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慵不语
清露气得抢白:“说得漂亮,不就是外室吗?”
陆郁皱眉:“自然不是,你是我陆郁心中之妻,和那些外室怎能同日而语?”
绫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哦,有何不同?”
陆郁眸露深情道:“枝枝,我已下定决心,此生唯和你诞育子嗣,先将孩子养在陆府,待孩子长大,我再来接你入府,你是孩子生母,地位不言而喻。”
何其深情!
深情到她差点听不出,这是要她承受骨肉分离之痛,将她的孩子,养在别的女人膝下。
稚子何辜?晴柔何辜?
陆郁站在光里,仍带着三分浅笑,三分深情,四分决绝,好似对她多么与众不同,情深似海。
绫枝连连冷笑:“我若盼着母凭子贵,为何要当你陆郁的妾,何不直接入了东宫,生个皇子公主呢!”
就连倨傲如太子,也从不曾说过将孩子送与太子妃的话。
——东宫甚至未曾有太子妃。
陆郁被绫枝这话激得僵在原地,眼睁睁望着绫枝头也不回的逐渐远去。
绫枝大步朝前走,冷不丁胳膊被人拽住。
一侧眸,李御含笑望着自己。
绫枝怔住。
他……不是已回京了吗?
“孤当然未曾回去。”李御眸含三分浅笑,如积雪寒潭渐渐染了春光:“若是回了京,又怎知某人怀的是母凭子贵的心思?”
绫枝双颊登时滚烫。
她本是故意嘲讽陆郁的戏言,却不知李御竟站在此处,也不知他究竟听去了多少。
第94章 转机
两人静立, 绫枝冷漠转过眸,并未问李御为何去而复返,只大步向前走。
李御上前, 高大的身影挡在绫枝面前:“枝枝, 你倒是比孤还要狠心, 竟能丝毫不顾往日情分?”
绫枝唇角露出讥诮的笑意, 今儿倒是个好日子,都来向她提起所谓往日情分。
“往日情分?”绫枝脸色白透,愈发清冷:“殿下所说, 是昔日设局,将我囚在东宫的情分?还是夜夜相逼的情分?”
李御登时语塞,过了片刻方道:“国子监处,孤已替他出面作保,但国子监监生是国家储备人才, 孤也不能外借太久,你不随孤回去, 难道真的要舍了江诺的前程吗?他在国子监甚是出众, 如今离春闱,也没有几月了……”
绫枝垂眸, 只道:“阿诺若是想春闱,也必定要靠自己堂堂正正, 若是只能我入宫, 他方能入监参考, 如此得来的功名,倒不如不要!”
“可是福冉呢?他已被打捞上岸许久, 却连一个送他的人都无。”李御淡淡叹息道:“死者为大, 也不好轻易挪动, 孤想着,你总是要去东宫,最后送他一程。”
“你放心,这次你进宫,是为祭故人,事一毕,孤便放人,孤,言出必践。”
绫枝一怔,眸露黯然。
她一生并不愿欠别人,福冉却是真真切切,为她丧命。
李御搬出福冉,她无法讲出拒绝。
李御望着绫枝低头默认的模样,唇角悄悄染上一丝隐晦笑意。
绫枝对江诺大概解释了一番,江诺甚是不安,绫枝却摇头道:“福冉如今还被扣在东宫,我不能不管,他毕竟是太子,说过的话总是要算数的。”
江诺拗不过绫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清露和清霜回了东宫
京城热闹依旧,李御和绫枝同乘一辆马车,车内寂静,唯有车轮辘辘,李御淡笑道:“此时此景,倒让孤想起乞巧那晚,也是我们二人,同坐一辆马车。”
绫枝登时僵硬了背脊。
那个夜晚,她偷偷用药,暗中迷倒了李御,按太子睚眦必报的性子,又岂能善罢甘休?
她正如此想,便听太子压低了语气,在她耳畔哑声道:“敢在孤身上用这等小把戏,你也真是胆子大。”
绫枝不动声色的朝另一边挪挪身子,淡淡道:“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李御眯眸一笑,上下打量绫枝。
“如此说来,你那时痴痴傻傻,也是形势所迫在做戏?”
他如今,倒是真的有几分钦佩绫枝的淡然。
绫枝闻言,眉目顿住,显出几分无措怅惘。
“是孤失言。”李御望见她的神色,轻叹一声,缓缓开口:“枝枝,你在宫外这些时日,孤就在你身畔,看着你一日好似一日,孤……也甚是开怀。”
马车外传来依稀的叫卖声。
烟火人间,摩肩接踵。
绫枝泛白的指尖轻轻抖了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顿住。
马车窗外,一个老妇人衣着华贵,正笑盈盈的拍着身边□□的手背说些什么,她们二人后头跟着几个侍女,显然是浩浩荡荡,来首饰店采买。
那老妇人,恰是陆郁之母,那□□,自是陆郁新婚之妻林晴柔。
和陆郁的往事都已放下,绫枝对林晴柔倒没什么,但看到陆夫人,眸光却仍免不了的,有几分冷意。
李御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瞬间了然。
陆夫人这次带林晴柔出来,是去山上的送子观音庙拜拜,毕竟这媳妇儿进门也有一段日子了,可肚子却没有音信,陆夫人不由得犯了嘀咕,非拉着林晴柔上山进庙磕头跪拜,还开了不少草药,林晴柔有苦说不出,也只得配合而已。
下了山,陆夫人对媳妇儿毕竟还有几分愧疚,便主动提议带林晴柔来这家京城贵女圈最喜爱的首饰店买首饰。
林晴柔被折腾得心中五味杂陈,哪儿里还有买首饰的心思,偏偏陆母还在一旁劝道:“这个金花生耳坠子就不错,戴上了,下个月就能怀上大胖小子。”
林晴柔一阵悲伤无力,也只能强笑着配合陆母,女人总是爱首饰的,她挑选出了几个,谁曾想正要下单时,那首饰店老板却匆匆忙忙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些首饰,本店都不卖了,统统要包起来,送于贵人呢。”
“笑话!这些都是我们挑好的首饰,岂有送别人之理?你欺负谁没见过贵人呢!”陆郁在朝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陆母在京城,逐渐也有了气势:“我们已经挑好的首饰都包起来,大不了,让那贵人去陆府找我们理论!”
