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太子错认成竹马后 第40章

作者:慵不语 标签: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况且京城稍微一动身,都是要有银子兜底的,虽说陆郁已将不少银钱都交到了绫枝手中,但绫枝却未曾想过动用,从前的庄子虽回到了自己手里,却因了租金前几年早早都给了张家,这一两年也只是空壳罢了。

  自从遇到李御,绫枝便几乎断了手头的绣活,如今她来到京城,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明年江诺也要赴京赶考,想必花销更是不小。

  家中之事,向来皆是绫枝一人承担的,陆郁未曾出现时,她能撑起这个家,如今她也并不愿让陆郁为她担负。

  只是京城人生地不熟,想要重新做起绣活却殊为不易,绫枝将心事给清露说了,清露甚是诧异,但一想自家姑娘向来独立不倚的性子,也知晓劝不动,便暗中记下,拿着绫枝从前的绣品暗中找邻居。

  这些邻居皆是京城里的一般百姓,女眷都会针线,也没谁讲究到要用到绣娘的地步。

  只有那个之前说宅子有鬼的年轻媳妇儿,倒是多问了几句:“这是谁的针线?看着倒还挺雅致。”

  清露心下撇撇嘴,心想我们姑娘的绣在江南都是数得着的,若不是如今来了京城,也轮不得你用,当下却只笑着:“大娘子,这是我的针线,您也知道,我们从江南来的,比北地的针脚细密些,您若是有东西要绣,不若让我试试。”

  那媳妇儿举着布料,对着阳光瞅了半晌道:“是不错,也正是巧了,我有几个衣裳,正想着让人绣个什么呢,你都拿走吧。”

  不等清露再说什么,那媳妇儿便唤了侍女来,捧着几个衫裙,对清露道:“这都是我之前做姑娘时喜欢的衣裳,只是穿的时日长了,料子又娇贵,都有地方破了洞,你若是愿意,就拿去补补吧,这料子好,一件能给你一两银子。”

  拿去补补?!

  听了这四个字,清露面容扭曲,恨不得当场翻脸,她们姑娘的纤纤玉手,那是要绣苏绣京绸的,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绣这破衣裳了。

  她一翻白眼正想顶过去,便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柔和温婉的声音:“这是多年前永兴铺杭绸吧?”

  那媳妇儿一怔,打量了绫枝一眼:“没想到姑娘还是个识货的。”

  “我母亲也喜欢绣,这料子从前曾见过。”绫枝站在夏阳下微微一笑,一股子不卑不亢的端庄秀丽:“娘子这衣裳我们接了,过几日绣好便给娘子送来。”

  那娘子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时却没反应过来,这一主一仆看起来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自有气度在,尤其是那主子,更是清高出尘,没曾想这般的神仙人物,竟然想从自己手里干营生捞些银钱度日……

  那娘子不由得摇摇头,前有陆大人踏门,后有金吾卫打听,本以为这小娘子来头不浅,如今一看,却把她弄糊涂了。

  *

  绫枝这几日在庭院中搭了绣棚,一直在宅中尝试着绣些花样,想着早些捡起自己从前的绣活。

  她是不管走到哪儿,都想着靠自己才踏实的人,这绣功便是她的立身之本,况且刺绣这事儿,看着容易,其实和做学问很相似,一日不提针便手生,三四日未曾绣,便会渐渐生疏了,绫枝既已开始,一做起来便不愿丢下。

  即使手上这衣裳只是陈年的旧衫裙,她仍甚是钻研琢磨,清霜和清露对视一眼,都不由得摇摇头:“姑娘还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这本就是几件寻常人家的破衣衫,拿到姑娘眼前都是污了姑娘的眼,姑娘倒眼巴巴看了这么多日。”

  绫枝的眉头不自觉的蹙起:“虽是几件寻常人家的衣衫,这料子却是杭绸的,破了的地方勉强缝上也可,绣些花样给这些衣裳添彩也可,这料子旁的地方皆是好的,在此处点缀些花样,让这衣裳焕然一新,让那娘子开怀,岂不是好事吗?”

