作者:茉上霜
郑蔚走后思来想去,还是将许多东西收拾了,第二天一早再度敲门。胡珊兰亲自开的门,她家的门会敲响的只有那么几个人,如今也剩郑蔚了。
“怎么?”
她有些慌张,郑蔚笑道:
“这些东西你帮我先保存着,不然真有万一,我怕到时候不好带走。”
胡珊兰踟蹰再三,还是接过了他递来的匣子:
“好。”
她想了想,还是道:
“大人多小心。”
“好。”
他穿着官服,与她道别就往州府应卯去了。
胡珊兰将郑蔚送来的不算小的匣子押进自己的箱子里,就往铺子去了。没几日就要过年了,朱夫人闲着没事,这些日子倒是时常过来,今日也是,等胡珊兰忙完了,二人一处闲话,胡珊兰就特意道:
“因家里前阵子来了亲眷,在庄子上休养,这过年了总不好把人独自留在庄子上,等过两日我与我阿娘就去庄子上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朱夫人不多关心,随意应了几声就又说起南怀王府的趣事了。胡珊兰存了心,这会儿觉着这些趣事也诡异起来。她来昴城也两年了,从前南怀王府可是庄重的,哪里有这些传闻?偶尔听到的也是南怀王附庸风雅的事,可如今却因余容雅与县令女儿,把南怀王府从云端拉到了地上,与寻常人家一样,如今也是争风吃醋闹个不休。
胡珊兰觉着,没准儿是南怀王故意散布这些,迷惑人心。
“就是瞎闹,王爷的心显然都在王妃身上,她们不管谁生出孩子,只要是男嗣,是一定会过在王妃名下的。也不知瞎争个什么。因着她们闹,王妃又瞧了几家姑娘,预备过了年也都抬进王府呢。说起来王爷也是而立之年,确实该紧着子嗣了。”
胡珊兰胡乱应着,等关铺子的时候,模样装的倒真,还带了几块上好的料子,仿佛为着过年,要送给亲戚的。
第二天一早一家收拾了上车出城,郑蔚也随行送着,往庄子去了。
郑蔚到山上这夜里,等她们都睡了,只在半山的木屋旁边徘徊,徘徊了半夜令人生疑,然后择了个林子深处,倚着树仿佛自言自语,但声音却不算太小道:
“昴城异动。南怀王只怕要生事了。如果听见了,就丢个石子儿下来。”
他说罢耐心的等着,只片刻,就有一颗小小的石子儿丢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几下。郑蔚看着石子儿抿起唇角,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
他的猜测没错。
打从一开始,在猜到沈润身份后他就忖度过沈润到昴城的真正意图。
当初沈家兄弟都在皇上潜邸效命,甚至传闻沈潇的弟弟为保护皇上而死,这才有之后皇上对于沈潇的偏爱。郑蔚头回见到沈润并得知他名字的时候,就忽然意识到故意扣上个已死的身份便宜行事的沈润,是绝不可能单单为着保护胡珊兰就特意走一遭昴城,并停留许久。
陶知州落马后,沈润显然忙碌许多,但仍旧没有离开。郑蔚就觉着他是奔着南怀王来的。
如今看来,还真是。
沈潇出事不偏不巧就在沈润在昴城的时候,沈家出事沈润离开,南怀王这边就有了异动。这么看起来,沈潇的事没准儿就是南怀王的手笔,调走沈润便宜行事。但皇上既然会安排人来盯着南怀王,可见也是早有疑心了,那么沈潇的事有一半的可能,也是故布疑阵。
郑蔚看着地上那颗石子儿,又想上回来时胡瑜兰状似混沌的与女儿说着什么爹会来接我们之类的话,如今瞧着,倒更像是趁机给胡珊兰透露消息,可惜胡珊兰是个太实诚,根本想不到,看她状似疯癫反倒越发伤心了。
郑蔚又笑了一下:
“城中若有消息,我如何传给你?”
南怀王也是有些本事的,单看将昴城经营的连百姓的都是先知南怀王,才提皇上,官场上亦是对他绝对的臣服,所以黄雀卫如今在昴城大抵是难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倒是他,如今还能出些力。
又是一阵静谧后,低低的声音如同风声传来:
“南城门馄饨铺。”
郑蔚蹙眉:
“不好,离州府太远了,我跑一趟太招眼。”
又是一阵静默后:
“景源书局。”
郑蔚点了点头,这声音虽小,但他听出来了,是沈润。这厮根本就没走远,一直还在庄子里。
第二天一早,胡珊兰等人是乔装改扮攀山从另一边下去,就往清源州去了。
作为胡珊兰的未婚夫,郑蔚不回京过年,自然是要同胡珊兰一齐在庄子上的,胡珊兰她们走了,郑蔚就独自留在庄子上了。
离着过年还有两天,南怀王府也是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南怀王才起,就听人进来禀报,那人细细禀完了,南怀王一直蹙眉捏着眉心的手停下,竟笑了起来。他仿佛很开心的转头与正梳妆的安王妃道:
“瞧瞧,这聪明的劲儿。”
安王妃没理会,他自顾自道:
“这时候偷偷离开昴城,可见是觉着不安。王妃,你说那女人是为什么不安呢?”
