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十年
谢无度又笑道:“又或许,我也想趁机争夺这皇位呢?”
谢慈并不当真,“你会吗?”
谢无度反问她:“阿慈想不想当皇后?”
当皇后?谢慈想都没想便摇头:“不想。”
做皇后哪有这么容易,她不想收敛自己的性格,不想守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不想做个端庄大方的女子,更重要
的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皇后还得贤良淑德,想想就要气死了。
她想到此,警告道:“你不许有这种想法!”
谢无度敛眸失笑:“阿慈不想做皇后,我亦没有这种想法。”
第81章 第八十一
谢无度离开盛安前往北齐时, 身边并未带多少人,从北齐脱身后,身边可用之人更少, 加上谢慈身边的百余人,仍旧少得可怜。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要与新帝抗衡, 不是易事。
谢慈虽不太懂那些门道,但这道理显而易见, 她垂首靠在谢无度膝上, 忧心起来。
“倘若我们救不了圣上, 又与恭亲王作对, 应当没有好下场吧?会死吗?”
这几日行程不便,谢慈并未细致打扮, 乌发高挽,只戴了几支简单的首饰。谢无度伸手,抚过她额角,笑道:“阿慈方才不是还说相信我么?”
谢慈沉吟片刻:“是相信你,但……”
她沉默下去,忽地又道:“其实与你同生共死,倒也不错。”
谢无度眸色微怔,眸中墨色翻涌, 她竟会这样觉得?
他长指从她柔顺的长发上抚过,只觉得心头一阵巨大的满足感,明明是秋冬时节,却仿佛感觉到暖风拂面。
他的阿慈想与他同生共死。
谢无度久久没说话, 谢慈疑惑, 从他膝上抬头, 望向他长眸。她眨了眨眼,正欲开口,唇舌便被他夺去。她的呼吸被谢无度搅乱,心亦胡乱跳着,被他按在怀里。
缠绵一吻罢,谢慈歪靠在他怀中,芙蓉娇靥微颤。谢无度手扣住她细腰,道:“阿慈愿与我同生共死,我自是高兴。但我更希望我们能白头到老。”
谢慈要永远如此恣意地活着,永远热烈,永远燃烧。谢无度永远是她最强劲的后盾。
可她又不愿做皇后,那他只能选择做一个权臣,恭亲王如此经营筹谋,是一个做皇帝的好料子。但这样的人,不会需要一个太过聪明又权力大的臣子。所以,倘若恭亲王获得胜利,那必然不可能再让他做权臣。
只有弘景帝才会如此需要他,如今弘景帝还活着,也是好事。恭亲王短时间内不会让弘景帝死,他要留着弘景帝的性命来赌天下悠悠之口。
退一万步说,即便弘景帝死了,他也会挑一位合格的继承人,扶他即位。
谢无度收回思绪,吻上谢慈额角。谢慈手指在他胸口来回触碰,欲言又止地说起萧清漪。
“长公主的病还没好,你要去瞧瞧她么?”谢慈问。
“好,阿慈陪我一起去。”在谢慈面前,谢无度从来不会表露出自己的无情与残忍。
萧清漪睡过一觉,现下睡不着,靠着枕头闭目养神,听见谢慈与谢无度过来,睁开眼。她看向来人,目光落在谢无度身上。
他永远如此,在谢慈面前披着乖顺的皮囊。旁人说他,都是阴鸷狠厉,到谢慈这里,却是天下无双的好兄长。
谢无度与萧清漪遥遥相望一眼,萧清漪看见谢慈偏头与他说了句什么,娇憨可爱。谢无度在与她对视时的冷漠,在面对谢慈时消散无影。
萧清漪垂下眼,想到谢迎幸。她的一双儿女,怎么会都这样残忍而冷漠?子女随父母,谢临是真君子,那么他们只可能是随了她自己……可她是这样的人吗?
思忖之间,谢慈已然与谢无度走近,在床侧的椅子上坐下。谢慈咳嗽了声,示意谢无度说些什么,谢无度便道:“阿娘身体好些了么?”