  她向来惜物,这杭绸在旁人眼里是中上的绸缎,在绫枝心里却是光滑平展,好绣好看的料子,如同画布般,等待画家一展身手。

  破了的地方是裙摆边缘,本来是层层花瓣中有蝴蝶翩飞,可蝴蝶旁却被刮出了个不小的洞,若只是缝补上,勉强穿穿倒可,但这绣图却登时乱了起来,绫枝细细思索了一番,用蚕丝引线,精精致致的绣了个前爪抬起的白色长绒猫,一眼望去,奶猫扑蝶,生机盎然。

  绫枝随清露一起将那几件衣裳给那媳妇儿送去,那媳妇本只是随意一瞧,双眸却登时发光:“这狸奴也太可爱了,这还是我从前那件衣裳吗?”

  奶呼呼的小猫抬着粉粉小肉垫,甚有几分姑娘家的娇俏活泼。

  那娘子又翻看了几件,发现每件皆是有巧思的,登时亲亲热热的对绫枝清露道:“姑娘们的手艺绣功可比我这衣裳都值钱,你们还绣吗?若是绣,我再给你们介绍些旁的生意。”

  绫枝微微一笑,耳畔上的珍珠在日光下愈发温婉宁静:“那就麻烦娘子了,女孩儿家的衣衫小物,我们皆是可以的。”

  绫枝把这几件少女时代的衣衫起死回生,望着已嫁为人妇的女子望着衣裙双眸泛光,露出女孩满足兴奋的笑意,心头便觉得甚是快意。

  这快意很踏实,不假于他人之手,是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她接绣活,一是为了银钱,二也是真心想绣爱绣。

  “娘子们有这等手艺,在京城是首屈一指的。”那媳妇儿甚是兴奋,想着绫枝等人也是为了赚钱,便道:“不是我说,就是城西那家最出名的刺绣铺子都没您手艺好,若您想绣,在京城有这手艺来钱也是快的,好多公侯小姐,都是一掷千金的主儿。”

  几人又闲谈了几句,绫枝便回了宅,至于那娘子穿上新裙衫便出了门,恨不得立刻便为绫枝去招徕生意。

  回到宅中,静下心来,绫枝方才怅然若失。

  七日过去了,陆郁却从未再来。

  只有前几日,青玉匆匆忙忙来了一趟,说是陆夫人已经被送到陆府,并无大碍却受惊不轻,陆郁衣不解带的在床边侍疾,抽不出身的。

  绫枝知晓陆郁待母慈孝,定然不会在此时离开母亲身边,可一日十二个时辰里,总有闲下来的时候。

  哪怕让青玉稍来只言片语,哪怕遣个人给她送些小点心吃食,绫枝都会极为开怀安心。

  她也是刚来京城,举目无亲的京城,她虽可以靠自己,但能让她心安的,却只有一个青梅竹马的他……

  一去不归后便断了音讯,实在让她有些失落怅惘。

  绫枝低眸,望了望手心里的蜻蜓发簪,闭闭眼,仿佛又看到如白玉般纯净的少年,含笑坚定的将这发簪缓缓簪入自己鬓角的场景。

  绫枝不由得唇角上扬。

  “姑娘,”清露这时走进来,面色却有几分古怪:“苏姑娘身边的侍女来了,说……说七公主和苏姑娘玩牌九的,让您也去东宫凑个份子。”

  去东宫凑份子?绫枝心中一冷,不自觉的便摇摇头:“你去推拒了吧,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舒服……”

  “可……”清露不想让姑娘去东宫,但挺想让姑娘在京城多几个好友的,犹犹豫豫道:“可那侍女执意让您去呢,说推牌九可好玩了,还说太子去衙门了未在东宫,您也不必怕……怕撞见谁……”

  绫枝表情顿了顿,不得不说,这几句话都说进了她的心坎,若是……若是太子未在东宫,去和苏朝朝推推牌九,消磨时日,她还是很愿意的。

  绫枝略微打扮,便随着来人一起进了东宫。

  东宫自然宫阙罗列,甚是庄严阔绰,等闲也是见不到那人的,绫枝松了口气,她闷得狠了,再加上每夜都被鬼神之说扰乱,倒还挺怀念苏朝朝热热闹闹的性子。

  绫枝进去时,苏朝朝和七公主已经在等,七公主手里拿着牌九百无聊赖的随意翻看着,看到绫枝走进来,登时笑道:“江南的神仙姐姐来了。”

  绫枝听到这称呼,面色倒是一红,她耳畔仍戴着小巧的珍珠,绯红脸颊衬托下,愈发温婉晶莹,我见犹怜。

  苏朝朝也是登时喜笑颜开:“枝枝快来,今日我们二人联手,非要让小七多给我们些银钱不可。”

  绫枝只觉得诧异,苏朝朝和七公主也是初见没几日,可她的性子,倒是和谁都能瞬间熟悉的,不像自己,到哪里都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

  这么想着,便也笑着坐在了牌桌旁,和苏朝朝七公主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牌,她在那宅子许久未曾这般开怀过,看到苏朝朝,才觉得有种踏踏实实活在人世之感。

  “你的气色怎么瞧着比之前还差些。”苏朝朝笑着瞥了一眼绫枝:“怎么,是京城的水土,养不了你这江南的美人吗?”

