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慵不语
李御心思在瞬间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露,只仰头固执道:“父皇,儿臣于她有愧有情,请恕儿臣无法遵旨行事。”
皇帝冷冷拍案道:“荒唐,你竟为了一个女子处处忤逆朕——回去好好想想,若是下定了决心却无法下手,朕可以找人帮你一把。”
父子两人的谈话自是不欢而散,安怀生早就得了李御吩咐,让宫中的小太监宫女们议论纷纷,一时间,宫内宫外皆是皇帝和太子父子二人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传言。
京城这风声一起,最着急的还是东宫亲信,他们不晓得素来理智的太子殿下为何会如此莽撞,难道真的是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亲信们齐聚东宫,一个个皆是焦灼万分:“殿下,这京城里到处都在传您失宠于圣上,父子二人不和的谣言,您对这等离间天家父子之人,怎么不加以惩处呀?”
“惩处?”李御淡笑道:“惩处有用吗?再说孤失宠于父皇,本就不是谣言,这么多年了,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孤的处境?”
这些大臣倒是被他说的一怔,缓了缓才找回思路:“……就算事实如此,那这么多年也从未有过如此甚嚣尘上的传闻,殿下千万不能放任啊。”
从前也有人嚼舌头,但因了处罚厉害,皆闭口不敢再言,可如今太子怎的袖手旁观,大有放任之意呢?
“如今淮王蠢蠢欲动,正躲在暗处等机会。”李御冷冷眯眸道:“他等得及,孤却等不及,若孤不以身作饵,岂不是放任淮王这条鱼越长越大?”
枝枝如今被扣在宫中,多拖下去,对她定然不利,既然有人想利用此事打压他,那他不妨将计就计,将背后之人一网打尽。
众亲信恍然,太子为了引君入瓮,竟然步步缜密,做下了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
绫枝虽囚于宫中,却也听到了不少传言,清露陪在她身边,倒是忧心忡忡:“姑娘,殿下如今不得圣宠,又屡次顶撞,莫非是因了姑娘之事……殿下如今处境定然艰难……”
绫枝坐在床畔,望着廊下的一池湖水,面色沉静,她轻声道:“这宫里的人心甚是无趣,大约又是有人抛饵,有人钓鱼的把戏罢了。”
“他们将我做饵,为的是钓住太子,那太子若是以身做饵,又会想要让谁上钩呢?”
“姑娘这是何意?”
“也许这宫内,就要不太平了。”绫枝轻声道:“以他的性子,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些人……”
李御的性子她了解,说好听了是缜密果决,爱恨分明,说难听了便是睚眦必报,深沉阴险,那些人敢设下陷阱摆布他,他又怎会听之任之?
他毕竟位居东宫多年,想要把守消息轻而易举,又怎会铺天盖地的皆是太子失宠的遥言?
此时传出太子失宠于陛下的消息,无非是太子有意为之。
绫枝跟在李御身畔已久,往深处一想,便已猜到他的手段,不由得不寒而栗。
*
“都说太子触怒了陛下,太子头也不回的出了殿,陛下也怒气冲冲摔了茶盏。”淮王欣喜的对陆郁道:“先生让我等时机,没曾想这时机却来的如此之快。”
“如今父皇为了太子一事,焦头烂额,定然也不会像往常那般防备,先生,如今,恰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如今淮王也觉得此时的确适合动手,倒是比陆郁还着急几分。
陆郁却沉吟道:“太子为何会放任这些流言传出?如今都晓得太子失宠,难道他就无动于衷?”
“难堵悠悠之口啊——你想想,当时出事是在夜宴之上,那么多王公贵族都看到了,都知道前因后果,他能堵住一个人的嘴,难道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如今就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先生,你不是说你和不少军中的将军相熟吗,如今太子已经眼看大厦将倾,他们难道就没有……”
陆郁被他的一番话说得也打消了顾虑,笑道:“臣明白殿下的意思,臣倒是认识不少太子一党的人,这些人甚是精明,若是他们识时务,定然知晓跟随淮王殿下夺位,是位极人臣的唯一坦途。”
陆郁随即便去寻了太子在军中交好的几个将军——他摒弃了太子的心腹,特意寻了一些甚有实权,却常常不太被重用之人,这些人也是太子亲信,却不如心腹那般得宠,有几分郁郁不得志。
陆郁寒暄几句,便叹气道:“如今殿下形势不妙,朝中风起云涌,想起往后的日子,我还真是满心茫然……”
他本来只是想引几句,没曾想这些将军倒如饥似渴的攀谈起来,越聊越多,眼看火候到了,陆郁便含笑在他们的抱怨之后,告诉告诉他们自己已是淮王阵营之人。
“太子朝不保夕,我自然要为自己谋划。”陆郁叹息道:“如今淮王殿下甚有大志,若是能在此时助他定了乾坤,那必将封万户侯,荣庇子孙啊!”