萧清漪平静地应付着:“好多了。”
话题戛然而止,只有无边的沉默。
谢慈无声叹息,果然,他们之间的隔阂根本无法跨越。她正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气氛。
尽管她觉得萧清漪做得很错,可是无论如何,她曾唤过萧清漪十五年阿娘,无论如何,萧清漪曾对她好了十五年。更重要的是,谢慈始终替谢无度不平,她总觉得谢无度在意萧清漪那些亏欠的感情,亦觉得萧清漪应当补偿谢无度。
话音才
到喉口,萧清漪率先说:“阿慈,你能否先出去,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萧清漪已经许久没真心实意唤过她阿慈。谢慈为她这一句久久怔住,迟缓地起身,临走前,捏了捏谢无度的食指,小声提醒他:“不许吵架,她欺负你也不许受委屈。”
谢无度唇边噙笑,应了声好。
谢慈出去了,比之从前他们的住所来说,算得上逼仄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坐得很近。谢无度显然也听见了萧清漪的那声“阿慈”,眸色淡漠,看向萧清漪,似乎带了些嘲弄意味。
他在嘲笑自己的失败,萧清漪忽略掉这念头,开口:“阿慈她很好。”
谢无度轻捏着自己食指,方才被谢慈碰过的地方,“所以她一点也不像阿娘你。”
萧清漪皱眉,想要反驳,却终究只是叹气。她道:“是,她一点也不像我,所以她不是我女儿。但是谢无度,你这样处心积虑地骗她,又能如何?你能骗她一辈子吗?”
“为何不能?”他淡淡反驳,“再说了,这如何是骗?我何曾欺骗过她,我对她情真意切。”
萧清漪笑了,“情真意切?你这样的人,也能用这个词么?你敢让她知晓你做过的那些事么?”
谢无度长眸微眯,盯着萧清漪的眼睛。
萧清漪笑声更甚,因而咳嗽不止,“咳咳……你还不是……怕她知晓你的真面目,而会逃离你。没有人会爱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所以,我也没错。”
她仿佛在说,没有人会爱你谢无度。
谢无度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骤起,死死盯着萧清漪。
门外的谢慈听见动静不对,赶忙推门进来,“无度哥哥。”
谢无度松开攥着的手,语气疏离道:“阿娘累了,我也不打扰了。”
说罢,起身往谢慈的方向走,牵起谢慈的手离开。他重重撞开房门,拉着谢慈进门,眸光落在谢慈身上。
谢慈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踮脚亲吻他鼻尖:“不生气,她罪有应得。”
谢无度漾开唇角,任由她亲吻自己的鼻尖,再到轻啄双唇,“不气。”
情愿与他同生共死的人,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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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他们休息好后,启程往盛安方向离开。
萧清漪脸色更差,咳嗽不停,谢慈皱眉看她,问了句:“大夫不是说没什么大碍么?”
萧清漪神色柔软许多,笑道:“没什么,只是昨晚没休息好。”
她忽然的态度转变,让谢慈有些不习惯。谢慈转过头,靠在谢无度肩上,小声说话:“她这是算……知错就改么?”
有过上一次的事后,谢慈不大敢信萧清漪,始终保持狐疑态度。但这一路上,萧清漪并未表露出什么反常,好像回到一年前,谢慈甚至恍惚起来。
第82章 第八十二
他们是从鄯州折返盛安, 鄯州偏僻,已经近大燕与北齐边境,从鄯州出发,行至越州时, 已经过去两个月。越州离盛安城不过三百公里, 谢无度与谢慈一行在此暂作休整。
一路行来, 谢无度手上可用人马已经比先前多出不少,众人都知晓武宁王是弘景帝的肱股之臣, 如今弘景帝有难, 武宁王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倘若能救弘景帝于危难,自然是极大的功劳。因此有不少人愿意听从谢无度差遣, 与他杀回盛安城去。但亦有人谨慎, 毕竟此行胜负未定,因此并未表明态度。
大军在越州城郊安营扎寨, 谢无度与他们商讨要事,谢慈自觉地没去凑热闹,她去瞧萧清漪。
鄯州地处偏僻, 百姓生活比之盛安来说,算得上清贫。不知是否是这缘故,所以给萧清漪诊治的大夫也不怎么行,这两个月来,萧清漪身体一直没大好。离开鄯州时分明开了药,一路上照常吃了,可萧清漪还是面色苍白, 没什么血色, 她不能动得厉害, 否则便要咳嗽个不停。
一抵达越州,谢慈便命人寻了个靠谱的大夫来,听闻是个从医数十年的老先生,在越州名气很大。谢慈来到萧清漪营帐时,老先生已经被请来,正替萧清漪看诊。
萧清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谢慈放轻了脚步声,没叫人出声。她立在一旁,静默看着,忽地觉得不真实。
这样子虚弱的萧清漪,在她记忆中几乎不存在。她记忆中的萧清漪,略带些凌厉,总十分精神。与现在这个病病歪歪的人,并不相像。
萧清漪时不时咳嗽一声,谢慈蹙眉,等待着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先生的结果。老先生收回手,看了眼一旁的谢慈,道:“禀王妃,长公主是郁结在心,难以疏解,加上先前的伤,气血亏虚。”
听见老先生开口唤王妃,萧清漪亦睁开眼,看向谢慈。
谢慈听罢他的话,眉仍压低,问:“所以……严重么?可能完全治好?”