  “是我这几日未曾休息好,倒让朝朝见笑了。”绫枝说着,忽然想起一事,轻声道:“朝朝,我住的宅子这几夜总是传来一些响动,听邻居说,那宅子里曾经发生过不干净的事儿,你在京城也认识不少人?能不能帮我打探一番。”

  苏朝朝还未答话,七公主已经笑了,诧异道:“陆大人竟如此小气吗,大老远将姐姐带来,却不带去好的宅子安置?他如今可是青云直上的朝廷新贵,别说他,我看就算是六七品的芝麻官,安置女眷的宅院也不会比家里差太多呢。”

  绫枝一怔,反应过来后脸登时通红,公主如此说,自然是将她比作了官员的外室。

  但眼下就算是想辩解,也是无力可辩,绫枝突然为自己的处境感到一阵悲哀,她向来努力自重,不愿被别人看轻了去,可到头来在这些京城权贵眼中,想来也和一般的外室美妾无异,强笑道:“这是我自己租下的宅子,和陆大人无关——朝朝,你可否能帮我打探一番?”

  苏朝朝紧蹙着美眸,担心的望着绫枝:“枝枝,不瞒你说,前几日我就知晓你住的宅子不干净——这也是我听东宫的一个侍女偶尔说起的,她曾经便是那巷子的人,知道你那宅子里曾有人自尽。”

  她顿了顿,看着绫枝有些发白的面色道:“别说是你一个十几岁的深闺小姑娘,就是我见了这么多世面,听着也是怕的——这样如何,你来东宫陪我住几日?我们也彼此有个伴。”

  绫枝万万没想到苏朝朝会如此说,一时间对苏朝朝警铃大作,尽量镇定的摇头笑道:“这不妥,东宫是太子起居之殿,绫枝一介民女,怎能以下犯上,居于此处呢,万万不敢当的,再说若让殿下知晓,也怕连累了朝朝你。”

  “那若是孤想让江姑娘你来呢?”一道矜冷的声线自殿门外淡淡响起,众人回头,只见太子一身玄服,缓缓踱步而来,面上含着甚有气度的笑意:“东宫屋宅上千,多一个江姑娘也碍不到孤。”

  绫枝万万没想到李御竟直直来到了室内,再转念一想,这本就是他宫阙,就算是他来,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一时间手心发热,心跳加速,强笑着客气道:“殿下客气了,一介民女实不敢登堂入殿,以下犯上。”

  李御心下冷笑,这小姑娘早早就将他的逆鳞踩了个十成十,却一语一个以下犯上,还想装成极懂规矩之人。

  李御面色波澜不惊,缓缓道:“陆郁是孤心腹,也是朝廷能臣,江姑娘以后又是陆家主母,若是出了闪失再让阿郁挂怀,岂不是孤之损?孤邀姑娘来东宫小住,也是为了社稷。”

  他这般语气冷静侃侃而谈,倒真的如同在讲国事一般,绫枝不由得露出几分怯,她长在江南,饶是聪慧,却也不晓得朝廷里男人们的事儿,太子如此正大光明,倒好似她心头掠过的想法只是以小人之心猜度了君子之腹。

  再说,若是太子这番话是君主对臣子的好意,她断然相拒,已甚是无礼不敬。

  绫枝想到此处,忙一撩裙摆跪在地上道:“这只是臣女的微末私事,却未曾想惊了殿下大驾,那宅子是民女弟弟寻的,民女也并不愿离开那处,若殿下有心庇护,可在那巷子中多添置些人手侍卫,如此也能庇佑一巷之民。”

  李御望着深深俯首的小姑娘,指尖微微敲打着桌面,双眸轻轻眯起。

  看着甚是恭顺乖巧的小姑娘,其实倒甚是有自己的主意。

  敢公然拒绝他的意思不说,竟还给他这位一国储君发号施令。

  倒好似他如果拒绝了,就是不庇佑那一巷之民了。

  李御在朝廷中步步为营,自是千年狐狸,他微微一笑道:“江姑娘所言甚是,孤这就加派人手,顺带派去道士法师在巷中宅中做做法事——姑娘不愿离宅,待做了法事再去不迟。”

