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她是凑巧听到的,送走上年纪的乐平郡主,荣烺站在灯影处,听到云安郡主与女儿杨华说话的声音。杨华说,“公主竟然要写书,这可真厉害。”
“无非是太后和陛下一道哄公主高兴罢了。”
“是这样么?以前我们一起收集卷宗的时候,公主也提过归集整理写书的话。”杨华说,“我看公主说的很笃定,是真的要写。”
“公主才上几天学,书还没读几本就能写了?这就是让公主高兴。”
云安郡主携杨华登车远去。
荣烺含笑的双眸已经冷了下来,她也没立刻就说什么,等亲戚们都辞了去,时间也不早了。跟祖母说一声,荣烺便回屋休息。
泡脚的时候,荣烺才气鼓鼓的同林司仪道,“云安郡主可真没见识。”
林司仪握着她的小脚丫搓两下,荣烺哈哈大笑,“别搓我脚心,痒。脚趾缝也别搓,痒。哎哟,我脚背也痒。”
反正,她浑身痒痒肉。
私底下嘀咕一回云安郡主,荣烺并未太放心上。可她逐渐发现,云安郡主的想法竟然是主流!
荣烺就有些不高兴了,她去找郑太后说这事儿,“我们是认认真真、辛辛苦苦的在写书,为什么好多人都觉着,是祖母和父皇在哄我高兴,好像我是在闹着玩儿一般?”
郑太后望着一肚子不服气的荣烺,招呼她到跟前,摸摸小肚子,“我看这肚子鼓鼓的,是不是一肚子气啊。”
荣烺还故意腆了腆肚子,“可不是么?我气坏了。”
冬天本来就穿的多,小孩子衣服短,荣烺还喜欢各咱毛毛装,她的衣裳都会缀很多毛茸茸。偏她还被郑太后养的很好,就显的圆圆的。
郑太后嘴角翘起,揽着她说,“譬如一个出身好的官员,明明是自己做出的成就,旁人也会说,还不是仗着出身,有个好爹么。譬如一个贫寒的官员,有了成绩,亦会有人说,祖上一无所有,再不奋进,还想出头?再譬如,有人娶一高门妇,便有人言,借妇人力。还有人生的略好些,也有闲言,红颜祸水。略巧舌的,妖言祸众。”
荣烺已是听乐了,“还有这些啊?我只知道,大臣们互相攻击,这个会说那个是佞幸,那个骂这个奸臣。”这些是她以前给祖母念奏章时看到过的。
郑太后道,“大多数人,都是心存偏见的。你要想做事,就把心专注在事情上。这些闲言,只要无碍你的事,可不必理。”
“哪天有人让你不高兴,你就出口气,让自己舒坦了,就好了。”
“我看到那些人表面儿恭维,暗地里不以为然,我就郁闷。这些人可真虚伪。可我也不能没缘由的就给人难堪。”荣烺表述自己的情绪非常清楚。
“所以,你得学着怎样别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你。”
“这要怎么学?”
“你得慢慢摸索。”郑太后道,“我自己的办法,我只关心我要做的事。我把我要做的做成了,身边这样的声音就越来越少了。”
荣烺皱着小眉毛思考了一会儿,她郑重的说,“我现在还没想出自己的办法。祖母,我能先借你的法子用一用吗。”因为要借祖母的法子,荣烺征求祖母的意见。
于是,郑太后同样郑重的答应,“行。随时借你用。”
第46章
既然借了祖母的办法,荣烺就打算先按着祖母的办法做,不理会那些没见识的家伙们。可想做到视而不见也不容易,像云安郡主,经常进宫,见了怎么能当不见呢。
因为荣烺现在不待见云安郡主,她还没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年纪,于是就对云安郡主很冷淡,有时还偷偷朝云安郡主翻白眼。
倒把云安郡主闹的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哪儿得罪了荣烺。
云安郡主私下问闺女,去宫里参加荣烺宴会,荣烺待闺女的态度如何?
