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相吾
他又不是骑兵。
但就在李枕这晃神研究的功夫,岑妄已经冲过去救了林深,林深平安下马后的脸色很差,大家都觉得他是被马惊住了,纷纷围过去安慰他。
林深勉强笑着和岑妄道谢。
只有他知道,他脸色差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瞬间的本能反应已经足够出卖他的底细了,他只能寄希望于旁人没有注意到。
另外三人是不会的,他们那时候还有些自顾不暇,那就只有岑妄和李枕了,林深抬头,迎上了岑妄的目光。
岑妄若有所思:“我救了你,你为了道谢,是不是该请我吃饭?”
林深‘啊’了声。
所有人都‘啊’了这声。
军营里都知道岑妄守孝守得认真,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要吃饭。
岑妄‘啧’了声:“我知道我还在孝期里,你们也不该忘记我还在孝期里,吃饭只是个致谢的形式,届时林主簿只需要给我备点粗茶泡饭和一些腌制小菜就好了。”
他都这样说了,林深也只能应下:“正好,我刚新得了一坛腌制的酸萝卜,味道很好,世子爷应当会喜欢。”
岑妄就知道他说的酸萝卜是宁萝送的,宁萝腌的酸萝卜是有名的,当初去她的羊肉汤铺子吃饭的食客有很多都是冲着她的酸萝卜去的,那时候岑妄想吃上都抢不到。
于是岑妄‘哼’了声,心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林深有宁萝送的整坛酸萝卜,他也不是没吃过小厮买回来的宁萝亲手腌制的酸萝卜。
他轻哼着就走了,倒是惹得下剩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深更加忐忑,问李枕:“世子爷可是生了我的气?他把宝马牵出来给我骑,我却没照顾好宝马,让马突然发了疯。”
李枕现在也不能理会岑妄的心思了,何况林深会骑马这点又让他很在意,不得不先防着,于是他道:“鳏夫嘛,日子过得悲苦,心理自然多多少少会有点问题,你别管他。”
林深却不能不管岑妄,岑妄点明了要去他家里吃饭,无论岑妄是不是起了疑心,林深都得想法子把那点疑心给按下去。
好在他日常做事都很谨慎细致,那些信件没一份留的,他看过了就烧了。而且他是个需要一辈子潜伏的暗探,生活痕迹很重,林深不觉得岑妄能查出点什么。
重点是骑马。
于是下值后,林深请岑妄去他家时,又致了一次谢:“今日真是要多谢世子爷了,我在马上慌得不行,一个书生哪里碰到过这样的阵仗,手脚都吓软了,只能瘫着,要是没有世子爷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岑妄点头‘嗯’了声,没多言语,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林深又道:“若是可以,下属斗胆想和世子爷请教一下,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该如何自救,至少也不要再等人来救前乱了章法害了自己。”
岑妄方才道:“你今日误打误撞的姿势就很好。”
林深松了口气:“那就好,也是我有些福气了。”
岑妄意味不明道:“你的福气确实好。”
林深便以为岑妄确实没起义,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开了自家院门后才想起来:“忘了,这些日子我总在隔壁吃饭,今日世子爷要来的事,我还没有与宁萝说过。”
也不是想不到,只是之前把心都放在了撇除怀疑上,所以这时才有闲心想起来。
岑妄望了眼林深的屋子,过了年,日头就渐渐长了,所以也能大约地看清楚林深屋内的陈设,岑妄只扫了眼,就道:“你是主家,我由你安排。”
岑妄没觉得他吃顿饭就能发现什么,何况此时也只是起了个疑心而已,他要查人家屋子至少得有个章程,何况就这么个屋子,他要查,什么时候不能查。
他今日来林深家,纯粹是为了私心来的。
他这般坦荡地说着,林深倒有些更拿捏不准了,于是道:“我先与隔壁去说一声。”
岑妄道:“很麻烦吗?我只吃粗茶泡饭,应当不麻烦吧。”
这话就有些不要脸了,林深默了默,道:“我问问她们愿不愿意添双筷子,我这儿冷锅冷灶的,再要煮饭,也怕世子爷饿了。”
岑妄却又顺着竿子往上爬:“我和你一起去。”
这就更不要脸了,你人都去了,于情于理,别人都不好意思把你赶出来。
岑妄就是知道这点,所以他一定要当着林深的面,腆着脸往宁萝面前凑。
说起来,这还是岑妄第一次踏进宁萝的小院,整个院子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在墙沿下养了好些植物,凑在一起,就是个相配得宜的小景了,整个院子都被布置得很雅致。
林深显然是来得太多了,他进了这小院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的自在,没有半分拘束不说,而且他也很知道该去哪里找到宁萝。
岑妄在旁看着,心就酸了起来。
早知道一直坚持着眼不见心为净就好了,非要来这儿干什么呢,给自己找罪受。
可是当宁萝撩开帘子望了出来,就那么一眼,岑妄就迅速地,毫无主见地改了主意。
找罪受就找罪受吧,能见宁萝一面,就挺好的。
而宁萝也不能拒绝岑妄,至少在林深眼里他们之间是没什么关系的,岑妄都上门了,宁萝更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可以拒绝他了,所以她只能站在那看着岑妄。