  “是啊枝枝。”苏朝细绸的手绢遮着半张芙蓉面,若有若无的笑道:“你来东宫陪我不好吗?咱情同姐妹,我既已是东宫的人,你这做妹妹的来姐姐这里小住一段也算不得什么,我宫中的院子就甚多,你放心,定然冲撞不了殿下。”

  绫枝望着苏朝朝的绯色手帕,没来由后背一凉,她用殷红手帕遮住口的场景甚是诡异,一瞬间让绫枝想起吃人的妖精。

  苏朝朝的殷勤让绫枝下意识的想逃,摇头勉强笑道:“多谢殿下,多谢苏姑娘,不必劳烦的。”

  “江姑娘若是执意如此也无妨。”李御笑着摇头,微微遗憾道:“只是可惜了陆郁,昨日他来东宫,还给孤抱怨说没时辰见你一面呢,他每日都来东宫议事,你若暂住东宫,倒能每日都能和他相见了。”

第45章 入宫

  绫枝登时一怔, 这番话太子说得平淡漠然,却比无数言语都能打动他的心。

  这几日,郁哥哥定然甚是繁忙, 碍于侍奉母亲, 也定然顾不得自己, 若能在太子处和他见上几面, 也能慰二人的相思之苦。

  再说就算如今她在东宫小住,那也是苏朝朝邀请的,大户人家宅子多, 平日里堂表亲,友人动辄一住大半年,如今她身为苏朝朝同乡旧识,在东宫住几日也算不得大事。

  绫枝心中犹豫,面上却并未显现, 只是微微侧目,轻声道:“绫枝只怕给苏姐姐添麻烦。”

  苏朝朝一听她如此说, 自然知道已经是动了心思, 笑道:“妹妹这是说得哪里话,我们身为同乡本就要互相照应, 你一个姑娘家,在京城举目无亲, 我瞧在眼里, 也想和你多亲近呢。”

  “对啊神仙姐姐, 你一个人在京城好孤独。”七公主笑着上来:“以后你住在东宫,我们每日都推牌九不好吗?”

  这番话说得绫枝心头微微一酸, 轻轻垂眸, 鬓角上的碎发垂在耳畔, 愈发衬得侧脸莹白楚楚,甚是惹人爱怜。

  苏朝朝说得没错,她一个孤女,纵使有关银子上的事儿都能自己承担,可有关亲人友人的,她是真的无计可施。

  她从未踏足过京城,如今远道而来,陆家人自然觉得她一介孤女,是奔陆郁而来,看轻她也是常理中事,她平素和苏朝朝算不上投缘,但她也想多结交几个朋友,也想有自己的圈子,朝廷上的人脉她不敢奢望,也搭不上,但若能在女眷圈子里有几个自己的好友,也能有一份底气。

  更何况纵使绫枝不愿承认,但若身在东宫,传到陆府等人耳中,想必也能高看她一眼。

  想到此处,绫枝不由得飞速偷偷打量李御一眼,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仍含着淡薄的笑意,悠悠摩挲指上扳指,却也并未再趁热打铁,劝说她入宫来住。

  这态度倒让绫枝放了心,紧张舔舔唇,终究素白着一张脸道:“苏朝朝和七公主有命,绫枝也不敢不从,那在术士作法期间,就……叨扰殿下了。”

  “无妨。”李御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人纤细熟悉的身姿,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切实的笑来:“东宫甚大,你虽住在朝朝处,但除了前宫,皆可随意走动,莫拘了自己性子。”

  听到这句话,绫枝脸上掠过一丝喜色。

  她住在东宫,自是想着能去看陆郁方便,太子这话无疑于金音玉令,准予她在东宫随意走动。

  如此,她便能经常去截看郁哥哥了。

  从前是等他放课,如今是等他散朝,绫枝脸上浮现一抹娇羞的笑意,忍不住抬手抚了抚鬓角上的玉蜻蜓。

  她的喜悦自然尽数落在了李御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李御好整以暇的勾起唇角,心底冷笑一声。

  眼看着猎物一步一步走入他的陷阱,却还一脸向往的期待着日后,自作聪明摆弄着小算盘。

  这场景,倒真令他心旷神怡,多日积攒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