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他要祭旗。”
郑蔚倏然停下。
“鼓舞士气,大振三军。郑蔚,你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长宁镇的事名声大噪,得皇上下旨赞许赏赐。所以郑蔚,血洒阵前祭旗的最佳人选,是你。”
郑蔚握着门栓的手开始颤抖,眼底的诧异震惊难以遮掩,他回头:
“所以他抓走胡珊兰,是为了我?那为什么不早在昴城就把我拿下?”
“上位者,总喜欢猫戏鼠的把戏。”
南怀王是个恶趣味十足的人,喜欢那些人拼命挣扎却无法逃脱的模样。所以他轻松的放走郑蔚,一路上摆着样子的追拿,只是为着看郑蔚最终得知胡珊兰被捉时的样子,也好奇他的选择。
郑蔚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郑蔚,胡珊兰不会有事。但你若去了,非但可能换不回来她,你也必死无疑。”
郑蔚回头:
“不会有事?是你以为?还是你有法子保护她?”
沈润没答话。
郑蔚又点了点头。
黄雀卫在昴城已经到了寻常消息都打探不到的地步了,又有什么本事保护胡珊兰?
他开门要走,沈润忽闪身到他身前阻拦。
“沈润,你难道不担心她么?”
他匪夷所思,为曾经想过放弃,为曾经觉着沈润若能给胡珊兰最好的生活,就成全他们的心思而后悔。沈润脸色越发难看,但却还是坚持道:
“郑蔚,你不能去。”
郑蔚看着沈润手中还持着的未出鞘的刀,他若要拦,自己真就走不脱。
“好,你告诉我,你们的安排到底是什么,沈潇没死吧。”
是问话,却是笃定的语调。早在庄子上郑蔚给他传递消息的时候,他就知道郑蔚或许已经猜出来了。
“所以你们做这一出戏,就是为着顺应南怀王,让他放松警惕。你们铺排严密,沈潇只怕也吃了不小的苦头,在国家大事上,个人生死荣辱都是小事,所以胡珊兰是死是活,你们并不在乎。沈润,我在这其中也不过是个小棋子,我死不死,也并不重要。所以你不要管了,只要不坏你们的大事,我把她换回来就好。”
郑蔚耐心的劝说沈润,他眼看着沈润握刀的手越来越紧,可他却如何也不肯松口。
“沈润,她会死。”
沈润咬紧牙关,郑蔚握住了他的刀柄:
“那不是个君子,我不去,他或许会杀胡珊兰泄愤。但哪怕是或许,我也不能冒险。如果,如果你有办法,能护她周全,我可以不去。”
“我只知道,圣令下,不能让他以你祭旗。”
“那没人在乎胡珊兰的死活吗?”
沈润无神的眼中忽然出现浓烈的痛苦,可不管他再痛苦,郑蔚也知道在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哪怕他喜欢胡珊兰。郑蔚笑了:
“你确实是她阿娘口中最适合她的人,但在你心里,国事永远大于她。沈润,你是忠臣良将。但……你不是良配。”
他忽然抽出了沈润的刀,沈润大骇倒退,郑蔚道:
“或者,你现在就杀了我,或者,让我走。”
沈润与他僵持片刻:
“郑蔚,我如今救不出她,也一定,救不出你……”
他听出了沈润的悲凉无奈,郑蔚笑了笑,心竟从容了。
“我只要她活着。”
他松开刀柄,长刀当啷落地,郑蔚同沈润笑了笑,离开小院儿。
走出院子后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从荣阳提着的包袱里择出了几样东西包了个小包袱提在手里,交代荣阳:
“去找阿瓜和荣寿,你们的身契都还在郑家,我给你们都留了二百两银子,赎身做些小买卖过日子也足够了。”
“爷……”
荣阳声音颤抖,攥着包袱不松。郑蔚拽了一下,他赶快松了,低头不敢看郑蔚。郑蔚拍了拍他: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若是腾达路,你们跟着我是好事,但既然是黄泉路,还是我一人走的好。”
荣阳忽咧嘴哭了,壮硕的汉子哭起来委屈又可笑,郑蔚就笑了。然后他提着包袱原路返回,站在巷子里看宅子外面的人,看了半晌,他出了巷子目不斜视的往那处宅子去了。
打从他一出现,那些人的目光就追随而来,郑蔚进了院子,就先见了沛青。沛青一脸惊诧,郑蔚同她笑笑:
“青姨,白姨呢?”
“夫人,夫人病了。”
胡珊兰不见了,白姮自然焦急,郑蔚宽慰道:
“叫白姨宽心,珊兰很快就会回来。”
沛青顿时眼瞳一亮,待要再问什么,身后便有人围拢过来。
“郑大人。”
郑蔚没回头,只同沛青道:
“告诉白姨,我知道了。”
沛青惊疑不定的看着他身后的人,几人已上前,以压迫之势围住郑蔚。郑蔚才回头:
“怎么?”
