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口丁乐
容太后瞥了一眼拿过了手帕,转过头擦着眼角。
“娘娘当初说是不弹了,今日怎么就想起来了?”杏缦叹了一声。
容太后琴音与那过世的琴师相似,所以先皇极爱来长春宫听琴。
只是在那年以后,容太后决心不再弹了。
“那当然,看给谁弹。”容太后撇嘴说道:“今日这是……给自个弹吧。”
杏缦笑道:“娘娘想开了就好。”
容太后盯着琴弦,不知想起来什么,忽然轻叹一声,“我当年……跟先皇怄气,也让你们跟这吃了不少苦。”
“娘娘这是说哪的话,只是看娘娘此前如此爱琴,一下说不弹了有些可惜。”杏缦胶囊说道:“而且当年也不怨娘娘。”
容太后拨弄着琴弦,喃喃说道:“也是,把我儿子赶去漠北,还要伺候他开心不成?”
沈旷当年因罗家的案子被罚去了漠北,虽说国公府自保都来不及,本不应当碰罗家的事。
但那是她儿子,怎说都是记在皇后名下,怎能坐视不管?
容太后都做好了与旁人一样被责骂的准备,那她也要试试。
可她问到了什么?
“什么叫没了旷儿还有一个旭儿,他那是人话吗?”容太后咬牙切齿。
“都是他儿子,他真是一点也不心疼!”
先皇冷漠,对谁都无情,她原以为自己要受到牵连。
但她没有,先皇不仅没有责骂,反而晋了她的位份,成了独一无二的皇贵妃。
她那时还以为皇贵妃的位份能救沈旷回来,再不行那就只有她当了皇后,沈旭立下太子,搏一把就能让沈旷回来。
可这宫里的的人都是趁你病要你命,那时四皇子母妃来告诉她,皇帝喜欢听她的琴,不过是因为她的琴像那个永远得不到的琴师,皇贵妃又如何,不过是个乐籍女子的替代。
“皇贵妃,还指望着当了皇后救三皇子回来?”四皇子母妃趾高气扬道:“别傻了,为何晋你为皇贵妃还不知道吗?”
“让罗家同脉以为你与皇后不是一路,你也是出卖自己儿子换回荣华的歹人。即便是三皇子以后回来了又如何?你就是没有为他说过一句话的生母。”
“而国公府?国公府就是下一个罗家。”
她是傻,确实傻。
识人不清到这种地步,她没有办法再弹下去了,根本找不到一丝心境。
于是她便不再弹琴,总是说着自己病了。
而先皇自然也就对她不闻不问,空有皇贵妃的名头,却被内侍监苛待。
也许正因为这样,那三年换来了国公府的平庸,不再被先皇忌惮。
那皇贵妃当的有什么好的,现下想来也是可笑。
“说赶去漠北真就去漠北,真当是老罗家孩子不成?”容太后想起以前的事又是喋喋不休。
“那漠北是人待的地方吗?他怎么自己不去?”
而且从漠北回来不知道受了多少磨难,性情都变得差了几分,更别提与她的关系。
真就如四皇子母妃说的那般,以为她是抛弃孩子换取荣华的生母吧。
容太后赌气,想到那已经死了的源头就忍不住敲着琴谱。
“爱听谁弹这回到了下边可以随便找了。”容太后嘴上不留情面,人都走了还能管活人说什么不成。
“您在宫中说说也就罢了。”杏缦笑道。
毕竟是先皇,还要留些脸面。
容太后可不管那些。
“罗家也真是的,自己不成事还要牵连孩子,十七岁的孩子给他们求情,真担得起,嘁。”容太后照例埋怨着罗家,本来就看他们家不顺眼。
“不说了不说了。”容太后念叨过往琐事久了,也心烦。
杏缦点头,转而问道:“娘娘,这琴好眼熟,可是哪里的名琴?”
“这是皇帝的旧琴。”容太后像是十分珍惜一般,“算她有心。”
皇后竟能想到给她送这琴来,二百万没白花。
不过她转而叹息一声,可这又有什么用?
