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卷
明微失笑,随后迟疑了片刻,才问道:“你方才说……这蛐蛐是霍小将军与你一同去捉的?倒是有些瞧不出来,小将军看上去稳重知分寸,没想到居然也是这样孩子心性的人。”
明启不疑有他,只看了看篓子里的蛐蛐,“阿姐说这个啊,那自然不是,但是霍兄身手好,是我央着他去的。霍兄这个人看着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是心地却很好,我磨了他几日,原本以为他不会答应的,但是最后还是帮我一起捉了。”
他说到这里,原本很亮的神色也黯淡下来,“只是霍兄现在也回了边关了,还不知道日后什么时候能回上京来。纵然是颍川祖家,距离边关也有些太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他。说到这里,霍兄走得突然,连我这个至交好友都没有说,我那日前去霍府找他,就得知了他去往边关了,原本他还有些时日才要走的。”
明启大概也是很少面对这样突然的分别,脸上皱巴巴的,“算了。一定是边关有急事,所以才这样突然。霍兄不告诉我,一定是怕我伤心难过。”
他说着,还自己肯定地点了点头。
明微却有些失神。
霍离征是当晚从东宫离开的时候,次日就出发前往边关的。
这件事来得突然,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
她却觉得,这件事……与明楹有关。
*
霍离征离开上京得突然,就连霍府上下都有些人没有厘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霍都尉最清楚。
近来的传言纷纷扰扰,真假都有人议论,但是霍都尉却知晓,这件事一定是真的。
自己的这个侄子为什么从东宫回来,又是为什么远走边关。
没有人比他还要更心知肚明。
霍都尉之前前往坤仪殿中为自己侄子求娶十一公主,当时还在殿外遇到了太子殿下,当初太子殿下关心起了霍家的家事,霍都尉当时还很是觉得受宠若惊,想着是不是要提拔自己了,在家中等了几日都没等到擢升的旨意,还有些失望。
谁能想到,当初这位太子殿下哪里是在关心霍家,分明只是在关心那位公主殿下!
霍都尉坐立难安,以手抚膺,也只剩下一句叹息。
这个侄子,瞧上什么不好,谁知不偏不倚地,就是看上了那位东宫太子的人。
实在是让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
明易书一家搬离府邸得很快,几乎只是一天,整座府邸就已经空无一人。
这里与从前相较,并无什么太多的变化,时近早夏,庭前有些花树还在盛开,有微风卷过,散落一片又一片的花瓣。
这里上下都被内仕清扫修整过一番,檐上的琉璃风铃渐次作响。
傅怀砚身穿素白锦衣,随意地踏过庭前台阶。
然后走到了一处院落前。
他淡漠的目光扫过庭院前,川柏很快走上前去,将自己手中的梨树苗递给傅怀砚。
是千里迢迢从临安运来的珍稀品种。
当初明易书一家搬来上京的时候,傅怀砚还远在边关,彼时尚且年少,又被显帝暗中打压,还有很多无能为力之事。
现今他手握生杀大权,别的事情皆可顺遂无忧。
却还是免不了有求而不得的时候。
庭前这株梨树是傅怀砚此时亲手载种而下,他冷白的手指碰了碰上面的绿叶,然后用帕子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他低着眼,随后道:“走吧。”
川柏跟上去,随口问了一句:“陛下现在是回宫?”
要么就是在宫外有些政务要处理。
傅怀砚顿步,“不。”
川柏有些诧异,接着问道:“那是去哪?”
傅怀砚看了看不远处自己亲手栽种下去的梨树,颤巍巍地立在庭前。
他默了片刻,才缓声道:“……江南。”
*
垣陵近日的雨终于停了。
现今到了四月中上旬,空中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
纵然垣陵只是一个小城,但是新帝登基的消息也传到了这里。
虽然这些事情与他们普通百姓也并无什么关系,但是这毕竟是一等一的大事,街头巷尾哪有不在议论这件事的。
传闻中的这位东宫储君,生得犹如芝兰玉树,又品行出众,自然是不免成为了城中议论的重点。
不少人倒是很想一窥这位盛名在外的新君模样,只是这上京城中的人恐怕都不能得见,又何况是他们这些远在千里之外的普通人。
隔壁的大娘有的时候会想着帮明楹说个媒什么的,毕竟这寡妇另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况且这小娘子生得貌美,举止也端庄,纵然是嫁过人了,但也还是不愁嫁。
不说旁的,就是巷口前的那个书生,前些时候还来不经意打探这位小娘子呢。
不过还是少年郎,以为自己随口问出的话足够不经意了,却还是瞒不过活了大半辈子的大娘。
大娘上了些年岁了,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帮人说媒,实在是有些盛情难却。
她叹了口气对明楹道:“你现在新寡,但早做些打算也没什么不好,挑挑拣拣的,日后说不得好儿郎都被旁人选走了,你身边就两个婢女,身边都没有个知冷热的人,还是不妥当。虽说也不需要急在这个时候,但早些瞧瞧总归是好的。”
“就说巷口的那个小书生,家里还有田地和铺子,还算得上是殷实,人看着也利落,还上进,教书先生说过了,今年垣陵的举人多半就是他了,不少小姑娘都巴巴地瞧着他呢,他却来找我问,这意思老婆子我哪能看不出来,这小子是中意小娘子你呢!”