如今没有战事,这些人就算等到太子登基,也只不过是当个将军,安稳一世罢了,但是若投靠淮王,夺权成功,那便是封侯封爵的殊荣!
这些将军眼中登时亮晶晶,登时起身道:“常言道春江水暖鸭先知,陆公子和太子殿下走得最近,自然是知晓内幕的,您都如此说了,咱们若还一条道走到黑,岂不是不识时务了吗。”
陆郁倒未曾想到这些人如此容易说服,但想了想,又觉得合情合理,便微笑道:“若你们能助淮王殿下进了玄雀门,淮王定然保你们世代为侯,一门权贵。”
那些将军齐声道:“末将定然效命殿下和公子。”
人马已经齐备,淮王愈发跃跃欲试,在东宫周遭埋伏了人,只等到合适时机便攻入宫中。
大约过了四五日,一日午后,便有人来报:“殿下,东宫明日此时恰好要去京郊练兵,如今已经重装披甲,准备明日出东宫了。”
“好!”淮王一拍大腿:“终于等到了这一日!明日等太子披甲上马带着护卫走出东宫,你们便去宫中报信!”
太子经常去京郊练兵,也都是和属下一身戎装,但是若是在此时,传出太子披甲上阵,要带着属下攻去宫中的谣言,定然也无人起疑。
等到皇帝方寸一乱,淮王只需要带着自己的兵马以勤王之名,大摇大摆的走进宫殿。
到那时,皇宫上至高无上的位置,便是他的了。
*
第二日,东宫前脚一出宫,便立刻有人将太子带兵出东宫,一行人往宫禁进发的消息报给了皇上。
皇帝面容登时冷峻,对身边亲信命道:“你去东宫看看太子,看他究竟想要如何?”
谁知这亲信太监还没回来,宫中已经乱成了一片,贵妃慌慌张张的跑来道:“陛下,陛下,听说太子已率领兵马,朝着玄雀门赶来了,还有不少京郊的军队朝宫城逼近,陛下……这如何是好啊……”
皇帝一顿,疑心道:“京郊的军队……听闻太子今日要练兵,也许是演练不成……”
“陛下啊,殿下屡次冲撞您,定然早有反意!”安怀生搀扶着贵妃,叹气道:“陛下切莫一时心软犹豫,坏了江山啊。”
皇帝缓缓闭眸,他的确没想到儿子竟会如此决绝。
他明明已经推心置腹,谁知太子竟如此迫不及待,竟然和他兵戎相见。
有一侍卫匆匆赶来:“陛下,是太子的人在逼近宫苑,淮王听到了消息,自请了王府侍卫,要进宫相护君父,如今太子的人马还未到玄雀门,陛下,可要开门,让淮王的人进来……”
皇帝仔细琢磨,正要说什么,却听到远方似有遥遥杀声传来。
皇帝登时心头一颤:“怎会如此……”
他本就来位不正,此时此刻,登时疑心大作。
“陛下,现在还是让淮王快些进宫,让那孩子守着我们才对啊。”贵妃吓得面容苍白:“太子如此目无君父,谁晓得他会做出何事……”
安怀生垂眸附和道:“是啊是啊,陛下快些决断,若是等乱臣贼子入了宫,想必后悔也晚了……”
皇帝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道:“开宫门,让淮王进来。”
玄雀门缓缓打开,淮王和陆郁相视一笑,带着兵马昂首入内。
第102章 中箭
皇帝咬咬牙, 终于下定决心道:“开宫门,让淮王进来。”
玄雀门缓缓打开,淮王和陆郁相视一笑, 带着兵马昂首入内。
计划最难的便是打开宫门这一步, 如今既然宫门顺利打开, 之后的事情, 便迎刃而解。
淮王装出惊慌着急的模样,问迎面而来的将军道:“陛下和贵妃在何处?”
“殿下快去吧,陛下已在等你。”那将军忙道:“可看到太子的人在何处?”
他只是听说有厮杀声, 却还没看到具体的兵马数量。
淮王照着之前准备好的说辞道:“太子的兵马就在宫门右侧的路上,要不是我们绕行,便直接和这些人撞上了。”
那将军脸色一白,忙带着人前去,也顾不得再问淮王。
淮王策马走入宫闱, 他身后带来的兵马登时将皇帝所在的宫闱团团围住,淮王凝望着尽在掌心的那小小宫殿, 朝身侧的陆郁笑道:“幸好有先生, 如今天下已在你我掌中,等到大局定了, 本王定不会亏待你。”
陆郁心中也是一松,没想到行事比自己想的还要顺遂, 担心的问题一个都没出现, 他笑着下马, 恭敬拱手道:“恭请殿下进宫。”
淮王大摇大摆走入宫殿,看着宫殿外密密匝匝, 尽数都是自己带进来的兵马, 从心底便有了底气, 他定定神,对着案后逐渐老迈的皇帝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无怪。”
皇帝望着一身盔甲的小儿子皱了皱眉,总觉得隐隐有几分怪异,却一时又道不清,只道:“你来了便好——太子进攻到了何处?”
