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赫连菲菲
迷迷蒙蒙间,男人松手起了身。
光洁的肌肤骤然一凉,她掀开眸子看去,男人站在床前正在穿僧袍。
见她看来,他俯身亲了亲她眉心,“你再歇一会儿。”
林氏点点头,见他穿好袈裟欲去,突然想起他明日即将离京的事来,她凝眉坐起身,开口想问他是不是一定要走。可骨子里执拗的骄傲又令她无法脱口而出。
男人似乎看得懂她心声,走回来抚了抚她白皙的脸颊,“过几日你再来,行事小心些,我只是爱你,并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他自然不希望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给人发觉,一来于他性命存忧,二来若是离开薛家,林氏还能剩下什么?他要的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长久化。
这话听在林氏耳中,却是无比的温柔贴心,他在意她的感受和处境,点点滴滴似乎都是他深爱自己的证明。
男人在她唇上吻过,抬手抚了抚她柔软的长发,“别叫我等太久,嗯?相思的滋味,可不好受。”
林氏抿抿唇,目送他转身离开。
□□一旦开始,就很难再停下来。
白日道允照常前往诚睿伯府讲经,林氏借故支开婢女们,与他也只敢牵牵手、抱一抱、吻一两下,他顾念她身份,在府中并不如何逾矩。
等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林氏自动就会寻借口往朝露寺跑,两人在禅房中抵死交缠,婚后五年薛晟不曾给予她的恩爱都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得到了补偿。
林氏的面色明显变得更红润了,常年紧蹙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偶然去上院请安的时候,连吴氏都赞她更美了。
她一头扎进这段不伦的恋情中,飞蛾扑火般奉献着自己全部的热情。
两人关系进展神速,连顾倾都倍感意外。她知道道允对女人有一套,却不知道他能耐到这个地步。她不动声色,静待时机成熟。
眼前林家已有倾颓之相,这却远远不够。
她要的是林娇痛不欲生,要林家每一个坏事做尽的人得到更灿丽嘉烈的下场。
就在林娇耽于情爱的过程中,林俊的案子判下来了。
证据确凿,辩无可辩,薛晟甚至亲自进宫面圣,自陈对岳家监管不严之罪,请求按律处置林俊,不必顾念于他。
消息传回林家,林太太当时就晕厥过去。
林俊欺男霸女,频频伤人,更曾至人伤重不治,虽当时的苦主家眷收了一笔封口费,不再告发他,可随着这次翻案,过去他做的恶事也一笔笔的被查出来。
林俊被处流放八年、笞一百鞭。
林太太想尽办法去牢里探望了一回,守门人念及此人乃是薛家姻亲,心软放她入内。
林俊一身血污,匍匐在监牢潮湿脏污的地上。他蓬头乱发,不似人形,林太太唤了好些声,他才勉强听见,委地爬了过来。
“呜呜……娘,我要死了……把我弄出去,我真的会死,浑身哪儿都疼,他们想要我的命,他们……”
一身的伤没能得到及时诊治,伤口已经化脓,每一次呼吸都疼得他巨颤。
昔日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如今像一团被遗弃虐待的犬,红肿的眼睛里灌满泪痕,伸出枯瘦脏污的手来紧紧抓着林太太一尘不染的裙摆。
“把我弄出去……娘,我不敢了,再也不闯祸了,把我弄出去……”
林太太望见昔日意气风发的儿子被折磨成这般,泪珠子成串的淌下来。“不过纳了几个低贱的女人,怎么就算强抢民女?从前她们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进了我林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何曾亏待过她们!这些没良心的狗东西,害得我儿这般,我恨不得一个个将她们活撕了!”
林太太骂了一阵,又悲从中来,“你三妹妹半点用处没有,薛家是摆足了架势准备瞧笑话。薛晟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亏得我将精心培养的闺女嫁了他,他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乖儿子,你放心,娘会想法子的,绝不会教他们带你去那苦寒之地受罪,你且耐心等两日,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林俊大哭道:“哪还有功夫再等?三日后他们就要押我去关外服刑了,娘,你到底疼不疼你亲儿,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儿子被他们折磨死吗?”
