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不过,颜老夫人知道他们旧交自有话说,略说几句便打发他们去了。
此时上门的,都是真心朋友。
公主的信语焉不祥,如今公主到底是什么情形,赵珣并不知晓。倒也不必问旁人,颜家侄女就是公主伴读,颜相自然清楚其间内情。
颜相一面吃茶一面与老友讲了太后过逝后宫中的变化,“陛下刚罚了内务司徐总管三月薪俸。”
“就公主现在连自己私产都要保不住了,陛下明显要抬举徐家,能为公主去罚刚提拔的内务司总管?”赵珣言语间不掩讥诮。
“不是为公主。徐娘娘手伸过了头,连太后给大殿下的产业也要派她的人代管。大长公主可不是吃素的,趁大长公主还没发作,只能让徐总管给徐娘娘顶缸了。”颜相也大为摇头,虽说徐妃甚美,但观徐妃行事,真不晓得陛下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赵珣道,“徐大当年就这样,自己又不是没脑子,明明自己做事有模有样。不知为何,就爱听别人指挥。徐国公在时听徐国公的,如今徐国公不在,改听徐娘娘的了?”
“不只徐娘娘,还有徐老夫人。说不得有徐老夫人给徐娘娘出谋划策。”
赵珣不禁感慨,“不怪当年徐国公想弄死郑家,当年咱们春闱时,徐国公何其风流人物,年轻时必然风采出众。郑家却把那么个祸头子嫁给徐国公。我都怀疑郑家当年不是为了与徐家联姻,说不得是借联姻之名报私仇也说不定。”
颜相笑,“你这张嘴。”
徐老夫人乃郑氏女出身,郑太后与老郑国公的胞妹。这位老夫人不知怎么回事,完全没起到联两姓之好的用处,更绝的是,也完全没有寻常女子对娘家的依恋。徐老夫人这辈子都想把兄姐压下去。
可到如今,除了寿数长过兄姐,也没见她有何惊天动地的做为。
颜相对赵珣能在此时来帝都还是有些惊讶,他道,“我原想,你或者要晚一些再来。”
“公主手里的牌很少,不过张张都是大牌。可正因是大牌,故不能轻易动用。你们以后各有所在,眼下我正空着,帮公主将这些散碎人事拢一拢,公主面儿上也好看。若真叫徐家夺了私产,我估计公主断不能罢休,一旦闹起来,局势就更乱了。”赵珣随口说,显然没将徐家此举放眼里。
这些不过小事。
太后摆在明面儿的东西,不会是最重要的东西。
颜相道,“公主想开府,被陛下拒绝了。”
赵珣抚额,憋了口气才同老友道,“现在回开封还来不来得及?”
“你投名状都交了,还想回去?”
“啥投名状?”
“阿放阿慧啊。”颜相一脸良善的解释给赵珣听,“去岁公主请你出仕,你非摆个臭架子不应。公主当时就跟我说,留了后手。等阿放来帝都春闱,她也邀了阿慧一起来,待他们兄妹一到,就扣在帝都,还怕你不来?”
赵珣灿然一笑,抚弄着腰间玉笛,“我这会儿又有点信心了。”
有时觉着公主颇聪慧,人也有胆识。有时又觉着,完全不懂谋略。出宫做什么?开府就能每天聚集一帮人商议大事了?那些死于谋反的冤魂们,都这么玩完的!