淮王瞟了一眼窗外,自己的兵马已不动声色,将这宫闱团团围住,眼下只要快速朝外界发一道陛下退位于他的圣旨,便能江山在握,淮王没工夫和自年迈的父皇虚与委蛇,朗声笑道:“太子?太子哥哥不是去了京郊练兵吗?儿臣从未见到他啊!”
“你——”皇帝一时语塞:“那你——”
“父皇是想问,那为何儿臣会出现在宫中对吗?”淮王一脸淡然,眉梢眼角藏不住得意:“自然是为了,让父皇您早日退位,颐养天年啊!”
一言既出,众人皆是面色如土,皇帝冷眼巡视窗外的景色,自然已了然一切。
“你——”皇帝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你才多大,便开始学旁人欺君谋逆了,朕在位几十年,难道还会听从你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摆布?!”
淮王却并不惶恐,淡淡道:“父皇,您在位几十年,也该颐养天年,让儿子好好孝敬您了——如今这宫里宫外都是本王的人,您宫外就算有兵马百万,他们也不敢踏进这玄雀门,父皇,就算您不写这诏书,本王照样可以传旨,就说您被太子哥哥气得突发恶疾,卧床不起,命本王继位主政——您看,这个诏令您觉得妥当吗?!”
皇帝面色发青,万万没想到一向防备的太子并未有所动作,反而是这个一向被忽略的小儿子,竟然扮猪吃虎,做下如此惊天大事。
淮王和陆郁相携而出。
淮王看大局已定,便对陆郁笑道:“也多亏了你的法子——如今外界传的都是太子带兵进宫谋反,而本王,是来勤王的,可怜我这太子哥哥,人未到宫中,罪名却已背定了。”
“是吗?”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听到淮王耳中,却宛如晴天霹雳,他转身,李御身披玄色盔甲,从城楼上缓缓走下,冷笑道:“淮王,为何这宫中你能来,孤就来不得?”
淮王瞪大眼,不敢置信的大惊道:“你……你是如何进来的!?”
这宫廷内外早已被他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李御又怎能如此气定神闲?!
扫视周遭,城楼上下,自己带来的士兵肃立在李御两侧,倒好似是李御的部下。
淮王心中一惊,登时满头冷汗,陆郁在此时也回过了神,转头对那几个将军厉声道:“淮王殿下信任你等,如今大局已定,太子为何能公然入宫?你们为何不带兵阻截?!”
话音一落,身侧那将军便冷笑拔刀道:“陆郁,果不其然,还真被太子殿下猜对了——你叛主在前,谋逆在后,本将军今日便要为殿下取你狗头!”
说着白光一闪,那刀剑便刺向陆郁,陆郁身侧的侍卫登时将那剑光格挡开,铿锵激荡的兵器声在宫闱之中响起,格外触目惊心。
淮王的人也总算明白过来,方才和自己一同进宫的将军们,并未易主,仍是忠于太子,只不过是将计就计,而他们将这些人带到宫中,无异于替他人做嫁衣——他们成了谋逆之人,反而是随后而来的太子,成了名正言顺前来平叛之人!
“淮王狼子野心,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诸位,随孤平叛捉拿逆贼!”随着李御一声命令,将军们手起刀落,两队人马在混乱中厮杀起来。
淮王所带的人除了府兵,皆是忠于李御的兵马,李御里应外合,后头带进来的也都是精锐,淮王被忠于他的属下围在中间,节节败退,逐渐寡不敌众。
淮王目光渐渐变得冰冷狰狞,朝心腹冷冷瞥了一眼。
那心腹心领神会,登时退下。
*
沈千章奉太子之名,前往囚禁绫枝的宫殿,却只见芳草萋萋,未有人影。
沈千章心中一惊,登时命人寻找。
淮王面前的身影逐渐倒下,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属下,淮王全身颤抖,看到那下属已归来,猛地拉过他身侧一个太监打扮的人道:“都停下,否则本王就杀了她!”
众人定睛一看,那小太监面容娇美梨花带雨,分明是个极为出众的年轻女子。
而那下属也挟持了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子,分明是江诺。
陆郁看到那被布团堵着嘴的女子,语气登时变了:“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