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相吾
第四十五章
桑萝抿了抿唇。
岑妄趁势进一步道:“你看, 阿萝我们之间就是有这样诸多的误会,才让我们渐行渐远,其实你可以试着看一看我的, 我不会比林深差的。”
“你跟林深比?”桑萝的目光里疑惑中带着嘲讽,“看来你真的是忘记得太彻底了,岑妄, 你连你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都忘了。”
岑妄被她说得有些懵。
他与桑萝能重生,自然意味着他们上辈子已经死了, 但对于这样的结局,岑妄不会多想, 只是在他看来他们最终的结局注定就那样了, 若是他, 最终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孤独终老,而桑萝与林深想必是儿孙满堂, 最后和美地过完一辈子。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其他的结局。
纵然在梦中得知桑萝要与林深成亲时他觉得很悲痛, 可是也明白桑萝的不容易, 她能从叶唐的阴霾中走出, 拥有一个相爱的恋人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因此, 他不觉得他会阻挠他们。
岑妄只会选择让自己孤独终老而已。
他是这样确信着, 可是方才桑萝的话让他很意外,叶唐怎么敢不和桑萝和离的?那时他又在做什么,怎么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不明白。
此时看着桑萝的神色举动, 岑妄就更加不明白了。
桑萝见他那副模样, 嗤笑了声, 道:“看来全忘了。”她叫唤月进来, “给我拿个茶盏来。”
唤月不明所以,但仍旧听话地给桑萝取来了,桑萝接过后,直接把那茶盏砸在了地上,茶盏碎裂的声音惊得唤月跳了起来,岑妄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反而是桑萝笑了起来,她对唤月道:“你先下去吧,无事唤你,你便不要进来。”
唤月虽然有些担心桑萝,但也习惯遵从她的命令,退下了。
桑萝扶着桌子,弯腰下去,捡起了块稍大点的瓷片。
她道:“那天,我杀了两个人。”
桑萝的声音很和缓,听着似乎没什么情绪,可岑妄不会真的以为海面之下只有平静,而无汹涌波涛。
桑萝道:“我杀的第一个人是叶唐,对付他很简单,我给了他一点酒,又用身体哄骗了他一下,等他上来床,满头满脑都是那种事时,我把藏在枕头下的剁骨头插进了他的后心窝,可惜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手上失了火候,他没有立刻死去,于是我们扭打起来,最后是我赢了,我用整个身子按住他的四肢,然后用刀捅了他……十来刀?不记得了,反正满床都是血,他到死都没有瞑目,大概没有想到我竟然也能杀了他吧。”
岑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桑萝道:“而我杀的第二个是你,是用瓷片杀的,比叶唐还要省事许多,直接一片割喉,连挣扎都没有。”
她还把那瓷片亮出来给岑妄看,似乎在告诉岑妄,喏,你看,就是这个小东西要了你的命。
岑妄的嘴唇都在颤:“怎么会……”
桑萝道:“我上辈子都杀了你了,你觉得我们还会做成夫妻吗?”
岑妄没答,他看着桑萝手里的瓷片的目光逐渐晦涩了起来。
桑萝嗤了声道:“我既然敢跟你说,也无所谓你记恨我,想替上辈子的自己报仇,我接受这样的结果,毕竟在与你做了真夫妻与被你杀死之间,好像后者对我来说,更能接受些。”
但这话岑妄脑子嗡嗡的并没有听进去,他只是看着那瓷片,觉得有些晕眩,像是不敢信,可无论是桑萝还是那瓷片,都在睁着眼嘲讽着他,看他难过,看他伤心,看他悲痛。
他越是难过,越是伤心,越是悲痛,桑萝就越是高兴,越是痛快。
怎么就到了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呢?
最后,岑妄麻木地抬起僵硬的腿,往外走了去。
他走到屋外,下了三级台阶就走不动了,于是他在最后一层台阶上坐了下来。
岑妄的脑子乱乱的,夜风再凉,此时也没办法给他吹清醒了。
他多么希望他现在可以睡过去,让他做个梦,又或者是直接让他再一次吐血昏迷,好让他再看一次前世,看为何他与桑萝之间最后会沦落成那样的境地。
可是事实却让他失望了,他明明喝了酒,夜已经很迟了,论理他入睡应当会更容易些,可偏偏此时却怎样都睡不着,大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着。
清醒着去想那些诸多纷杂的问题。
每想一个,就仿佛有把刀在剥开他的心,鲜血淋漓地往下滴落着。
桑萝动手杀了叶唐。
有他在,桑萝怎么会被叶唐逼迫到需要动手杀人的地步?
那时他又在哪里?做了什么?方才让桑萝这般愤恨,宁可死,也不愿与他做夫妻。
岑妄不敢想,好像深想一层,就是触碰一次桑萝的苦难,而伤口总是越碰越疼的,于是只能呆呆地看着,看它狰狞,问它为何偏偏要出现在桑萝的身上。
到了最后,岑妄心里只剩了一个疑问。
桑萝最后逃出去了吗?