杨华浑然不觉,“很好啊。公主还说,等书写成了,把我们的名字也都印上头。说我们也参与了收集案宗,付出了辛苦,要让我们有回报。”
“公主还写书上瘾了。”云安郡主觉着小孩子啥都当真。思量着既然荣烺这么看重写书的事儿,遂进宫后狠命又夸了几回,把荣烺夸的面目扭曲,私下都跟林司仪说,“我可知道什么叫虚伪了!”
于是,在小小荣烺心中,云安郡主就成为了世上第一虚伪人。
荣烺每天卯足了劲儿的读书学习、写书习武,通过习武,她也开始接受自己年纪小,不及姜颖等人的事实。
十来岁的孩子跟六岁的孩子,力气就不一样。
最柔弱的荣玥挽弓射箭,也比荣烺射得远。
荣烺年纪小,还很有点好胜心,可这年龄间的差距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补齐的,她努力了好久依旧跟不上姜颖几人,跑去问祖母,“祖母,有没有法子,叫我长的跟阿玥姐一样高,力气一样大?”
郑太后笑,“她们也是慢慢儿的,一天没耽搁才长这么大的。”
“我想立刻长这么大!”
“这急不来,世上也没这样的法子。”
荣烺瞪圆着一双猫眼儿,又问了一遍,“真没这样的法子么?”
“嗯,真的。”
失望叹口气,荣烺跟祖母说,“大家射箭都射的好远,就我,只能射这么点儿距离。”说着,她还伸着小胳膊比划一下。
郑太后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她们在你的年纪,也差不多只能射这么远。等你长大了,就能射一样远了。”
“那阿玥姐她们不也长大了么。”
“你小阿玥五岁,现在矮她一头。你看,我长大长公主六岁,小时候也是我比她高,力气比她大。你再看现在,我俩个子差不多高吧。她力气还比我大一点。”
荣烺的烦恼都是片刻,想到以后能不比阿玥姐她们差,荣烺也就不在意了。
孩子在童年时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郑太后都会耐心的回答,给荣烺将道理讲明白。嘉平大长公主都很喜欢荣烺,吩咐侍女给荣烺做了好几件嘉平关风格的衣裙。荣烺还有样好处,她不吃独食。
她有了这衣裳,荣玥几人也会有。
她还央求大长公主给她哥做几身穿。
临到年节,喝过腊八粥,天气愈发冷,帝都下了几场大雪,郑太后原打算着,过了腊月十二,女孩子们的课便先停了。让姜颖等人回家过节,待过了年,上元节后再入宫读书。
荣烺对这个安排有点意见,她跟祖母说,“父皇得腊月二十六才封印,祖母您得腊月二十三才煮祭肉过小年,我们腊月二十放假就行了。腊月二十一、二十二我歇两天,二十三我就能帮您的忙了。”
郑太后看她说的头头是道,便说,“那也行。”又问她读书的地方冷不冷,炭火可够。
“够的。林妈妈弄的可暖和了。”荣烺跟祖母说,“祖母,等我们今年结课的时候,我想给教我们的各位师傅一些赏赐。”
“诸位师傅的赏赐宫里会统一安排,你要想自己赏东西,不妨问问阿绵,你俩赏赐便一起赏,也别分出薄厚来。”
荣烺点头。
做皇子皇女师也是有好处的,除了体面,非但能多得一份银米,便是冬夏冰炭也会格外多一份。如荣烺这样有心的学生,还会额外给先生赏赐。
荣烺跟大哥商议后,荣绵果然没意见,俩人商量着,比照着宫里的份例略减些,但赏的都是很实用的文房四宝以及锦缎衣料。
像教荣烺武功的两位道姑,性格俭朴,从不着锦绸,荣烺还细心的换成了精细棉布,并不以锦缎赏赐。
大家都在忙碌的准备新年,荣晟帝荣绵父子便有一桩心事,按照徐妃的禁闭期,是要年后正月底才能放出来的。
荣晟帝对徐氏当真是一腔深情,将将半年的时间,情分并没有丝毫减退。
荣绵也思念母亲。
