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庆王长子还没被封世子呢,那个庆王妃年轻得宠还有三个儿子,她在宫里和她见了一面,那可不是个善茬。
而她的女婿,明年二月会试后,最晚三月殿试过了就是官了。
那个庆王长子还是个白身呢。
“这就是章五娘子吗?早就听说你文采出众,还擅长用左手写字,如今一见,果真有林下之风。”裴夫人拉着云骊的手,惊诧不已。
她只听说章五娘才名名动京中,还不知晓其人居然生的分外的美丽,若说天上仙娥长何样,大抵就是这般了。
这林下之风出自刘义庆的《世说新语·贤媛》篇,是形容谢道韫的,也是称赞女子有才干和才华,有诗韵和风度,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如果有人称赞云骊相貌,她虽然会高兴,但也只是高兴一瞬,因为夸她相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但没想到有人夸她林下之风,这远比什么贤惠端庄有福相她更喜欢。
这样的夸奖是云骊想听的,她含笑又纳福:“多谢亲家谬赞了。”难怪姑母看中了裴家,这裴夫人真是有慧眼。
当然,也有可能她是亲戚家的姑娘,没什么利益攸关,故而才如此夸。
裴夫人暗自点头,这姑娘性情也极好,身姿窈窕,仪态万方,气质出尘,难怪被选为庆王府的长子儿媳,是担的起的。
在等圣旨的时候,李氏和裴夫人聊起天来,听闻裴夫人有睡不着的毛病,连忙道:“要艾灸,艾灸就好了,还有可以把枕头烤一下,放在颈窝处,倒头就睡。”
这个年纪的妇人都有这样失眠多梦盗汗甚至容易发怒,没由来的火气大。
裴夫人细问如何做时,李氏有意宣扬云骊孝顺的美名,遂指着云骊道:“都是我这好侄女替我弄的,我如今再也没有睡不好的了,偏别人弄就弄不好,还容易烫着。您若要灸,就一定要留心。”
“哟,我们可没有这么孝顺的女儿在身边,我那女儿虽说孝顺,可没这么灵巧。”裴夫人捂嘴直笑。
裴夫人只生了一儿一女,家中还有一位庶出的郎君,听闻年纪还不大。
大人们说话的时候,云骊就认真倾听,时不时捏帕而笑,但从没有笑的摇头晃脑,以前身上的拘谨也全然不见,反而熠熠生辉,好像一颗明珠一样,连冯氏见了都不得不承认自家女儿坐在旁边衬的太过于平平无奇和失色了。
好像嫡出庶出都没人在意了,所有人都想和她说话,甚至是一直想和她说话。
她很健谈,谦虚中带着自信,很有风华。
冯氏觉得自己输的很彻底,不必刻意强调嫡庶,外人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才是她最恐慌的,原来官宦千金生的女儿居然不如一个奴婢的女儿……
不,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说她会比一个奴婢差。
众人的谈笑冯氏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在外边提醒男人们摆香案的时候,冯氏才恢复如初。
内侍洪亮又尖细的声音传来:“太仆寺丞陆修平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典司宫教,载锡恩纶,咨尔陆氏,毓质名门,持躬淑慎,克娴于礼……故选配其为庆王长子为妻,钦哉!”
陆修平震惊了,他甚至都忘记了规矩,立马问道:“
庆王不是选了章家五娘吗?”
内侍却不理会他,见到章思宗和章思源兄弟,立马上前请安,又道:“甘陕转运使章思源接旨。”
章思源反应比陆修平快,他立马道:“臣章思源问皇上安。”
“圣躬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章氏五娘乃皇后之妹,素娴仪矩,度循礼法,淑慎芳声,以其孝瑾成性,世代名门,特赐婚于秘书少监裴纯之子裴度,钦此。”
章思宗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连忙请这公公入内吃茶,那内侍却不解道:“钦天监批算庆王长子和章五娘八字不合,若强行结合就是大凶,又批裴度和陆大娘子也是如此,但巧合的是错开来却是夫妻极和。”
这种鬼话,别说是章思源章思宗,就是陆修平也不信。
但章思宗还是按捺住道:“怎么没有提前和我们说呢?”
内侍客气道:“承恩公,怎么没说这事儿娘娘问过陆夫人,陆夫人对庆王长子称赞不已。庆王妃也上表表示都依钦天监批示,一切要看天意而行,不能拂逆。”
说完,又皱眉:“怎么你们都不知晓吗?”