陛下疑心甚重,乍一掌权便驱首辅换大将,将太后重用之人一一驱离。这位陛下心胸甚窄,观其对徐妃的爱重,可知于女子的审美更偏好美貌无脑类型。
公主在宫里,陛下每天看着她,还能放心。
一旦出宫,一位热衷于结交大臣的公主。即便亲父女,陛下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赵珣既到帝都,赵慧当天便过来与父母相见。齐尚书也一并到了,他与赵珣多年未见,见赵珣一身紫貂长袍含笑相迎,端得是俊美无俦、端贵无双,刚要说两句久别重逢的话,就听赵珣一脸讶异的说了句,“齐永熙,你怎么老成这样子了。”
齐尚书感慨,“能一见面就这般讨人厌的,子珉你当得头魁。”S
“我可不敢夺你风头。”赵珣谦虚至极,“比你这六亲不认的家伙差远了。”
两人互相讽刺几句,当晚旧友佳宴,自有一番热闹不提。
赵慧与父母团聚,便留在颜府居住。
至于可怜的新翰林赵放,即使知道父母来帝都,他也没空看望父母。临年诸事皆忙,他们这些小翰林经过内阁老大人们大半年的调理,已经可做些像样的差使。
于是,变得更忙了。
赵慧跟父母说了来帝都的生活,其实已大致在信中写过。但见到父母就想再说一遍,听说父亲是来为公主效力,替公主管理铺子的。
赵慧心有余悸,“那天公主发了好大的火,我从来没见公主那样生气过。爹,你可得好生为公主管理产业,公主对太后娘娘的东西可看重了。”S
“嗯,嗯。”赵珣心不在焉的应两声。
赵珣是外臣,进宫不易。
干脆就等荣烺休沐出宫,在大长公主府相见。
姜驸马交友颇广,甭看他与赵珣基本是两辈人。赵珣登科的时候,姜驸马已是边疆大将,权掌一方。
但俩人硬是认识。
姜驸马见到赵珣后,亲切的挽着赵珣的手同大长公主介绍,“我犹记得那年回帝都初见子珉的时光。他们嘉元元年的进士里,子珉年纪最小,人物才学却半分不逊他人。尤其满腔正气,更令他气度斐然,风姿过人。”S
大长公主见多识广,也要为赵珣之人物俊美所赞叹,“当真是出众人物。以前就听驸马提过你,跟我说回帝都开了眼界。朝廷满堂珠玉,新进士人物风流。我未能见的,也就是你了。”
“两位殿下过奖,草民万不敢当。”
姜驸马笑,“哪里是过奖,子珉你才高识广,常人所不及。这大冷的开自开封来,一路可好?”倒是先问赵珣寒温。
赵珣既客气又带着一丝亲近的答了,“都好。草民一直闲居乡野,享人间太平。倒是您,虽较往日添了华发,神采更胜往昔。”
待荣烺驾临,见到赵珣非常高兴,还说,“我就知道赵族长你是个有义气的人。”
赵珣不由露出笑意,“公主相召,草民哪儿敢不至。”
“说实话吧,有没有嘀嘀咕咕的在家抱怨我?”荣烺笑问。
“岂敢岂敢,听闻殿下把我那一双儿女视为肉票,草民还敢不上钩么?”
荣烺哈哈大笑,“你正大好青春,别闲着了。我这里一摊的事,也没空管去。你来帮我管吧。”
赵珣既到帝都,便非惺惺作态之人。他爽快非常,直接道,“听公主吩咐。”
“好,我们去书房细谈。”
荣烺常来大长公主府,对姜驸马的书房也熟门熟路,如今都不用人引路了。
待两人坐下,宫人捧过茶点,荣烺便将人打发下去,与赵珣说到她现下的难处,“你帮我看着些。这些庄铺的人都是用老的,我接手后一直没动过。你看该怎么管就怎么管,不用客气。”
书房内火炉烧的旺,赵珣微微颌首,“殿下略细致些,要管到什么程度?赚钱的话,是没什么问题的。”
“要只为赚钱,派个老练商贾就是。”荣烺眼神清明平和,“我喜欢听些市坊闲闻。权力在高处,但政令的好坏只有在低处才能看到。我的产业中,既有商铺又有田庄,我想听到市井的声音。”
赵珣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他轻声问,“殿下没得到……”
话到一半又止住了。
荣烺不解,“什么?”