母子俩痛哭了一场,林太太从狱中出来,直接吩咐车夫去薛家。
事到如今便是撕开脸面不要,也只能赌一赌了。诚睿伯夫人一贯好性儿,大不了她跪下来苦求,只要薛家愿意插手,此事绝对还有回旋余地。从前林参议在任上,不也推翻了不少官司决断吗?
雨淅淅沥沥下了多日,上山道路湿滑,朝露寺进来又接了几场大法事,林氏已经整整五日没有见过道允了。
她精气神仿佛尽被抽了干净,躺在帐子里茶饭不思。
半夏煎好药端进来服侍她用,林氏摇摇头,推开了药碗。
婢女们以为只是补身的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是避胎汤。她与薛晟终年不曾同宿,若是骤然有孕,必会引人怀疑。
道允心思缜密,每回出门的由头,支开婢女们的借口,去何处抓药方,怎么合理化她时常关起门来不见人……种种小事都替她思虑到了。
她根本无须费心,只管听他言说就好。她被他悉心照料着,温柔疼爱着,她陷入他营造的温情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半夏探窗望出去,有些意外地道:“林家太太来了。”
林氏心中一紧,刚拂开帐帘坐起身来,就见林太太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走,与我去见你婆婆!你哥哥眼看要死了,你还闲情歇息?”
林太太揪住她手腕,用力将她往外拖。
半夏等人来劝,都大大小小挨了几掌。
林氏连头发都没梳,被母亲强势拖出院子。
这些日子她沉醉于情爱,也有想要麻木自己,不去想家里那堆烂摊子的原因。
此刻母亲的出现,无疑又将现实狠狠甩在她面前。
一行人吵吵闹闹进了大夫人的院子。
林太太哭着嚷道:“薛夫人,好歹大家姻亲一场,您就当真狠心瞧着我们死吗?薛家向来仁义,声名极好,这番袖手旁观,就不怕给人戳脊梁骨骂无情无义吗?”
她拖着林娇跪在院子里,为了儿子,什么身份脸面都顾不上了。
以往强撑着的那些体面,随着林俊一次次闯祸出来,已经再也兜不住了。林家的家底早空了,如今能凭仗的,只有薛家这棵大树。
“林娇是您儿媳妇儿,这些年她怎么待您,晨昏定省没一日落下,被夫君冷落这么多年,她可有一句怨言?将心比心想想看,薛夫人,我们林家何处对不起您?您不能这样眼睁睁瞧着我们一家大小去死啊,薛夫人!”
内里的门骤然被人拉开,林太太哭丧的表情为之一顿。
薛晟满面寒霜立在门前,目光幽冷而阴沉。
沉重的威压令林太太的声音不自觉地哽了下。
他身后跟出同样一脸沉郁的杨氏,“亲家太太,我母亲正在病中。有什么事,不若与五弟商议吧。”
她已经尽可能地去保持涵养,林家一次次利用大夫人的仁善,如今更是面子里子都不要,直接开始逼迫于人。
薛晟提步走出院子,经过林氏身侧,连眼角也未曾赏给她。
林太太想到,此事说到底还得由薛晟出面周旋,直接与他交谈,似乎比求大夫人更有用。
她扯了扯林氏的袖子,低声咒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林氏散发寝袍,狼狈不堪,如若说她最不想令谁见到自己的这一面,那必是薛晟无疑。
五年夫妻,她倔强地与他争执斗气,她原没什么对不起薛晟的地方,是他冷落她,辜负了她的感情。可是哥哥一次次犯事,令她不得不矮下身去,她痛恨这样拖累于她的娘家,更痛恨自己有个这样不争气的哥哥。
几人在凤隐阁中落座。
林太太摸出帕子抹着眼睛,声音比在大夫人院子里柔和不少,“女婿,不是岳母不知礼,今日来此,也实在是被逼的没法子了,瞧在过去情分上,请你多担待……”
薛晟摆手制止了她无休止的啼哭,取出纸笔,飞快写下几行字来。
林太太瞧了一眼,登时脸色大变。
“你要绝离?凭什么?林娇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薛晟不答她问话,敲敲桌案,缓声道:“应下这几条,林俊还可保命。是否要救,全在你。”
他站起身来,说完这两句,已然用尽了耐心。
林氏夺过那张纸,看着看着,便笑出声来。
“与我绝离,要我交还顾倾的卖身契?”她咬着牙,恨的整个人都在发颤,“你做梦,薛晟!你喜欢她是吗?我偏要你得不到!我要将她发卖掉,卖去最低等最下贱的窑子,我要她服侍那些贩夫走卒,等她成了残花败柳,瞧你还要不要她!”