章思源见兄长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妹夫也是愣愣的,他自己倒是尚且能控制住情绪,给这位公公打赏了。
刚转身,却见大老爷冲到女眷那边,他以其与年龄极其不符合的敏捷冲了过去,兄长显然已经气极,居然和小时候一样,五十岁的老人蹦起来指着里屋道:“章扶玉,我跟你没完。”
一时屏风倒地,满目狼藉。
章扶玉顿时百口莫辩,只觉做梦一般,两眼发直,裴夫人看她那不屑的眼神,大老爷的指责,李氏的愤怒,还有云骊的不解,不停的闪回……
她眼前一黑,直直的往后倒下,人事不省。
第60章
三日后
寿喜堂内一股苦汁子弥漫,药气冲天,曾经终日四季如春的暖房也因为无人打理,不少枝蔓已经横生枝节。
云淑正亲自端着药碗进来,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脸上却还保持笑容,她让下人扶起老太太,自己则坐在床边道:“祖母,这是孙女刚熬好的药,大夫说只要吃半个月,保管会好起来的。”
章老太太虚弱的摆摆手:“我老婆子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怕是有人盼有人想我早死,哪里还会在意我活呢。”
云淑细想这就是没有自己亲生儿子的下场,现在满上京都在暗自嘀咕是姑母抢了自己侄女的婚事给自己亲女儿,大伯说要和姑母没完,如今姑母表姐都推到风口浪尖,两边闹的不可开交。
这事儿难解的很,可云淑打定主意要让祖母好起来,否则祖母一去,她又是个孤女了,她还想等成婚后再孝敬祖母。
只如今她身份低微,无法与家里大人们抗衡。
“祖母,姑母的事情实属冤枉,也许是庆王府更属意表姐做王妃,这才让大伯父恼羞成怒,我想您只有姑母一个亲女儿,若您真的怎么着了,这家里就更是没人再为姑母作主了。上京哪家的事儿又少了,等庆王府和裴家各自下定娶媳妇,一切尘埃落定,此事早已就无人再谈起了。”
章老太太听了这话的前半部分,尤其是【庆王府更属意表姐做王妃,这才让大伯父恼羞成怒】这句话,让她茅塞顿开。
是啊,钦天监批命,庆王妃上表改奏,皇后怜惜同是养在母亲膝下的云骊,故而把云骊赐给裴家,这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
否则,云骊因为被人诟病八字不好,上京哪个敢娶。
分明长房要怪就怪云骊命不好,如今倒好,却扣在自己女儿身上,好一招祸水东引,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这个时候老太太突然来了精神,把云淑手里的药一饮而尽。
云淑见状,也是忍不住为老太太高兴,只要祖母好起来,她也就心怀甚慰了。
吃完药,章老太太就对云淑道:“等会儿我口述你来执笔,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带去陆家。你姑母从未受过什么挫折,这辈子偏偏栽在刘姨娘母女身上两回,还出了大丑,她是个要强的人,若不开解一番,我是真怕出什么事情。”
云淑连连点头,她还另外出了个主意:“其实咱们也可以把这件事情找人透露给知情人家裴家、庆王府知晓,让她们心里有数就好了。”
这样该知晓的人就都知晓的,不知晓的人,等日后表姐成了庆王妃,这些往事早已随风飘散。
章老太太点头,很是欣慰:“好孩子,以往我看你心慈手软,过分忍让,如今终于有些样子了。这样不伤了姐妹情,又让人知晓真相,的确是最好的做法。”
她这个孙女实在是贴心,想到这里都觉得孔隽光不配了。
且不说寿喜堂里悲风戚雨,绛雪轩却是兴高采烈。
云潇抚掌而笑,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要么说人的命,天注定,我还以为她真的成了王妃,如今看来也不过是黄粱一梦啊,到底是不配。”
上回被母亲训斥了,云鸾自知失言,如今又听闻云骊嫁到王府成了泡影,心中开心的很,但不便像妹妹这般直喇喇的说出来,还要提醒云潇:“你别忘了庆王府小王爷可是亲自登门和大老爷密谈过,再有裴家那也不是一般人家啊。”
云潇听姐姐这么一说,又觉得无趣的很。
倒是冯氏没有像以前那样冷嘲热讽,反而对云潇道:“你也该沉的住气些,你伯母回来就封闭,禁止内外出入传闲话,云骊还帮着她在掌家,出这么大的事情,我看她眼皮也没眨一下,若是你怕是哭的跟什么似的吧。”
人的命的确是天注定,她也庆幸云骊没有高嫁,但现在老爷在家,小女儿还是这般得意,被老爷看到了,会怎么想她这个嫡母。