赵珣道,“太后娘娘的消息的非常灵通的,尤其于民间的事。殿下,没有哪位掌权者只依靠朝臣的奏章来知晓天下。”
荣烺皱眉,“你的意思是,祖母有自己的密探?”
赵珣反问,“不可能没有吧?”太后掌政三十余年,她当然依靠臣子,也倚仗娘家,可除此之外,太后必然还有自己的势力。
“不可能。我从小就守在祖母身边,密折我都见过,如果有密探的密奏,我怎么会没见过呢?再说,祖母最喜欢我,有好的难道祖母会不给我?”这么说着,荣烺也有些拿不准,“如果是密探,倒不一定给我。这事关系重大,给也当给父皇。”
听到后面这句,赵珣险当场翻白眼,按下转身回老家的冲动。赵珣正色道,“太后只会将这件无比重要之物交给她最信任、最看重,能继承太后、超越太后的人。”
赵珣目光灼灼,意有所指,太过明显。荣烺望天,“我真的啥都没得到。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都不知道有这事。”
“那殿下要好好想想了。”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头绪,祖母都没跟我透过信儿。”荣烺倒也不如何灰心,她有一项优点,那就是丧气的时间很短,永远着眼当下,向前看。
荣烺说,“先管眼下吧。把我交待的事做好。”
赵珣只能答应,“是。”
“提起点精神来,跟着我错不了的!”荣烺看赵珣无甚精神,着紧的给赵珣画了个饼。
赵珣:真担心一世英名都砸公主手里。
当天,荣赵二人进行了友好会面,中午大长公主设宴,大家尽欢方散。
第356章 殿下之二二
殿下
正文第三五六章
荣烺的情况大出赵珣意料,没想到公主真就只得了太后的一点私房。
要紧的事却一无所知。
固然荣烺会画饼,但赵珣的年纪阅历,不会真叫哄住。不过,他很喜欢荣烺身上的爽朗气。
果然逆境煅练人,这才不过一年,公主已不再是去年那个天真到有些冒傻气的小姑娘了。
其实,公主的天真与傻气也很可爱很动人。
但,如果要掌握天下,那是远远不够的。
还是现在比较好,已经明白要有自己人,要收集市井的消息。
没有用来监视朝臣,只是留意市井。
连私产都险叫人算计去,却依旧是满肚子的忧国忧民。J
看来公主与陛下的关系尚可。
荣烺见过赵珣,心情也极好。听着雪粒子落在车厢的声音,荣烺愉悦的哼起小调。林司仪笑着递上一盏温茶,“殿下这样开心。”
“当然了。”荣烺接茶吃两口,“我信递过去也个三五日,这不过半月,赵族长就到了帝都,可见是一接到我的信,二话不说就来了。就凭这份义气,便知赵族长是个可以结交的人。”
不论到何时,荣烺都是一派乐观,“如今也正好看看,谁待咱们真心,谁是假意。”
林司仪微微浅笑,“殿下说的是。”
荣烺回宫的时间并不晚,但今日有雪,故而天色显沉。她披着玉色的暗纹披风,往上一拉兜帽,根本不必相迎的宫人打伞,雪片裹着寒意一冲,她更觉精神,见雪若鸿毛、纷扬而下,不禁道一声,“这雪真好。”
“殿下不要久站,在屋里赏雪也一样。”
“说的是。”
荣烺精神抖擞的迈着步子往正殿去了。
屋内烧的暖若三春,宫人已备好热汤热水,荣烺去了披风,旋身坐在榻上,留守的大宫人端来热乎乎的甜羹,荣烺问,“我出去这一日,咱们殿里可有事?”
自从母妃出坏主意要谋她私产,荣烺就从麟趾宫搬到含章殿自己住了。早在万寿宫时她就有当家作主的派头,如今自己主了,那简直更添排场。
大宫人笑禀,“倒没旁的事。就是刚刚皇后娘娘打发人来问了一遭殿下回来没?刚刚殿下回宫,奴婢已着人去凤仪宫禀告娘娘殿下回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