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韫枝
日光无声穿堂,温柔地笼在二人身上。
无论是葭音,或是镜容,脸上都带着情动,与情动时不自然的羞赧。
他终于把耳垂稍微捏薄了些。
取了针来,消毒。
“你若是痛,就同我说,或者你掐掐我。”
葭音乖巧点头,“好。”
打耳洞又怎会不痛。
针.头刚扎进去,她就龇牙咧嘴,几乎要咬碎了一口小银牙。
镜容知道她疼。
小姑娘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哪能受得住这些。见状,佛子的手也软了下去,有些不舍得扎了。
“痛么?”
少女咬着下唇,眼角盈盈挂着泪,“不、不痛。镜容你扎罢,用力些也没事的。”
可这声音里,分明带了哭腔。
镜容的手不由得滞了一滞,药箱里面没有麻醉散,眼下这皮肉之苦,他恨不得去替她受。
他看不得她掉眼泪的。
她一哭,佛子的心都要化了,也有些慌神,温柔哄道:“马上好了,马上好了。你若是疼,就掐我的腿。”
话音刚落,大腿根处猛然一痛。
镜容奈无笑笑,还真掐啊。
这小丫头,手劲还挺大。
他刚往里穿一分,腿上就痛一分,痛到最后,二人都麻木了。
花了一整个下午,耳洞终于穿好。
她也将泪哭花了,像只小花猫。
“镜容,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娇气。”
他低低笑了声,“娇气些好,男人才要糙。”
“娇气哪里好了,”她撇了撇嘴,坐在黄铜镜前,“太娇气了,吃不了苦,以后遇见什么事,就不能与你一起面对,与你一起扛。我宁愿糙一些,日后遇见什么了也好与你一起分担。”
“就比如这次在泉村,我感觉我虽然人来了,但什么都还要靠着你。”
葭音从镜子里凝望着镜容。
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柔和。
他的声音也是温缓柔和,道:“胡说,若没有你,怕是现在泉城的病都好不了。再者,葭音,即便日后天塌下来了——”
镜容的话忽然顿了顿。
紧接着,他十分认真地,望向铜镜中的少女。
“也不用你扛,不用你分担。”
葭音怔怔地看着他。
她的耳洞上插着细细的一对茶叶棒,等痛感过去了,再去戴耳环。
所幸耳环是纯银的,可以直接佩戴。
她戴着这一对耳环,在新春之夜为泉村唱了一出《迎春台》。
许多人都没听过戏的。
她站在村民热心搭建好的台子上,鲜艳的长袖翻转,足尖轻轻踩着台子,一边唱,纤柔的腰肢一边打旋儿。
镜容坐在台子一侧,用那把绿绮琴,替她伴奏。
这双素日里弹着高山流水的手,竟也能与她的舞步配合得极为默契。大年三十那天,镜心也来了,他站在人群最末尾,微扬着脸,望向那极为登对的二人。
镜容圣僧,与葭音姑娘。
镜心能看出来,乐曲飘扬之中,二人的心意相通。他们被人群拥簇着,郎才女貌,极为相配。
他看了许久,走到一侧的铺子旁边,买了一盏孔明灯。
“我要最好的孔明灯。”
小摊贩子也是个老实人,脸上挂着笑,将一盏灯递过来。
镜心又问:“这灯能飞多高?”
“想让他飞多高,他就能飞多高。”对方嘿嘿笑道,“您怕是不知道吧,在孔明灯上写下心愿,放向天空,天上的神灵看见了,就会帮客官您实现呢。”
镜心愣了愣。
听着飘扬至耳边的绿绮琴声,他郑重写下:
愿天下相爱之人,皆能相守。
……
葭音很开心。
“我已经许久未曾唱过戏了,今天连连唱了三首,真是累坏了。”
她从台子上跳下来,镜容在一旁小心扶着,怕她摔倒。
方才掌声、叫好声连绵不断,村民们大开眼界,一时间,对她的倾慕又多了几分。
葭音眼底亮闪闪的,像是星星落入眸中,璀璨得不成样子。
镜容扶住她的袖子。
她的脖颈上,隐隐冒出些香汗。
珠玉在前,村民们旁的节目看得兴味索然,镜容看出她也心不在焉,便道:
“天色不早了,你要跟他们一起在这里守岁,还是先回屋?”
眼看着天色昏昏沉沉,似是有一场雨雪落下来。
不等回答,她忽然看到了高空中的几点亮光——
“孔明灯!”
葭音指着,侧过头对身侧男子道,“我们也去买一只,好不好?”
“好。”
那小贩见了二人,说什么也不肯收钱。
“二位是我们全村人的恩人,我们本来就无以为报了,怎么能收恩人们的钱呢?”
边说,边径直将孔明灯塞到二人怀里。
“这是最好的灯,二位恩人千万要收下,否则我心中有愧呀!”
葭音无奈,与镜容对视一眼,只好将东西收下了。
今日不光是大年三十,也是镜容的生辰。
她捧着灯,因为有些害羞,故意跑远了。
思索良久,她一笔一划地,在灯面上写下:
愿君年年安好,岁岁喜乐,世世无忧。
末了,又嫌写得不够。
添道: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写好了,看着灯面上的字迹,葭音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刚一转过头,就看见镜容站在一棵树枝上挂了些积雪的大树下,眉目温和,对着她笑。
二人去村头放了孔明灯。
镜容说什么也不给她看自己写的,既然如此,她也赌气,不给对方看。
一盏盏灯,着了灯火,被轻轻托起。葭音与佛子并肩而立,遥望着那一双灯花。
飞远些,小小的如萤火虫,扑向那万丈高空。
再远些,葭音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孔明灯,哪些是星星了。
“镜容,你说,天上真有神仙吗?”
她回想着那小摊贩先前说过的话。
点点星火落入佛子眼眸,闻言,他转过头。
迎上少女满是期冀的双眸。
话刚到嘴边,突然又打了一个旋儿,镜容的声音很轻:
“有的。”
“天上的神仙,会帮我们实现愿望。”
葭音扬着脸,痴痴地笑。
回屋前,有村民塞给她了一坛酒。
她抱着那一大坛酒,跟镜容回到了之前住的小屋。
她要庆祝新春,顺便给镜容庆祝庆祝生辰。
葭音找了两个杯子,哐地一下倒满。
对方微微蹙眉,道:“出家之人不能饮酒。”
“今日也不可吗?”她眨了眨眼睛,“大喜的日子哎!”
“不可。”
他向来是滴酒不沾。
见状,葭音有些扫兴,将杯子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