见岑妄也傻傻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自己走进来,宁萝只能没好气地说一声:“进来吧。”
于是岑妄乐颠颠,喜滋滋地进去了。
但那种高兴也没持续太久,因为林深很自然地招待他坐下,道:“世子爷,我给你倒茶。”
然后很熟门熟路地去外面拿了茶壶进来。
他又对宁萝道:“菜我去做吧。”
宁萝道:“你买的肉还挂在厨房里呢,你先烧了它吧,在放下去就要不新鲜了。”
林深表现得太像这个家的男主人了。
于是岑妄又不高兴了,低着头,看着桌面,在心里‘哼’了声。
第五十七章
林深去厨房烧菜了。
唤月过来摆碗筷, 没叫岑妄,但是把碗筷摆到他面前时,把声响弄得很大, 岑妄几乎和被人迎面啐了一口没什么区别。
宁萝不想唤月被岑妄指责,忙道:“唤月,你去厨房帮帮林深。”
唤月瞪了眼岑妄, 不情不愿地去了。
岑妄不自在地搔了搔脸, 宁萝替唤月和林深道歉,岑妄不是很在意:“从她的立场和角度来说, 对我这样也算情有可原,她是忠心的奴婢, 由她跟着你也很好。”
宁萝道:“唤月如今已经不是奴婢了, 她是我的义妹。”
“啊, ”岑妄低低一声,想了想, 道, “这是个很完满的事。”
只有他们知道唤月原本的命运该是何等的狰狞面目, 宁萝也就笑了, 道:“你今日忽然来了总有个目的吧?我不觉得你无缘无故会来见我。”
事实上,宁萝也不觉得岑妄会再愿意见她, 那天在巷子里, 岑妄哭得有多惨,他丢的脸就有多大,都丢了那么大的脸, 换成是宁萝, 可能这辈子都不想见人了。
但岑妄还是巴巴地找了上来, 宁萝只能想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岑妄道:“哦, 其实也没什么事。”他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个崭新的红包,不厚不薄,递给了宁萝。
宁萝没去接,只是问:“这是什么?”
岑妄道:“你那天拉我来开,不是丢了好多东西吗?那些东西都被人送回了店铺里去,掌柜的说一份东西不该卖两次,除夕那天就想让店里的伙计把银子返还给你了,但是敲了半天门你都没开,恰巧我又路过那家铺子,所以叫我送来了。”
宁萝道:“骗人。”她拿起红包,“返还银子为何好端端地要用红封包着?何况,商人都喜欢多赚点银子,哪个商人会好心肠地把客人丢了的东西再折银子还回去?”
岑妄被说得有些脸红,他也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但他也实在想不到其余地可以光明正大给宁萝送银子的理由了。
宁萝问道:“所以你老实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银子?”
岑妄道:“压祟钱。”
宁萝还反应不过来:“什么?”
“压祟钱。”岑妄因为不好意思,声音不自觉大了点,但一看宁萝的神色,气焰就低了下去,声音又不自觉小了很多,“嗯,就是压祟钱。”
他理直气壮地把红包塞到宁萝的手里:“原本该在除夕那晚给你,但是你没有开门,我没办法,只好今天给你了,你快收下,没多少银子,就是给你讨个彩头,帮你压走新年的祟气。”
那红包在手里又沉又烫,宁萝心情有些复杂。
除夕那天祭祀的鞭炮声满城放,她和林深又把门窗都关严实了,所以错过了岑妄的敲门声。
主要是宁萝也没想过他会来找她,还是为了给她送压祟钱,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呢?她收他的压祟钱干什么?
宁萝道:“可若是为了讨彩头的话,除夕那晚我已经收到了压祟钱。”
她已经收到了。
岑妄的神色僵住了。
纵然宁萝没有明说是谁送给她的压祟钱,但是从宁萝的神色里,岑妄已经知道给她压祟钱的是谁了。
岑妄的嘴角就耷了下来,他‘哦’了声。
宁萝把红包推回去:“所以你拿回去吧,我不会收的。”
岑妄振作起来,道:“彩头这东西,从来都只嫌少,没有嫌多的道理,林深送的是他的,我这份是送我的,不冲突。”
那份红包又推到了宁萝的面前。
宁萝看了会儿,对岑妄道:“我和林深预备结婚了,日子也看好了,大概就是下月中旬。”
岑妄彻底僵住了,是如坠冰泉,能把他冻成冰棍的那种僵。
岑妄觉得他该说点什么,他的嘴巴好像在开口说话,可是听到耳朵里,却只有宁萝的声音了。
宁萝道:“如果你说这是份子钱,那我就收。”
她又把红包推了回来,岑妄看着这被推来推去的红包,像是在看自己被不断嫌弃推却的心意。
岑妄的喉咙都黏黏糊糊的,他道:“恭喜……”
可那声音戏若蚊呐,宁萝兴许都没有听见。
偏此时,门外的脚步声近了,宁萝迅速拿起红包塞进岑妄的怀里,然后起身,紧接着林深就进来了,笑道:“今晚做的是回锅肉,你上次吃了说喜欢,我这次特意多炒了会儿,把肉油给熬掉。”
宁萝就笑:“多谢你费心了。”
林深道:“还同我客气?”
宁萝便笑,没说话。
那来往的声音不大,就是因为不大,所以格外透着股亲昵,很容易让岑妄想起小的时候,父母总背着他说悄悄话。
那时候他还不能理解这种情感,单纯觉得父母之间有了小秘密不告诉他,是不爱他了,于是总想着扒王妃的腿,让王妃告诉他究竟说了什么。
每到这时候,王爷就会抓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告诉他:“臭小子,以后等到你娶了媳妇,你也会有你们的小秘密的,现在别来探听你母亲与我的。”
岑妄不服气,于是从那时候起他就想着,他以后娶了娘子,也要和她有好多好多的小秘密,都不告诉爹娘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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