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慵不语
太子乍看,也算是个情绪平稳的储君,但身为东宫心腹,他却知李御骨子里甚是偏执,但凡碍了他,神鬼都当诛,只东宫又向来极为护短,如今将自己放在心上,定然也会全力帮自己达成心愿。
因自己也是太子势力相护的人,陆郁反而生出几分安心,又觉得这句话里藏着隐隐的诱惑,陆郁顿了顿,低声道:“臣多谢殿下回护。”
正垂头思量,片刻后,忽听李御猝不及防的温声道:“阿郁,你说这花里用的是井水还是泉水?”
陆郁回头,便看到向来冷峻的太子殿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凝望着行宫书案之上的白山茶。
半晌,李御未等到陆郁回答,抬眸,只看到陆郁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面容写满了好整以暇。
李御笑道:“这么看孤——很奇怪么?”
陆郁挑眉:“殿下注意到此处养有山茶便是一奇,竟还问臣所用何水,便是奇上加奇了。”
李御莞尔道:“孤如今的书斋中也插养了山茶,我也是最近才知,饲花之水竟也有学问。”
陆郁脑海倏然想起沈千章提起的女子,太子如今借住于此女宅中,问起饲花之水,想必也是受此人影响。
也不知是何等佳人,没几日的光景,就让太子改了几分心性。
陆郁忍住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臣之前,倒是从未见过殿下如此在意此等小事。”
“虽是小事,却有趣味。”李御含笑道:“阿郁可以告诉孤了吧,这山茶用的是泉水还是井水吧?”
“行宫讲究,定然是今日一早让婢子去西泠接的山泉。”陆郁笑着回应:“井水酸涩,若用此养山茶,腐根系,污了山茶香气。”
李御眸光轻眯。
陆郁这番话并未有任何不妥,却让他心底浮起隐约的不快。
他和那日绫枝所说,竟一字不差。
李御本只是打趣着和陆郁聊天,此刻却登时有几分厌烦。
那片书斋是他的天地,是远避尘嚣,氤氲墨香,笼罩着山茶花色的一方净土。
这片净土满是巧思,自己尚且要摸索探寻,却被陆郁轻易一语道破。
李御眯起眼眸,嘴角的弧度未变:“怎么?这在江南,是人人都晓得的常识吗?”
此事说不上是常识,但陆郁只是笑笑道:“山茶在江南多见,这法子几乎传遍了街头巷尾稍讲究些的人家,都晓得。”
“人道江南处处皆画意……”李御望着那山茶,脑海里闪过一抹新绿裙衫:“待到夏日荷花开了,阿郁,我们再来江南一趟吧,不为查案,只为风月。”
说话之间,李御脑海里再次浮现那抹荷叶罗裙,衬着一渠潋滟倒影。
夏日荷花……
陆郁蓦然想起从前的场景,心中一痛,只笑笑道:“臣从前还不晓得殿下喜荷。”
“北方的荷总是满满一池,太壅塞了。”李御露出笑意道:“孤也是这次来了江南,才觉出荷的曼妙。”
他笑着说荷,但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的语气分明透着几分宠溺滋味。
短短一番言语,陆郁已渐渐勾勒出太子偶遇的江南女子。
该是如荷清丽,又有几分山茶的妩媚娇俏。
他压着失落,和太子谈天:“南方人家看似水池养荷,其实那荷花的根须皆是种在水缸里,排列便可自己布置,不似北方密集,多有疏影横斜之感。”
李御愣了下。
怪不得绫枝的小院中,荷花姿态,和北方的迥然不同。
秘密竟在水下。
纱幕被陆郁蓦然揭开,原本绰约朦胧的小院就少了一层神秘悠然。
李御心头瞬间浮现被人侵入的不悦。
不浓烈,却甚是清晰。
李御凝视陆郁。
绫枝和陆郁,不约而同的泉水养山茶,绫枝身上的那些小小江南情趣,想必陆郁应和的甚好。
他们出身姑苏,也甚是相配。
李御忽然就涌起古怪微妙的敌意,并不期待陆郁和绫枝会面了。
本来是君臣重逢,夜谈甚欢的温馨场面,可那若有似无的阴云笼在李御心头,二人草草结束了密谈。
也不知为何,昨夜一番谈话,倒让李御更想去见绫枝了,他主动去了那小院,刚刚进门,便看到小姑娘竟站在门口,看到他便迎了上来:“郁哥哥。”
李御翘起的唇角一僵,视线划过小姑娘的衣裙,挑眉:“怎么没佩那玉?”
绫枝一顿,去看李御,才发现那平安符他竟是随身戴着的。
“不喜欢?”李御的声音透着一股凉意:“还是收起来了?”
绫枝避而不答,抬眸道:“有件事儿,我也正想问你。”
“那玉比我想象的还名贵。”绫枝越看那玉越觉得贵重,终究心下不安,去隔壁的玉石店问了问,才晓得那竟是价可敌城的五色浸:“你……你从哪儿得来这般名贵的玉?”
