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韫枝
她估摸着五六岁,牵着一头小羊羔,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格外有灵气。
葭音一惊,蹲下来看着她:“你是哪家的小朋友,怎么不听爹娘的话自己跑出来。现在不能自己偷偷跑出来玩了,知不知道呀?”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忽然掏出一把糖。
“观音姐姐忙了一整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珍珍请观音姐姐吃、吃糖。”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
闻言,葭音的心一软,怜爱地摸了摸珍珍的头,“我不吃,珍珍吃。珍珍唤我姐姐就行啦,姐姐不是观音娘娘。”
“叔叔婶婶都说,姐姐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观音姐姐,你也可以给我的小羊治病吗?它最近好像生病了。”
葭音刚准备开口,身侧陡然传来一尾檀香,镜容垂下眼睫,看着小姑娘身后瘦骨嶙峋的小羊羔。
似乎察觉到有人走过来,小羊担惊受怕地往珍珍身后躲了躲。
“它不是病了。”镜容道,“它是饿了。”
珍珍低下头,轻轻“噢”了一声,有扑在小羊羔身上,抱紧了小羊。
镜容看着葭音,“走罢。”
少女轻轻叹息一声。
在这个食物匮乏的村落,养活一个人都算是难事,更何况是养活一头羔羊?
珍珍定然是懂得这个道理,不然她的眼神不会那般失落。
镜容的眼神忽然很轻柔。
他凝视着葭音,凝望着她眼中每一分的悲与喜,每一分的哀与愁。她的眼中,情绪在无声地流动,如一条静静的、哀婉的小河,流淌不出一丁点水声。
他忽然很想抱住她。
但理智告诉自己,他不能这么做。
他就这般,无声地凝视着自己的爱人。夕阳辉光洒落,二人走在同一片土地上。竭力克制着每一寸呼吸与情动,克制着每一次生死诀别前应有的拥抱,与激.吻。
倘若他是个普通人。
他会在哀鸿遍野时亲吻她簪花的鬓角、会在战马悲鸣前抚上她的眉梢,会于一片荒芜之中,与她相拥,与她亲吻,与她热泪盈眶。
而如今,他只能静静地陪着她。
与她承担着同一份悲哀,同一份痛苦。
和同一份心脏跳动。
……
回到屋子里,刚一歇脚,镜容立马翻开医书。
紧接着,他便要动身。
“去哪里?”葭音紧张地看着他。
镜容垂下眼睫,“夫人可还记得,我们来时的那一条路。”
“记得,”她点点头,“长满了灌木野草,怎么了?”
“我大抵知晓,我们需要什么草药了。”
他将书卷摊开,指给她看,“此草名为水灵草,在进村之前,我曾在丛林里看到过。”
“所以,你要去摘水灵草?”
“是。”他点点头,披上了外衫,看了一眼屋外瞑黑的夜。
“方才村里人说,郑四这种情况最多撑不过三日,明日便是第二日,刻不容缓。”
说罢,又不放心地道,“你就在屋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不等她反应,镜容“嘭”地一声带上了房门。
葭音坐在屋里头,看着原本还好好的天,忽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水自天际倾泻下来。
她等得心急如焚。
眼看着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她再也坐不住了,拿了把伞冲入那一袭雨帘——
雨珠子狠狠砸在伞面上,顺着伞骨的轮廓往下流,把少女的裙尾、衣肩打湿。
葭音浑然不顾,一声声喊着镜容,于一片丛林之中寻觅。
这片丛林,实在太大了。
脆生生的声音被高大的树木、茂盛的野草全然遮盖住,她就这般一个人寻了许久,几近绝望之时。
忽然看到不远处那一袭袈影。
葭音攥紧了伞,急不可耐地冲上前。
“镜容——”
佛子转过身。
他浑身被雨水淋透了,手里握着一捧水灵草。见到葭音,对方的目光动了动,紧接着,眼底居然闪过一分翳色。
葭音全然没注意他脸上的表情,跑上前,“镜容,我终于找到你了,雨下得这么大,我找了你好久……”
她差点儿都寻不到回去的路了。
她面颊上挂了些迎风吹过来的雨水。
镜容站在原地,只低着头,无声地看着她。
身体很僵硬。
葭音忍不住摇了摇他的袖子,“镜容,你怎么了……莫不是被雨水淋傻了?你怎么不说话?”
她踮了踮脚,试图把雨伞撑在他脑袋上方,可那伞面实在是太小了,给镜容撑着,她自己就得淋雨。
他垂下眼。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努力地踮着脚尖,固执地撑着一把小伞替他遮风挡雨。她的肩膀却被雨水淋得湿透了,淅淅沥沥的雨线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她鬓角边乌发黏腻,贴在脸边。
“镜容,你怎么了?”
怎么跟个死人一样,站在不动,也不说话?
葭音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的胸膛很硬,很结实。
似乎被这一下推的,镜容回过神来。
他伸出手,摸了摸葭音的脸颊,在一道震愕的目光中,轻轻拂去了她脸上的水渍。
镜容直直地看着她,眸色中含着方被压抑住的、疯狂滋长的爱意,声音微哑,道:
“下次……不许了。”
镜容是把她抱回来的。
葭音窝在镜容怀里撑着伞,心里头自我辩解道:虽然镜容抱了她,但是他是为了两个人都能打着伞、不被雨淋。
幸好村民们都很听镜容的话,各回各家了。
镜容踢开房门,把她抱进屋。
对于出家人而言,他这个动作着实有些粗.暴,葭音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对方把她放在凳子上。
为什么不是放在床上呢,葭音心想,他应该是怕自己身上的水把床铺弄脏。
镜容背过身,开始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她一张脸红透了,赶忙将眼睛捂住,把雨伞重新举起来,“我……我去屋外头等你。”
顷刻,对方打开房门。
葭音把雨伞递给他,红着脸,“你在门外边等我,我马上换好,就放你进来。”
镜容握稳了伞,只点点头,没说话。
女子的衣裙要比男子反锁得多,她换了一件又一件,又把头发披散下来。
看着镜中,满面通红、双眸含春之人,葭音又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冷静!镇定!葭音!!
似乎是屋里太久没有动静,站在门外的镜容有些担心地敲了敲门,轻声问道:
“好了么?”
她打开房门,风雨入眸,少女眼底是一袭灵动的春色,看着眼前神姿高彻的男子,细着嗓子道:
“换、换好了……”
镜容垂眸轻扫了少女一眼。
只一眼,入目的便是桃面粉腮,妩媚娇柔。
佛子不自然地移开双目。
佯作镇定道:“今夜……还是再接一碗水罢。”
葭音小声道:“隔壁的张二今天还跟我说,泉村的东西匮乏,让我们节约着用……”
说罢,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一闭,心一横。
几乎要咬碎了一口小银牙。
“其实我知晓,你在担忧什么。”
她的脸愈发红了,一鼓作气道:
“镜容法师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即便我之前对你是有些非分之想,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往事。今天晚上,我是绝对不会碰你的!”
镜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