安王妃梳好头起身,冷冷道:
“猜到什么也无妨,他们终究不敢声张。闹出风声咱们大不了再蛰伏几年,可她们只怕是没命看到杏花儿开了。”
南怀王扣着安王妃腰肢将人揽进怀里,往她脸颊上蹭了蹭:
“我都说了斩草除根,你偏要心软。”
安王妃冷哼一声:
“简澍最假仁义,沈家兄弟为他付出那么多,如今被逼着必须杀了沈潇,总得给他留个后,不然简澍要出手,那沈家能留的可就更多了。”
“幸好,幸好啊。在我眼皮子底下,竟叫那沈润留了这么久,亏得围魏救赵,死了个沈潇,也算把沈润弄走了,也没打草惊蛇。”
安王妃眼皮子不抬,无声的又冷笑了一下。
没有打草惊蛇?
就是惊了又如何?
反正彼此之间是早有觉悟的,终究要有这么一遭,兄弟两个南北僵持,倒是耍的一手好戏,粉饰太平。
郑蔚年里也没闲,这庄子算是换了新主家后,主家头一回在庄子上过年。庄头和雇农都小心翼翼的,只是年都过了一半,也没见主家从那山上下来一回,正生疑着,郑蔚就下山了。
也不必寻人,自有人忙着告诉庄头,庄头忙跟着,倒是上回就忖度过郑蔚的身份,他说他是主家的未婚夫。庄头往他身后觑着,也不见自家主子下来,郑蔚只看着天地,问了些庄子上的事,见一切都平稳,才交代了几句:
“你们主家的亲眷病着,在山上将养。”
“哎,小人知晓,小人的女儿也是每日上去帮衬着。”
郑蔚点了点头:
“过了年,你们主家要送亲眷回去,也不必再叫你女儿上去了。”
“哎,好。”
郑蔚没再问旁的,沈润既安排了人在庄子外头护着,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瞎打听。他又在山上住了几日,就带着阿瓜几个,带着几架马车出了庄子。一半往清源州去,他身后还跟着一架空马车。
年还没过完,他回城后就备了年礼去朱同知家拜年。朱同知是本地人,家里亲戚不少,年过的热闹非凡,不过这时候了该走的亲戚也都走完了,好容易得了空,晚上去郑蔚家里偷闲,二人吃起小酒。朱同知有些醉了,郑蔚才道:
“去王府送过年礼了么?”
“去过啦,你那一份儿我也带过去了。”
朱同知笑道:
“王爷好福气,年三十儿王妃接了几个姑娘入府。”
然后凑到郑蔚跟前压低了声音:
“我同你说,过了年,那芗城县令就该倒霉了。”
“嗯?”
芗城县令因长宁镇的事早就该受罚了,只是有南怀王护着,郑蔚好奇,朱同知道:
“她一个小小县令之女,与长公主的女儿争宠,你说是不是蠢?如今斗败了,大过年的被打入冷院,说是过完年就要送回娘家。没了王爷庇护,那县令还不倒霉?”
朱同知嗤笑几声,郑蔚看着他,看来昴城的人还是知道芗城县令犯的这事是要受朝中重罚的,但却理所应当的觉着有南怀王的庇护,他就不会出事。
“哎?你不是同胡老板一齐去庄子上过年了?你回来了,胡老板呢?”
第六十章
郑蔚给朱同知又倒了一杯酒, 岔开话道:
“说起来,回来时我瞧着守城的还是那些脸生的兵卒,赵把总他们也不知到底领了什么差事, 年都不回来过了?”
“说是派下去了, 王爷大抵早有心要收拾芗城县令, 派了一支人马往那边县衙去了。”
“哦, 也是怪了。这守城的没一个眼熟的。”
朱同知也怔忪了一下,符合道:
“是呢,真是怪了。说是从府兵抽拨出了一队来守城, 可我瞧着也是一个眼熟的都没,也不知从哪弄来的人。”
郑蔚没应声,但猜测着如今护卫昴城的人会不会是南边大营的兵马。南边大营离泽安州太近,被南怀王渗透的可能也极大。但他来昴城这几年, 从未见过大营的人往王府来过。
“说起来,南边大营离咱们这边这样近,但我来昴城这几年, 逢年过节怎从不见大营统领与王府走动?”
“嗐,你不知道。早些年还是走动的, 自从换了这位林大统领,两边就再没往来了。听说那位大统领为人刚直迂腐,瞧不上咱们王爷奢靡, 在外头就大放厥词,王爷又怎么肯与他再来往?”
倒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但也不好说, 郑蔚在京是知道这个林家的, 一家子确实耿直, 祖上也是尚过公主的, 算是有些皇族血脉。
朱同知醉了, 有些往日觉着得收敛的话,这会儿也不懂藏掖了,鬼鬼祟祟的觑了眼周边,就僵着舌头道:
“听说胡老板与罪人沈潇的夫人,是一家子的姐妹?”
郑蔚看他一眼,这事虽没明着提过,但也不是难查的事。但叫郑蔚一直奇怪的是,在沈潇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时候,竟然没人提过胡珊兰。至少明面上是没有的。
“是啊。”
朱同知深吸了一口气,满脸惊恐:
“那胡老板的姐姐,就没投奔过来?”
郑蔚慢慢啜了口酒:
“没有。”
朱同知一脸不信,郑蔚笑道:
“不是什么秘密,都知道她是沈夫人的妹子,沈家的仇人会不盯着?我想沈夫人也是想到了这些,才没投奔过来。”
沈家的仇人不知道沈润还活着,会盯着胡珊兰,但却不会盯着沈润。可南怀王却是或许已经知道沈润了,且在昴城他的地界上,自然也能发现沈润带着胡瑜兰母女逃到这里来了,但竟然没出手,也没声张,这就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