“郑大人往白术县的公务,倒跑到阳城来了。”
郑蔚只看着他,并没回话,那人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
“人在我们这里。”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你们先走吧。”
几人相视几眼,最终还是退去了。郑蔚也同沛青道:
“我先告辞了。”
“郑大人!”
沛青唤他,却又不知说什么,郑蔚道:
“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就先走了。”
他认认真真看了眼院子,到底还是有些遗憾。阳城是胡珊兰的故乡,可这个院子却并不是胡珊兰长大的那个院子。
但他却不能停留了,每多一刻,他都害怕胡珊兰会多受一刻的煎熬,还有或许存在的伤害。
雇了马车,郑蔚孤身回昴城。马车在他的催促下跑的很快,半路又换了两次,日夜不停,不到两日就回到了昴城。他先回家,认认真真的梳洗,更换衣裳,然后在正午时的时候,去南怀王府递了拜帖。
见不得光的事,郑蔚却偏要走明路。很显然,他也是在逼迫南怀王必须要公平交换,放走胡珊兰。
南怀王得知郑蔚在门上递拜帖,嘴角虽含着笑,眼神却阴冷至极。不过在他眼皮子底下,哪里能容郑蔚兴风作浪?他亲自去门上迎接,满怀惬意,看着大门打开,郑蔚站在门外。
“王爷,臣来接未婚妻。”
南怀王负手含笑不接话,郑蔚又道:
“王妃与她投缘,接来说话也有些日子了,岳母担忧,叫我来接她,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郑大人进来说话吧。”
南怀王一副不受挟制的样子,郑蔚慢条斯理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匕,守门护卫顿时大惊,朝南怀王护卫过去,却见郑蔚慢慢将短匕抵在了自己颈间。
“王爷,臣若血溅当场,王爷不能祭旗,总会有些遗憾吧。”
南怀王眼瞳狠狠一缩,二人相隔甚远,眼神对峙,郑蔚始终平和从容,南怀王忽就笑了:
“郑蔚,好。你很好。”
“多谢王爷夸赞。我们夫妻于王爷而言,不过是轻易踩踏的蝼蚁,王爷漏个指缝,也就放她逃出生天了。王爷人中龙凤,日理万机,何必在这些小事上多费心思。”
南怀王被取悦,转头不知说了什么,郑蔚就站在王府外等着,亏得袖口宽大,外人倒也不易看到他手中的短匕。
足有一刻多钟,郑蔚才瞧见有人带着胡珊兰过来,他急切的上下打量,见胡珊兰虽神情憔悴却并无狼狈,也并没什么凄创悲愤的神情,暗暗松了口气。
胡珊兰也很快看见了门外的郑蔚,以及他颈子上冒着寒光的匕首,她心一缩,急跑了几步,却立刻就被人扯住了,郑蔚皱眉,胡珊兰被带到南怀王身边时停下,南怀王就攥住了胡珊兰的胳膊。
“郑大人,人在这里了。”
第六十三章
南怀王眼神示意郑蔚的匕首, 郑蔚只道:
“我能与她说说话么?”
南怀王还真不在乎郑蔚做什么小动作,只要他想,哪怕郑蔚换走了胡珊兰, 他也照样能把人再逮回来。他将胡珊兰往前一丢, 胡珊兰踉跄了几下, 却也趁势跑出门, 郑蔚一手拉住她:
“你怎样?”
胡珊兰眼眶顿时湿了,朝他摇头,嘴唇不受控的轻颤, 好半晌才道:
“你,你不该来。”
她被困王府多日,南怀王为让她内心煎熬,甚至与她说了将她拿来的用处。
她就是饵, 而郑蔚就是南怀王要钓的鱼。这条鱼的命运早已注定,将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血溅当场,用以祭旗。她在他耳边很快将事说了, 末了还是那句:
“你不该来。”
但她看见郑蔚神色淡然,只是看着她, 清浅的笑。
“你,你知道了?”
胡珊兰大惊失色,郑蔚缓缓点了点头, 贪婪的看着她。胡珊兰的眼泪忽就下来了,她试图去抢他的匕首:
“你走!你快走!我对他没用, 他不会费心对付我!”
“我走不掉。”
胡珊兰扯着他的袖子呜咽起来, 这是她在他面前, 第二回 哭的这样悲切, 上一回还是在参透他卑劣的算计时, 带着悲愤。郑蔚心里搅缠的难受,不想看她这样难过。
“你怎么这么蠢?我对他没用,我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