他希望桑萝最后成功逃出了锦端的,可是岑妄也清楚地知道,桑萝没有办法逃开天罗地网地追捕,她甚至都不会骑马,只有两条腿而已。
何况,事实已经是这样清楚地摆在了眼前。
人,只有死了,才能重生。
岑妄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去。
*
次日天明,唤月来伺候桑萝起身,遇上岑妄倒在台阶上,双眸阖沉地睡着,一夜风露侵袭,他脸上已经泛了不大正常的红晕,唤月想当没瞧见,从他身上跨过台阶,但想了想,又碍于身份,只得伏身一探。
确实在低热了。
唤月忙叫来丫鬟,岑妄却醒了,从她身后软绵绵地坐起,像是还在梦里,双手搭在膝头上,静了几秒,方道:“不用,还死不了。”
唤月心道,不怕你死,就怕你死在姑娘门前,晦气不说,还让姑娘说不清楚。
但她碍于身份,面上仍旧客气:“还是要请大夫看看的。”
岑妄不理她这话,只问道:“世子妃起了吗?”
唤月道:“还未吧,世子爷还是先去看大夫,身体要紧。”
岑妄道:“那我在这儿等她。”
唤月见他怎样都说不通,还这般固执地要缠着桑萝,心里更加没好奇了,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反正顶着烧热难受的是岑妄,又不是桑萝,她懒得关心了。
爱等就等吧。
唤月绕开岑妄,进了屋。
屋里桑萝已经起身坐在了梳妆镜前,正对着纱窗,外头说话声又不轻,她听得一清二楚,却只当没听见。
唤月取了耳环给她戴上,一时之间,主仆两人都无话,只偶尔在镜中有短暂的对视。
等到都梳妆稳妥了,桑萝也要出门了,唤月方才努了努嘴:“外头那个还很执著地等着,姑娘怎么说?”
桑萝道:“总是那个结果,有什么可说的。”
岑妄昨晚说的话,桑萝听着只觉可笑无比,爱?这个字究竟是怎么和岑妄挨上边的?桑萝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
反正对她来说,最后的结果只有两种,要么放她离开,给她自由,要么让她死。
桑萝道:“不管他,我们自己出去吧。”
但等到了屋外,桑萝就知道她要走并不是那样容易的事了。
岑妄发着烧,这是有眼睛的人都无法忽略的事了,但他偏要撑着绵软的身体,就这样看着她。一夜过去,面色憔悴到仿佛经历的不是一夜,而是沧海桑田的星辰变化。
他看着桑萝,可怜兮兮地叫道:“阿萝,再说两句话,好不好?”
昨日岑妄也是只说几句话,可到了最后,说得哪是只有几句话。桑萝不想理这个茬,但岑妄就堵在那,她走右边他就堵右边,她往左边,他就站在左边,用那可怜兮兮到好像被抛弃的目光就这样看着她。
桑萝看得气笑了,岑妄可怜?他在这儿装什么可怜。
桑萝道:“我以为昨日已经与你说得一清二楚了,你既然还不能理解,那我便说得再清楚点。岑妄,你已经记起了前世的事,应当明白我与你是绝无可能的,我总要与你和离,然后离开的。”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但岑妄仍旧难免心痛了。
他以为今生是上天垂怜,给他与桑萝一个全新的开始,可是到头来,桑萝依然琵琶别抱,而他只能抱着他的那点爱意,蜷缩在角落里,把见不得人的自己藏起来。
岑妄苦涩一笑道:“阿萝,我昨晚很努力了,从前总是做个梦,就能梦到前世的事,可是不
知为何,昨晚我无论如何努力,就是入不了梦,可是,我并不觉得我会为了阻挠你和林深在一起,而阻止你与叶唐和离,因此,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些时日,让我梦一梦?”
“我给你些时日,若是你一辈子都梦不到呢?又或者即使梦到,又一再哄骗我不曾梦到呢?”
桑萝道,“有何意义?我心总不在你处,也不愿和你做真夫妻,何况,我也不信你还会情愿
与我继续分房睡,你甚至连纳妾都不肯,你……”
“我可以纳妾。”
桑萝怔道:“什么?”
岑妄闭了闭眼,即使感到痛苦,但他依然道:“我知道你想要我纳妾是因为你觉得我与叶唐般,需要女人发泄欲望,也对有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孩子有执念,所以你希望有个女人来代替你满足我的欲望和执念,这样,你暂时是安全的。如果这真的会给你安全感,让你愿意在这儿多待些时候,那么,我同意纳妾。”
桑萝沉默了会儿。
“我会梦到的,”岑妄说了又说,“我一定会梦到的,然后解释给你听。”
桑萝道:“你要纳谁?”
岑妄道:“随便吧,我出去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丫鬟吧。”
桑萝道:“纳两个。”
岑妄道:“都可以。”
桑萝叹气道:“你这又何必,你明知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我心有所属。”
岑妄红了眼:“算我求求你,阿萝,上辈子已经过去了,我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可是这辈子,我不想你再想起我时仍旧误会重重,只有厌恶。”
第四十六章
桑萝并没有立刻回答。
桑萝能在陪嫁丫鬟里准备给岑妄妾室, 就说明她根本不在乎岑妄纳不纳妾,究竟又纳多少个妾,因为在她心里, 岑妄与她毫无干系,那么他的私生活也当与她毫无干系。
可是如今面对岑妄,这样的话, 桑萝却说不出来了。
她只道:“你知道我离开是不会改变的结局, 无论你纳多少个妾,我都不会动摇这个决心, 所以你何必呢?唤月说你发了烧,人在发热时, 头脑总是昏胀, 特别容易冲动, 所以你先睡一睡,等人好了, 再来做决定。”
桑萝给唤月递眼神:“把世子爷搀回房内, 请大夫来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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