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后第二年 第25章

作者:相吾 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古代言情

  *

  桑萝一纸讼书把那五个管事都告了。

  讼书递到了京兆尹案头时,他再三看了几遍,确认了桑萝的身份后,就去寻了燕王,把这事告诉了他。

  毕竟这事涉及燕王,原该小心,何况通过那五个管事的辩书来看,此事似乎还掺杂了世子妃的父亲抢前妻的嫁妆充作女儿嫁妆这等丑事,因此更需要先和燕王通口气,把握一下分寸,免得到时候一不留神,把王府的脸面也丢进去了。

  燕王对这种事了解的终归是少的,回来问了下燕王妃,燕王妃也诧异,就去问了桑萝,等把事情弄得一清二楚后,燕王妃皱眉:“这事是有些棘手的。”

  桑萝也明白燕王妃的意思,徐氏侵吞嫁妆的事确实是事实,可问题是证据不足,桑萝能让桑至出面,是因为桑至就是当事人,确实记得嫁妆不只徐氏编造的单子上的那些,但其实真要说哪些,桑至也是说不上来的,他最后拿徐氏的嫁妆时也是估着量拿的。

  这事要是放到公堂上讲,本来就很站不住脚了,何况在那些管事的辩书里,桑至就是作恶的那个,更谈不上当所谓证人了。

  但再棘手也就这样了,徐氏敢这样泼脏水,也是吃准了十四年过去,人证物证都没了,桑萝拿她没有办法。可须知这事就是相对的,她如今离了上京,鞭长莫及,那五个管事本就是外人,世事如何,还不是由着桑萝去说。

  再说了,有之前的事情在,徐氏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了,桑萝不怕别人不信。

  因此她道:“嫁妆之事,我会备好人证物证的。”

  物证就是那份单子,至于人证,不过是需要找个人,借她之口,把当时的真相说出来而已。

  但这事让燕王听起来就显得很没有必要了:“这事不需要那么麻烦。”

  王府不习惯诉讼,毕竟诉状一递,公堂一升,这关起门来的家事也就敞开了任人评说了,虽则这事他们也没什么错,但王府确实讨厌听到那些评头论足的话。

  何况,只是收拾几个不听话的管事,王府多的是手段,根本没到山穷水尽到要去官府告状的地步。

  因此燕王直接道:“我会让府尹把此事按下,其余的让阿妄看着办吧。”

  桑萝正要脱口拒绝,燕王妃轻咳一声,道:“就这样办吧,阿萝想要锻炼自己的能力,阿萝也去,阿妄做个陪同就可以了。”

  桑萝那拒绝的话就被堵了回来。

  她慢慢坐回了椅子上,正看见岑妄往她这儿瞥了眼,心情有些烦闷起来。

  之前还说不要岑妄的帮助,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解决,结果现在完全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桑萝感觉她才燃起的斗志就这样被人给打蔫了。

  燕王走后,王妃道:“阿妄,你听到你父亲的话没有?阿萝是有主意的,你跟着她,她让你做什么你再去做,别给她捣乱。”

  岑妄道:“母亲这话不该叮嘱我,应当先问过桑萝愿不愿意让我随她一起去。”

  王妃看向了桑萝。

  桑萝会想到告官的做法其实很出乎王妃的意料,毕竟这事上也没什么王府解决不了官府却能解决的事,她原本就觉得奇怪,如今听岑妄一说,更是诧异,道:“你们又闹别扭了?”

  这不是才关系缓和点了吗,怎么又吵起来了?

  桑萝道:“母亲,这说到底是我嫁妆的事,我觉得我可以自己解决的,无需动劳王府。”

  王妃道:“什么动劳不懂动劳了,都是一家人了,你看外头人看你我,还会把我们区分开来看吗?你也不要有负担,对于王府来说,这些都是举手之劳。”

  她说完便走了。

  岑妄对桑萝道:“这就是你想的法子?家丑不能外扬,你嫁妆那件事,桑叔叔的做法就是很落人口舌,你冒然报官,只能把桑家置于风口浪尖,父亲与母亲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你的想法还是欠妥当了。”

  桑萝冷声道:“我欠考虑,那不知世子爷在我这个处境,又有何高见?”

  岑妄道:“我换作是你,最开始时就不会拒绝我的帮助,难不成,你真打算陪他们上红袖阁?”