明楹自然是知晓这位大娘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她暂时并无什么嫁与他人的打算。
毕竟是离开了皇城,没有必要就这么快再将自己困囿在姻缘之中。
明楹轻声对面前的大娘道:“我知晓的。多谢大娘好意,只是我夫家才不过刚刚过世,还没有完全做好另外的打算,还是等到过些阵子再说吧。”
大娘瞧着她也不是全然排斥,倒也没有再劝,只唏嘘道:“其实以小娘子的相貌仪态,若现在不是在垣陵,而是在上京,再有个好些的家世,老婆子我估计着,就算是皇亲国戚也嫁得。”
她有些感慨,咂舌道:“不过咱们这种小城就不用想了,哪能见到那般的贵人。”
大娘说着说着,才想起来之前的一桩事情,声音小了些,指了指前面河对面的一户人家,“小娘子初来乍到,是不知道呢,前面那户姓张家的姑娘,不过只是嫁进了什么官里家做妾,现在每回回到垣陵,啧啧,那可不是一般的耀武扬威,生怕别人不知晓!”
大娘上下仔细瞧了瞧明楹,“真要老婆子我说,小娘子不知晓要远超那张姓姑娘千倍百倍,真的要是能有结识贵人的机会,说不得就飞上枝头了。但是这命啊,真是难说,就像咱们一般过过寻常日子也好,好在安生。”
明楹只是笑笑,然后应是。
大娘走后,她带上帷帽,与绿枝一同前往了一趟城中的茶馆。
因为最近前朝发生了大事,所以哪怕是垣陵这样的小城,茶馆之中也座无虚席,热火朝天地在议论着。
有些是屡屡不得志的举人,也有些是上了年纪的教书先生,还有些是不常来垣陵的商户。
“这位新帝你们可能不知晓,这位可是少年时候就前往边关,后来才回到的上京!听说在登基之前还出现了一桩丑闻,在上京闹得沸沸扬扬,却又一点都没影响到这位新君!”
“我之前听闻这新帝相貌生得极为出挑,诶,你们有没有谁见到过?”有人接茬,“咱们这大半辈子都没踏出过垣陵的人,自然是不可能见到,有谁见过,也给咱们讲讲?”
“这种人物,哪里是咱们能看到的?你这小子,痴人说梦呢!这可是金尊玉贵的圣上,你怕不是当真糊涂了,还想着咱们能见到?”
被驳斥的人有点儿急了,面红耳赤地反驳道:“万一呢,当真有人见到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怎么就成了痴心妄想了!”
这人急眼的样子颇有些好笑,旁边的人捧腹回道:“这还不是痴人说梦?当官的都未必能见到,何况是我们?”
整个茶馆之中吵吵嚷嚷的,众人嬉笑着,倒也没有什么顾忌。
毕竟是小城,这里的县官也只是个九品芝麻官,天高皇帝远,自然没有什么人管。
新帝登基已有半月,大权在握,日后美人环绕,想来也不会在意从前与自己的那些荒唐往事。
明楹心下平缓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摸上自己腕上的小珠。
她刚准备起身离开这里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他们又开始讨论起来。
明楹一顿。
“不过你们说,这位新君,是不是从前还没有太子妃?”有人问道,“那现在这后位岂不是也空悬着?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选妃了,我这家中还有个小妹,还未出阁,等到日后花鸟使前来江南一带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前去试试。”
旁边有人嗤笑,“你那妹妹?你是不知道那花鸟使挑选美人的眼光到底有多高!一般的美人哪里能入得了他们的眼,别做这青天白日梦了!”
旁边有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商贾听着他们议论,现在也有些忍不住,觑了觑左右无人。
然后他突然小声道:“新帝登基前,那桩丑闻你们可知晓?其实,有人说他是与自己的皇妹有私!这事上京城中的权贵全都知晓,我家妹子就在府上做丫鬟的,她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这件事在场的旁人可都不知晓,一时间面上都有些愣怔,随后都是难掩面上的惊诧之色,“什么?皇妹?”
明楹听到这里,手指压着自己头上的帷帽。
心下猛地坠了下去,若是自己想的没有错的话,那这个所谓的皇妹……就是自己。
她心绪繁杂,眼睫很轻地颤动着。
旁边的议论声仍然在继续。
“是呐,皇妹,不过不是亲生的,据说是新帝从前的太傅遗孤,”那人砸了咂嘴,“这新帝素来声名在外,却迟迟没有娶妻,说不得就是为了从前恩师之情,想着娶这个皇妹呢。”
“当真?那这么说来,这位新君还当真是痴情,唉,倒不似从前那位先帝。”
堂中又是一阵唏嘘。
绿枝素来伶俐,此时站在一旁,忍不住地,看了看明楹。
明楹匆匆站起,手指压着帷帽,付了茶钱就离开了这里。
步伐很快,几近像是逃离。
明楹来到垣陵已有月余,上京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来过。
她从来都不觉得,傅怀砚迟迟不愿意娶妻是为了自己,毕竟之前太子选妃的事情还传遍宫闱,不过只是因为显帝新逝,所以耽搁了罢了。
她离开那间茶馆,返回到自己的院中。
才终于平缓了一下心绪。
那些人也并未当真知晓实情,不过只是臆断,道听途说罢了,当不得真的。
院中的来福原本还在咬着菜圃中种的菜,看到明楹回来了,赶忙上前去蹭着她的裙摆。
它这段时日被红荔喂得胖了一些,又被洗过了,浑身上下都很白净,讨好地朝她笑笑。
明楹蹲下身摸了摸来福的脑袋,来福口中呜咽着,耳朵一摆一摆的。
明楹看了看院中的菜,全被它咬的七零八碎的,忍不住轻轻揪了一下它的耳朵,“你啊你。回头红荔肯定要克扣你的饭了,怎么就这么喜欢咬着菜玩?”
来福咧着嘴,就算是耳朵被她揪着,眼神也依然湿漉漉的,很有几分可怜的样子。
明楹忍不住心软,手指点了点它的脑袋,“下次再犯,绿枝真的要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