教了儿子琴,却是半点不碰。
“这孩子……到了太学竟然不学了。”容太后摔着琴谱,愤愤不平,“太学也是惯着孩子,说不学真就不学。”
沈旷五岁离开以后就没见他碰过琴了,想来也是记恨着她这个生母,才不愿意多碰吧。
现在也一样,不冷不淡的。
想来也正常,缺失了多年那能那么快补回来。
“……还说什么不是你的孩子,别多问?”容太后想着她去问先皇时听来的话语,“真是……”
容太后想来就生气,可琴弦的声音却像是抚平愁容。
“弹完吧……”容太后自言自语道:“好久没弹了。”
熟悉曲调倾泻而出,容太后将那剩下的《千山念》进行下去。
她未注意到远处树影摇摆处立着的人,言语之间掀起的波动比风浪都大。
“您听清楚了?”秦砚轻声问道。
倒也省了些事。
沈旷盯着华贵却显单薄的女子坐在琴前,树影之间的光影让神情变得柔和起来。
秦砚带他来这,就是为了让他听到这些。
“为何不觉得是我冷漠?”沈旷问道。
从来无人问过他这些。
“一直以来,您都没忘记这首曲子,若是一丝都不碰,如何教的了我?”秦砚轻声说道。
十多年不曾碰过,恐怕连指法都要忘了。
而沈旷熟练的样子,像是早已将曲谱刻在心中。
根本就不是没碰过。
“《千山念》不止写给心仪的人,还有亲人。”秦砚说道:“教给自己琴的母亲不在身边,也就没必要弹了,也是为了闹脾气为了让母亲多看看自己。”
不过是跟容太后赌气,但是自己却又偷偷练习。
从没有忘记母亲,或者是记恨。
“以为她只是需要荣华,是否需要从小没养在身边的儿子并不重要。”秦砚看向沈旷,忽明忽暗的昏黄斑驳看不出变化,她握住沈旷的手指,冰凉攥紧的指节轻轻松开。
“以为她那些心计都是,谋求地位的手段。”
只是用错了方法来表达。
“不是不需要你,也不是只需要你的权势。”
“她想要的不只是太后之位。”
“噔——”
终音落,一曲《千山念》绵远悠长,穿过了岁月中无数片段。
就像是一切尘埃落定的曲谱,只是不知最终落幕时结局如何。
容太后坐在琴前,摩挲着琴尾的刻字。
她记得年幼的小孩子拿着刻刀一笔一笔的在琴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还看着她的陪嫁,兴奋地问道:“母妃,我帮你在木盒上刻个名字吧!”
她哭笑不得,夺了儿子手中的刻刀,吓唬小孩子说这东西曾经砍掉过别人的手。
她儿子被吓得不轻,晚间噩梦还要看看自己的手在不在,躲在她怀里哭着说自己怕疼。
以前怕疼的小孩后来变成了无畏刀剑的将军,再然后做了皇帝。
不会再被她吓唬,也不会躲在她怀里撒娇,甚至不会唤她一声“母妃”。
这孩子别说是跟她亲近,就是这么多年都规规矩矩按宫规叫着,记在皇后名下,就不该有别的母亲。
容太后用手指停住琴弦共鸣,想叫人将收起来,却发现杏缦此刻退得远远的。
她正要问,但发觉杏缦眼神盯向身后,她顺着目光看了过去,看清之后本能地还想遮掩身后的琴谱。
“母妃。”
与旧时不同,天真的孩童已经长成需要母亲仰望的皇帝。
相同的是,他都一样等待着母亲的回应。
也许是太久没能听到,儿子这样唤她,容太后不禁泪眼婆娑。
“……哎!”
第82章 、第八十二回
长春宫中, 好似比以往热闹一些。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派人知会一声。”容太后拭着眼泪,强笑道。
“刚刚才到。”沈旷说道, 眼神看向她身后的琴谱。
容太后挡住了沈旷的视线,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身后的琴过长,根本掩盖不住,“今日闲来无事……偶然看看罢了。”
自己的儿子并不喜欢琴,她还是知道的。
“这把琴,一直留在儿子身边。”沈旷说着, 绕过了琴桌, 看到了那本熟悉的琴谱, “母妃所教, 从未忘记。”
容太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慌忙点着头, “那……好呀。”
她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 儿子这样的转变她甚至也没能察觉根本。
沈旷坐到了琴桌的对面, 看向自己的母亲,淡淡说道:“许久未能听到这首曲子, 母妃可愿再弹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