  桑萝没吭声,去红袖阁是绝对不能去的,她只是在考虑直接雇人抢账本的可能性。她是真没想到王府竟然会这么不赞成她报官解决事情,或许,这就是不同阶层的人处理事情的不同方式吧。

  桑萝什么都没有,所以对于她来说,官府才是依靠,但王府的能耐比京兆尹还要大,要顾忌的方面更多,因此能自己处理掉的事都不喜欢假手于他人。

  桑萝虽然出身还算不错,但她过得一直都是苦日子,所以她的思路一时之间还转不到王府的思路去。

  桑萝视野里,岑妄已经双手抱起胸来。

  他还没走,就是在等着桑萝主动过去说一起去见管事,岑妄不会拒绝帮桑萝这个忙,但是之前桑萝狠狠打过他的热脸,因此岑妄觉得他还是有必要等桑萝表达一下她的愿意。

  否则他再贴上去第二次,难保又会第二次被打。

  果然,桑萝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起身和王妃去借管家去了,反正终归是要借王府的势,那么在岑妄和管家之间,桑萝还是选择管家。

  又一次被抛下的岑妄抱着胸,面无表情地想,他就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二章

  “所以你就来找我喝酒了?”

  李枕给岑妄斟了盏酒。

  他们此时在上京最富盛名的醉仙楼里, 醉仙楼酿的一手好酒,但岑妄吃起来,总觉得上京的酒还是太甜了, 比不上锦端的烈。

  若说起烈,岑妄自然就想到了桑萝,这上京最烈的大概就是桑萝的性子了吧, 又烈又倔, 真担心她会刚过易折。

  岑妄道:“不然呢?她摆明了不稀罕我的帮助,我已经贴过一次冷屁股了, 还不至于再犯一次贱。反正她也去寻管家了,母亲倚重的管家, 自然能替她解决好, 用我在这儿操心。”

  李枕定定地看着他, 突然就笑开了。

  岑妄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嘟囔道:“你什么毛病?”

  李枕道:“先前是谁说绝对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这我一个没看住, 眨眼就去贴了, 啧啧。”

  岑妄道:“行了行了, 别说了,还郁闷着呢。”

  李枕还要笑话他, 忽然看他神色突然机警起来, 食指放在唇上‘嘘’了声,那耳朵便向窗侧探去了。

  李枕也好奇地沉下心去听,发现是几个男人在谈话。

  第一个先说:“……说到底她还是个世子妃, 身份摆在那儿, 要拿捏我们还是容易的, 这法子还是凶险了些。”

  第二个满不在乎道:“她若是有法子, 能去官衙里递诉状?你见过哪个有权有势的人会老老实实跟你坐下来讲律法了,他们都能杀人呢。”

  第三个接口:“是啊,这不就恰好验证了桑夫人信中所言不差,她就是不受重视吗?”

  第二个又道:“你就是那些大家族的秘辛听得太少了,光觉得人家门庭高,不好弄,其实内里啊,没准过得还不如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你要说大将军的嫡女的身份有用,她以前还能被桑夫人那样虐待?这事可都在上京传遍了,你总会知道了吧?你想想看,如果桑大将军但凡对她上点心,也不至于让她被虐待了十四年都不闻不问,而且最后知道了又是个什么处置方式?也就把桑夫人给休了,我呸,换成是我孩子被这么欺负,我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还会只是休弃这么简单?”

  第四个附和:“对啊,别说他们高官不怕吃官司,就算怕,后宅里的阴私还少吗?换我就把她囚在后宅里慢慢折磨,女儿吃了十四年的苦头,也让她吃个十四年,总而言之,是不会让她好过的,现在就只是休弃,和放她生路有什么区别?虐待他的亲生骨肉都能被放生路,我们就压一下账本,他还能怎么着啊?”

  第一个似乎有些动摇了:“好像确实是这么理。”

  第二个接着道:“还有啊,王府你也别怕,宠妾灭妻的事确实是少,单不是没有。”

  他话岔开,举了个乡里的例子,不过是原配如何可怜,被妾室虐待,而夫君冷眼旁观的事。

  他说完又道:“所以你看,也不见得所有正头娘子都能得到夫君的尊重,若是她让夫君不喜了,别说帮她了,可能还会落得个惨死的下场。我看这燕世子就很有宠妾灭妻的苗头。”

  第三个道:“确实,你说早定了婚约,两家关系也近,他但凡能为桑家大姑娘考虑一下,都不会临近婚期还给一个雏妓赎身,带回府里养着,还不知道有多得宠呢,还有个楚楚姑娘,弹的一手好琵琶,这世子爷也是她的恩客呢。”

  四个男人暧昧不清地笑了起来。

  岑妄听得脸色阴沉了下去,他把酒盏一放,起身,径直往外走去,李枕叫他不及,只能跟上去,就见他果断下楼,寻了间厢房,一脚把门踹开,露出里面四个喝得面酣耳热,此时正面面相觑的男人来。