父子俩都想徐氏出来,一家子团圆着过年。
荣烺每天像个小陀螺,她有功课要做,还有书要写,大概是太忙,也没空思念徐氏。嘉平大长公主也要在年前回到公主府,与儿孙们一起过年。
荣烺拉着嘉平大长公主的手说,“姑祖母,等过了年我就去接您,您再回来,咱们还住一处。”
嘉平大长公主笑,“不用阿烺去接,我自己就回来了。”
“那不行。我看风俗上都是要娘家人去接出嫁姑奶奶的,风俗上还说这样才气派。”荣烺在渐渐长大,知道的东西也多了起来。孩子有一种天真的认真,惹的嘉平大长公主一乐。
嘉平大长公主先回公主府,姜颖等到放假再回。
姜颖这在家最不爱学习的人,在宫里卯足了劲儿才能不掉队。颜姑娘这基础好的自不必提,郑锦荣玥基础一般,上手也很快。荣烺别看年纪小,属她学的最快,她过目不忘,凡先生讲过一遍的,立刻就能记脑子里,直把人愁的够呛。
姜颖没这好记性,家族基因也更偏武学,学文科简直要命,晚上除了写书,还得点灯熬油的复习预习,以免被落下。
所以,一节课都不敢耽搁。
等荣烺放了假,荣绵才跟妹妹商量,看能不能求求祖母,把母亲提前放出来过年。不然让母亲一个人在麟趾宫过年,也太冷清了。
荣烺算了算,“倒也快了。”
“是啊。我看母亲已经知错了。”
荣烺说,“就是把母妃放出来,她能跟咱们一块过年么。她不是身上还有外祖父的孝么。”
“卑不动尊。母亲在宫里,心里记着外祖父就是,哪儿能在宫里为外祖父守孝。”荣绵说起外家,同荣烺道,“我想着,过年是不是给外祖母送些年礼。”
“你要想母妃提前出来,就别提年礼的事儿。”荣烺对这两件事都不太热衷,跟她哥说,“外祖父是犯了事儿,畏罪自戕。当初他过世,宫里就一点儿没赏赐。”
“这开后门儿,也不能两个一起开,能办一件就不错。”荣烺说,“我看母妃不见得就改了,她可会撒谎了,还不实诚。”
“谁还没犯错的时候。你就原谅母妃这一回吧。”荣绵替母亲说好话。
“哎,你说咱俩都是实诚人,怎么母妃这样不实诚呢?”
荣烺还得替她亲娘求情,荣绵原本还想跟妹妹商量商量怎么跟祖母提。荣烺说,“祖母又不是外人,直接说就行了。”
她就直接去跟祖母商量,“也不知道母妃是不是真的反省好了,不如让母妃写封请罪折子,祖母要是看母妃心虔诚,再放母妃不出来。”
荣绵跟着说,“祖母,我去给母妃请安,时常听母妃说当初一时鬼迷心窍,这些天一直在反省,也很后悔当初所为。”
郑太后道,“也罢。让徐妃写封请罪折子。”
见祖母应允,荣绵大喜,“谢谢祖母。祖母,那孙儿这就告诉母妃一声。”
荣烺道,“哥,别急。等母妃上了请罪折子,咱们再去给母妃请安不迟。”
荣绵冷静一些,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祖母,“是。”
郑太后看荣烺一眼,荣烺忽然想到,这事儿怎么好像她跟大哥先商量好,背着祖母干的。
那啥。
荣烺挠下脸颊,好像事实也是这样。
唉呀,这可怎么跟祖母说呢。她,她完全没有背着祖母的意思,她跟祖母最好了!
第47章
荣烺发现自己办了这么件容易引起误会的事儿,连忙去看祖母。郑太后立刻给她个一脸的莫测高深,荣烺马上接收到了:唉呀,祖母果然误会了呀~
当着兄长的面儿,荣烺也没办法跟祖母解释一下。好容易等用过晚膳,父皇大哥都走了,荣烺就想说点儿啥,就听祖母说,“你也回房休息吧。”
荣烺想我事儿还没说哪。
她是个机伶孩子,知道要解释事情得选大家心情好的时候,比较容易事半功话。她看祖母不大开怀的样儿,以为祖母是误会更深了。
荣烺就说,“阿玥姐她们一走,院里就我一个人,我跟祖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