大夫道:“只要长公主不再郁结,好生调养,自然是能养好的。”
谢慈听见这话,松了口气,一偏头,与萧清漪视线相撞。萧清漪笑了笑,眉目间涌现出一股慈爱。谢慈别开脸,她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尽管与萧清漪关系缓和一些,也不代表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认真听罢大夫所说,命兰时记下,送走大夫后,营帐中安静非常。谢慈在一旁坐着,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能说些什么。她大概明白,萧清漪在郁结一些什么,无非是被谢迎幸伤透了心,心灰意冷。
可谢慈也曾因为萧清漪心灰意冷,她同情不起来萧清漪。
自从那日之后,也不知道谢迎幸情况如何。谢慈有些坏心眼地想,最好谢迎幸恶有恶报……
心中话音刚落,门外脚步声扰乱谢慈思绪。她抬眸望向营帐门口,有些欣喜。帘子被打起,果真是谢无度过来。
谢无度与谢慈对视一笑,而后问起萧清漪的情况:“阿娘身体可还好?大夫怎么说?”
谢慈便如实转述,谢无度听罢,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看向萧清漪。他勾住谢慈小指,似乎斟酌着才开的口:“方才收到些消息,是关于永福郡主的。”
萧清漪睁眼,觑向谢无度。
谢无度道:“她死了。”
谢慈一愣,下意识看萧清漪脸色,以为她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但萧清漪异常地平静,她闭了闭眼,沉默不语。
谢迎幸当日将萧清漪推下马车,是以为那些追兵的目标只有萧清漪,将她推下去,能吸引他们注意,自己好趁机逃跑。没料到,那些追兵对谢迎幸也穷追不舍。追逐之下,谢迎幸的马车失控,翻下山崖。今日传来的消息,已经找到她的尸体。
谢无度道:“阿娘,节哀顺变。”
他分明说着安慰的话语,在萧清漪听来,却更像是一种刺激。她知道,这是他的报复以及手段,他明知道她在乎,偏偏要故意这样冷漠地告诉她。
萧清漪想到此处,不由吐出一口鲜红的血,她看向那触目惊心的红,只觉得沉重,而后昏厥过去。
谢慈赶紧命人将萧清漪扶住,趁着大夫还未走远,将大夫请了回来。营帐中手忙脚乱,谢无度冷漠看着,行至营帐外。
谢慈将里头打理好后,默默跟出来,在谢无度身后一步之遥处停下。谢无度站在营帐前,抬头望了眼天空,忽地问她:“阿慈,此刻我应当伤心吗?”
没等谢慈回答,他自问自答:“可是我一点也不伤心。不仅不伤心,甚至觉得有些快慰。”
谢慈上前一步,挽住他胳膊,将下巴靠在他肩上,道:“可是……你与谢迎幸又没什么感情,不伤心也寻常。至于……长公主,她亏欠你良多,如今她失意,你觉得快慰,也是人之常情。”
谢无度偏头看谢慈眼睛,忽地说:“倘若我说,从前阿娘骂我是疯子,是怪物是真的,阿慈会怎么想?”
谢慈怔怔看着他。
“我从前并不懂得,何为伤心,何为喜悦,何为难过……”他似乎在讲述一些久远的事,那些茫然麻木的时刻,到她如何出现,如何一点点教会他那些东西。
当然,隐去那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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