  李枕意识到不对劲,在岑妄走进厢房时就立刻把门关上了,总算是杜绝了一些好奇的目光。

  但李枕再回头,简直就把魂都要吓掉了,就见岑妄单手掐住一个男人的脖子,把他大半截身子压在窗外,吓得那男人不停地叫嚷,楼下也是一片尖叫声。

  “你谁啊?你怎么突然闯进来,你再不说话,我们报官了。”

  岑妄道:“行啊,我跟你们去见京兆尹,但在那之前,不把账本老老实实地交出来,我就拔了你们的脑袋。”

  四个男人愣住了,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岑妄可能的身份,但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但不知道是不相信这天下有这样的巧合,还是岑妄竟然会为桑萝出头这件事。

  然而,岑妄才不理会他们在诧异什么,只是他们一刻不给回应,他就一刻不停地慢慢往外挪着那男人的身躯,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超出窗外了,那男人终于承受不住了,大喊道:“我给,我给。”

  下一刻,他的身体就被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岑妄偏头,望向另外三个人:“你们呢?”

  那三人哑然失声,但岑妄望着他们的神色实在阴沉,他们害怕自己也会遭遇那么一次性命威胁,忙道:“我们也给,当然会给,本来就说好要给的,就是世子妃和我们有些误会而已。”

  “误会?”岑妄道,“我在楼上听得真真切切的,你们不过是觑着她孤苦伶仃,所以想欺负她而已,可在那之前,你们先查查清楚,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无人可依仗。”

  他一字一顿道:“我再混蛋,也不可能像你的乡人一样做出宠妾灭妻那等事来,别把我跟那些没道德底线的人混为一谈。”

  四个男人战战兢兢地应下了。

  岑妄道:“滚回去乖乖把账本交给世子妃,回去我自会与她核实清楚你们老不老实。”

  那四个男人立刻屁股尿流地滚了。

  岑妄掸了掸身上的灰,转头看到李枕若有所思的目光,他手一顿,道:“怎么了?”

  李枕道:“我在想你这算不算热脸贴冷屁股。”

  岑妄面无表情道:“别多想,我纯粹是为自己正名而已。”

  *

  桑萝拿到账本后当真是意外极了,听完来龙去脉后更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扔在一边不管了。

  账本是拿回来了,但最要紧的还是对账,若这些账本出了问题,这几个管事也别想跑。

  这次对账,那些管事倒是规矩了不少,也不知道究竟是被岑妄吓住了,还是看桑萝身边有王府管家作陪,意识到王府确实是重视她的,因此彻底没声了,就是看到桑萝算账生疏,对很多生意上的事不了解,都要向管家学习,也不再出言讽刺她了。

  桑萝这一看账,就看到了月上枝头。

  她回去时,岑妄还没有回来,却看到宝珠不知怎么来了,正在廊下和叠音说话。

  桑萝随意扫了眼,就看到宝珠手里拿了幅新绣的帕子展开来给叠音看,她道:“这是我刚学的,想着第一幅要送给世子爷,也不知道世子爷会不会嫌弃我手艺不好。”

  叠音是看到桑萝进来的,前面便说过她觉得桑萝没有为人妇的自觉,因此对桑萝是有些不满的,但见宝珠这样乖巧懂事心里又有岑妄,所以故意出声说给桑萝听,也想让她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个合格的娘子。

  叠音道:“你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心意,你心里有世子爷,世子爷也会高兴的。”

  宝珠道:“别这样说,是世子爷把我从红袖阁赎出来,我整个人都是他的,只是给他绣条帕子又算得了什么。”

  叠音满意听完,方才给桑萝行礼:“世子妃。”

  宝珠显然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桑萝时很慌张,急急忙忙地给桑萝行礼。

  又想起什么,宝珠忙道:“世子妃不要误会,刚才我的话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很感激世子爷。”

  好像说慢点,桑萝就能把她生吞了不成。

  正巧,岑妄此时回来了,桑萝背对着院门,原本是不会很快发觉的,只是宝珠的目光明显亮了很多,正要雀跃地向岑妄跑去时,又看到挡在身前的桑萝,又畏畏缩缩地低下头去了。

  这让桑萝不得不皱起眉头来,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对不起过这位宝珠姑娘,这才导致她这样害怕自己。

  还没等桑萝想个明白,岑妄的声音就到了跟前:“怎么回事,宝珠委委屈屈的,是谁欺负你了不成?”

  他原本也只是句调笑话,并不觉得在场中的谁会欺负宝珠,可是宝珠很紧张地道:“没有谁欺负我,只是我刚学会了点针线功夫,就绣了个帕子想送给世子爷,可能世子妃有些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