原来是怕太张扬,小姑娘才未曾佩在身上。
李御心头的阴霾稍散:“这玉再名贵,我既给了,你便佩的,别说是玉,往后就是再贵重的物件,但凡是我给的,你也不必瞻前顾后,若束之高阁,我会不悦。”
他说的语气平平,却透着无法窥探的危险。
好似让他不悦,能带来极为可怕的后果。
“那玉不像是郁哥哥戴的。”绫枝揪着衣襟,心里说不出的惶恐:“羊脂白玉,清冷如鹤,才……才合你的气质……”
陆郁幼年时曾佩戴的白玉之鹤,即使没这块名贵,却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
“羊脂白玉,清冷如鹤?”李御眼底掠过阴霾,修长手指冷冷捏住小姑娘的下巴:“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倒是懂男子佩玉?”
绫枝所说的玉,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恰是陆郁身上所佩的那块。
作者有话说:
两个男主都是有点疯批味在身上的
第24章 重逢
那手指如铁钳般让人颤栗,绫枝被迫抬头,撞入阴鸷的眼眸:“羊脂白玉?清冷如鹤——你见过这玉?见谁戴过?嗯?”
电光火石之间,李御想起陆郁也是姑苏人,而绫枝从前也是姑苏的。
也许她年少时曾听过陆郁的名讳呢?
也许她很多年前,早早便想着得这少年一面呢?
姑苏陆家,年少有才,姿容翩翩。
足以让从未谋面的女子,对此人有遐想了。
一想起也许绫枝早就听说过陆郁的名字,对自己的种种殷勤,也和陆郁所谓的年少盛名多少有关,李御心底深处倏然翻涌着浓烈的情绪。
他知道,这种情绪名为嫉妒,他只是惊诧,一个小小女子,竟让他对臣下,生出妒忌。
绫枝被激得轻轻一颤,她不知为何陆郁提起从前事为何有种恨意,倒好似过去和如今竟泾渭分明是两人一般,她本想直接将实情相告,但瞬间没了勇气,抿抿唇,轻轻摇着头:“郁哥哥的就是最好的,方才也只是随口一说……”
“把那玉戴上。”李御平静下来,语气里有毫不遮掩的威逼:“我知你对我有意,我也会带你去京城,但你要懂规矩。”
他赏她的,她就要欢天喜地视若珍宝的戴上,他厌烦的,她便要远远避开,绝不能多开一眼。
她既然心悦自己,这些不都是很顺理成章的念头吗?
到了京城,也要将他当成自己的天,认认真真的对待。
若是侍奉得他开怀,小姑娘自然能事事顺遂。
绫枝却几乎怔在了原地。
陆郁虽比印象中冷峻了不少,但对她还称得上温柔,可如今语气中满是倨傲,几乎是森冷的训斥了。
绫枝还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听到了他要带她去京城的承诺,但却霎时红了眼眶,心中说不出的委屈。
李御望着眸光低垂的小姑娘,也找到了事情的原委——终究还是因了不晓得他身份,才会一次一次,闹得他心头泛起细微的烦躁。
他没几日便要离开,也是时候让小姑娘知晓他身份了。
李御望她头顶的发髻,淡淡道:“明日,我带你去见一人。”
他望着小姑娘困惑的眸子,说出的话半真半假:“是我如今的朋友,也是你早该见到的人。”
若是能早些见到陆郁,身份上的偏差便早早就能言明。
堂堂太子,送她一块五色浸便不算什么,但因了东宫之故,只怕小姑娘会欣喜惶恐的奉若至宝。
想来也甚是有趣。
绫枝垂着头,陆郁哥哥要让自己去见他的朋友了,想必是真的下了决心,要让她进入他的圈子。
但她却并未有想象中的欣喜,垂着睫毛遮住泛红的眼眶,声音软软糯糯:“嗯,晓得了。”
“明日我派人来接你。”小姑娘的声音低低柔柔,李御也不由得放缓了声音,迟疑了片刻才道:“绫枝,无论我是何身份,身居何位,你在我心里,终究是特殊的。”
绫枝抬眸,男子如寒潭般深沉冰冷的眼眸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恍惚之间,倒如同自己被他的瞳孔牢牢圈住了一般。
李御离开时,心底还是有几分说不出的不安。
他是太子,一人之下,小姑娘知晓了他的身份,就算没有欣喜若狂,也不可能和他生气。
但……冒用身份,总也算是是撒谎隐瞒了她。
他第一次为娇娇软软的女子心动,不愿留下裂痕,让日后有隐患。
李御揉揉眉心,顿觉男女之事,一旦动了情,并不比朝廷之事容易理清。
*
第二日一早,沈千章便派人来接绫枝,他自然也晓得太子不愿再隐藏身份,这次接绫枝姑娘去行宫用膳后,怕是就顺势留小姑娘在行宫了。
毕竟太子殿下滞留在宫外,倒是有一大半缘故,是因了这小姑娘的庭院。
别人还不觉得什么,沈千章日夜在太子身侧,自然知晓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姑娘,倒让太子头一遭上了心。
他流连花丛,知晓这不论男女,但凡是头次动心,那定将步步深陷。
就算是东宫,想必这二十出头的年纪,也是情关难过。
绫枝随太子入了京,最低的身份,也是名正言顺的东宫侍妾,他不敢怠慢,也不能太过张扬,掂量片刻,才将太守府中专为女眷出行方便的鹿皮四轮马车借来,亲自登门去接绫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