除了太子和皇帝,如今陆府谁都不怕,再说太子宫中无人,宫中的贵妃娘娘也不会要这等年轻贵女的首饰,陆母因此才敢说出这等话。
“陆夫人,还真是不巧了,”正在此时,有一内监模样的人走上前,淡淡道:“这首饰是殿下亲自下的旨,要首饰的,是我们主子心尖尖上的人,就连她进宫,殿下都怕摔着碰着,陆府的门,她怕是不会再进了。”
陆夫人一怔,认出是太子的内侍,忙赔笑道:“原来是主子娘娘相中的,那还真是巧了,公公您一句话,我们包了给娘娘送去也是应当的,晴柔,快把首饰拿出来奉给公公——”
林晴柔认真挑选了半晌,心里也有了几个喜欢的,如今被夺爱,更是难舍,但也只得忍气吞声,含笑上前,双手奉上。
谁知那公公却一脸倨傲的捡了几个淡淡道:“就这几个吧,剩下那些花生桂子什么的,太俗气,我们姑娘眼光高,也看不上这等俗物,你们就留着吧。”
一番话说得陆夫人一怔一愣,平常李御身边的太监都人精儿似的,今日怎的说话让人如此气血上头,但也只能忍气吞声,赔笑应了。
心里却不由嘀咕,也不知究竟是何等仙姿之女,能得太子如此宠爱。
出门一眼看到马车窗里的皎洁侧脸,却登时愣住:“绫……绫枝……这不是江家的女儿吗?”
“是江家的姑娘,但姑娘的闺名,却不是夫人能叫的。”那公公淡淡道:“云泥有别,夫人日后,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说罢,宝马香鞍浩浩荡荡而去,只留下她们两个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望着满目琳琅的首饰,回想起方才陆夫人忍气吞声的模样,纵使清冷如绫枝,也有几分快意,她轻声道:“殿下何必如此张扬?”
李御倚在车壁上,语气仍一如既往的沉稳:“你是孤后宫唯一女眷,有怨就报,有恩就偿,大可多些张扬。”
绫枝不由怔了怔。
从寄人篱下,到随陆郁入京,她一直压抑所思所想所为,韬光养晦,低调行事,唯恐惹祸上身。
李御却要让她,多些张扬。
绫枝垂眸,语气冷淡:“我和东宫并无关系,更不是东宫女眷。”
“那你是孤唯一心悦之人——”李御挑挑眉,低声道:“孤自然要对你好,余下那几句,仍然都可不变。”
*
望着绫枝决绝而去的背影,陆郁气得全身发颤。
他如此挚爱绫枝,一心一意为她着想谋划,她却如此绝情——
最伤他的,还是最后一句。
羞辱,愤恨,难以置信,陆郁如石化般立在原地,久久未曾迈开一步。
那般高洁出尘,温婉如画的江南小青梅,竟能说出母凭子贵那等污秽言语……
她果然变了……
天家富贵,迷了她的眼,惑了她的心,她宁可要给东宫当妾,也不愿和他陆郁,一生一世一双人……
“啧啧,好个痴情的陆大人,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啊……”陈公公叹息一声,从树后走出来:“太子毫无人君之道,步步设局夺人所爱,江姑娘也叛您而去……陆大人空有满腔,却被这二人伤得团团转,就不想报这夺妻仇?不想让那女子悔不当初?”
陆郁久久未曾言语,只冷笑道:“陈公公,走吧,带我去见贵妃。”
李御不君,便别怪他不臣。
既然枝枝变了心,那他也没有必要,再替她保守秘密。
贵妃笑看陆郁道:“陆大人,本宫盼了你许久,只是你这尊佛太大,本宫请你许久,都请不动呢。”
“今后便不一样了。”陆郁拱手道:“贵妃娘娘也晓得,太子如此行事,伤透了臣之心,臣如今事事以贵妃淮王为先。”
贵妃笑看他:“陆大人所说,本宫自是信的,只是……陆大人毕竟是太子心腹,若想辅佐淮王,还需拿出些诚意。”
陆郁微笑道:“臣明白娘娘所说,不瞒娘娘,臣已想出一绝妙之计,可使太子深陷万劫不复。”
贵妃微笑:“愿闻其详。”
陆郁沉思片刻道:“此事还是要从太子收的那江家之女身上说起,她的母亲,是苏州绣娘,外祖家世代做丝绸生意……”
“陆大人究竟想说什么?”
“江家女绣得一手盘针双面绣,这技法,全天下也无几人擅长。”陆郁也是那次给金吾卫统领府送绣,才得知枝枝竟会此技艺:“臣曾问过她,这绣法是何人所教,她曾说,是从她母亲遗留的绣谱上所学。”
贵妃沉吟,倒吸一口冷气:“盘针双面绣……”
陆郁深吸口气,语气有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臣这些时日,心里始终有所怀疑,也许她的母亲,便是多年前,拿了真正衣带诏,潜逃入民间的绣女——若是让陛下知晓,殿下包藏当年衣带诏一案的罪女,甚至为她翻错了陈年旧案,陛下定然会大怒。”
“……”
待到陆郁走出宫殿,已是黄昏时分,他望着天边晚霞,缓缓闭上双眸。
枝枝……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