现在老爷还在家呢,他恐怕也在为云骊嫁不成庆王府难为,小女儿如此不友好的言语若是传到老爷耳朵里,她这个太太也会被质疑了。
之所以老爷相信她,就是因为她被夸贤惠人,小心谨慎。
想到章思源,云潇也没好气:“老爷又娶了了个小老婆,女儿以后一定不容许夫君如此。”
“这话就更不能说了。”云鸾看了看妹妹:“你要嫁的是吴家,吴家子弟多沾染富贵习气,那吴大公子娶的是魏国公的妹子,贵妃的姐姐,还不是照样有妾室。上个月咱们去吴家玩,还见过那魏氏带着两个妾和睦极了,还陪着咱们摸牌。”
云潇叹道:“庆成郡主自己把妾侍都送出家当居士去了,对儿媳妇却还给妾。”
冯氏都气笑了:“你呀,别东想西想的,云骊的婚事既然已经择吉日子,你也今年就要插钗定亲,还这么孩子气的,我都担心你呀。”
提起自己的亲事,云潇却没什么少女遐思,她上个月去吴家,姨母有意安排表哥和她说话,表哥却捧着书,对她敷衍至极……
她不想让母亲和姐姐担心,也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被嫌弃的。
这样若是被云骊她们知晓,肯定也会笑话她的。
冯氏母女三人本是兴高采烈又怅然若失。
她们口中镇定的云骊,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故作姿态强撑,而是非常迷茫,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经历了这样如话本子一样的事情。
大伯父说可能是庆王妃和章扶玉共同的阴谋,故意不想让庆王小王爷娶她,把亲事偷龙转凤,陆家渴望攀上王府,庆王妃则是不想让继子讨好。
可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庆王妃久居王府,她也不是什么手眼通天之人,怎么可能买通钦天监。
能差遣钦天监的只有皇帝,妃嫔都极其难出手,听大伯母说魏贵妃和薛德妃虽然诞育公主和皇子,份例充足,但太子地位稳固,皇后位置很稳。
再者,后宫不能干政,内外一般不通,魏寔班师回朝听闻很是恭谨,文昌侯骄矜些,已经遭到御史弹劾。
如今文官,尤其是台谏官员有天子撑腰,可是势头很大。
再者宫里还有皇后盯着呢,昨儿大伯母进宫回来说,皇后亲自问钦天监,钦天监的确说是八字没合好,偏偏错开合居然是天生一对。
她也无法,就找了庆王妃进宫,庆王妃也上表同意改成陆表姐,正好姑母进宫也连连夸庆王爷,大姐姐觉得甚是荒唐,便同皇上说了,皇上原本说作罢,但大姐姐考虑到姑娘家的名声,说男子可以随意娶,若她和陆表姐被传出去八字配不得别的男子,不知晓传出去多少人说闲话。
况且庆王府同意,陆家也同意,皇后就替自己作主,说反正裴家也不赖。
因此大姐姐拜求皇上,皇上听说几家都同意,也就指了婚。但也警告了大姐姐,说日后钦天监测的事情不宜外传,否则闹的众人皆知,应该私下处理。
为此,大姐姐也很后悔,说早知道就授意钦天监把八字怎么都合好,这样五妹妹就能嫁进庆王府,说她也是担心自己真的出事。
这些说法云骊是半信半疑,但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也许这就是无巧不成书,或者说天意难违抗。
但不得不说裴家是比庆王府好太多了,据大伯母说给她听,河东裴氏虽然是大族,但子孙从以前的关中郡望南迁的不少,裴纯父子就是迁到杭州的这一支,如今因为裴度父亲裴纯做秘书少监,家中在京里也置办了宅邸,裴夫人是前朝名仕阮亿的孙女,算是名门之后。
裴度在族中
排行第七,但在家中是长子,有一姐姐业已出嫁,还有一弟弟年纪不算大。
也就是家庭关系非常简单,才学听说也极好,至少能够重考一次,非常有信心,那位裴夫人她也见过,初次印象也还好。
当然了,用脑子一想姑母什么都要给陆表姐准备最好的,就连夫婿肯定也是准备最好的……
她波折的婚事没有打消她还要继续努力的热情,甚至她想即便裴家不大上进也无事,宋代欧阳修小时候家境贫寒时,还是其母教导读书呢。
现在的她嫁妆也不少,她自己也认得几个字,无论是儿子女儿只要教养好了,日子肯定会过的好。
一开始她想求高位,尤其是生母过世,她知晓大老爷的意图,就更知晓自己要如何,甚至她一度想过要进宫,可知晓章云凤的为人和她对文懋的态度后,这个打算打消了。
其次就是庆王府,她确定自己差不多已经做好很多计划如何笼络那位小王爷,即便心累点,但总归会熬出来的。
没想到天意弄人,莫名其妙的和裴家配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