林太太搡了她一把,“你混说什么?女婿不过是一时置气。”转过头来,红着眼睛哀求,“子穆,瞧在昔日的情分上,林娇匆匆嫁进来,到底救了大夫人,你不能这时候落井下石,不管我们了呀。”
“娘,你别求他!”林氏一把撕了那张纸,恨恨跺在足下,“我偏不叫他如愿,我偏不答应!”
作者有话说:
发着烧,有点晕晕的,不知道有没有bug,改了一遍感觉还是有点不合心意。明天起来我再看一遍。抱歉了宝宝们。
第50章
同样的绝离书,林氏并非头一回收到。
他临去江州前那晚,被大夫人催促着前来竹雪馆与她道别。
他从怀中拿出已经签字落印过的文书,摊开来放在她面前。
“离开薛家后,你仍可以嫁人,与心意相通的男人结为夫妇,过平常快乐的日子。我知道一定会有人说闲话,我不能保证,流言不会伤害到你,但长痛不如短痛,纠缠下去,你我都会搭上自己的一生。”
“就当是我辜负你吧。只要你心里舒服,随你如何与人解释,将罪责都推到我身上,我答应你,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言,此生此世,绝不反驳半句。”
“我只希望,我们放过彼此。我年节前后会回京,在那之前,你有九个月时间慢慢考虑。”
他又拿出房产、地契、银票等,“我愿意尽我一切能力给你补偿,只要你想要的,尽管拿去。”
那一年,她和薛晟都还年轻。
二十一岁的人,远还没有如今这般沉郁冷毅的棱角。
他急于摆脱她、摆脱这段婚姻的态度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辗转过了多年,她等了多年,终究还是等不到他回心转意。
做他的妻子,已经成为了她心底唯一的执念。
他越是想要解脱,她越是想紧抓住不放。
薛家五奶奶的身份,是这世上,她仅有的最后一点能证明自己存在得有价值的东西。
薛晟垂眼笑了下。
林氏癫狂失态的样子,他已经看得太多。
他离开桌案,背身立在窗前。雁歌进来,向林太太母女行了礼,“亲家太太,五奶奶,请。”
“女婿,有话好好说,闹成这样有什么意思,咱们是一家人,莫给外头人看了笑话才是……”林太太还在苦求哄劝,雁歌不得已拔高了声调,“亲家太太,您请,五爷待会儿还要议事,您瞧,要不您先回去,与林大人商议商议……?”
林氏撕扯完了绝离书,骂也骂够了,她擦干眼泪,扯住母亲袖子往外走,“不用你赶,我们自己会出去!薛晟,你记住我的话,这辈子,你都摆脱不掉我林娇!除非你杀了我!就算我死,也要顾倾给我做陪葬,咱们走着瞧!”
总算送了这对吵闹不休的母女倆出去,雁歌和雀羽二人进来收拾被弄得一团乱的地面和桌案。薛晟立在窗前一直没有动作,雁歌小心翼翼道:“爷,要不要先把顾姑娘接出来,东边岩曦巷的宅子粉好了,里头装饰也差不多了……”
薛晟双眉紧蹙,闻言淡淡叹了一声,“先不必,留她在凤隐阁,出入着人小心顾着,别叫林氏接近。”
雁歌点点头,“行,小人知道了。那京兆府那边……?刘大人还等着您的回话,什么时候押解上路,只等您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