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满枝
“......我,”卫昭噎住了,喉咙怎么也吐不出字来。不敢置信地盯着阿姐那过分无情的侧脸,重重地哼了声,也将目光移开。他心想着,再不看她了,再也不跟她说话了。
宴会很快开始。
清辞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去。
郭威赢了此次战役,张恩又是他手下的将军擒拿的,心情格外好。
这些天,整日举办宴会。
郭威如今也有四十,微微发福,但仍能看出力壮的底子,他穿一身玄色大袍,发冠金饰,两手连拍了几下:“近来得了几位美人,舞姿甚美。也让你们乐乐。”
他话落,便见数位只穿妃色抹胸裙肩披浅绿长帛的女子出来。最中间一位手抱琵笆,翩翩起舞。她面容被面纱盖住,只露一双莹莹含情的丹凤眼,眼尾染了红,上挑的弧度更添风情。
郭威就赞道:“此人是张恩的爱妾,容貌艳艳,只到我手里时,半张脸被大火焚烧,已是不堪入目。只这舞姿好,这才将其留下。”
众人叹道:“可惜可惜。”
清辞目光怔怔,落在女子的身上。恍惚间,似与她对视,再一细看,她却将目光移开,并未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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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桂明跳完一支舞,又被要求唱了一曲,众人才放过她。她坐在廊上,肩上的披帛滑下去,露出莹润无暇的肩头,日光洒下,她微微仰头,是极美的。
她脸上却没有笑容,一颗心沉落谷底,全是方才宴会上那一幕。男子穿一身灰衣,面容清俊,他抬眼望来,一如既往的澄澈黑亮,带着些微的震惊。
第一次遇见时,他说:“姑娘,别跳。”第二次见面,他又说:“活着总比死了强,就这几十年的寿命,要好好活。”最后一次时,他送了根小兔子,又对她说:“人活在事,有太多不如意。但也与许多值得开心的事......”
齐桂明就想,是啊,遇见他就很开心。
可是她要嫁人了,被父亲送给阉人,她不想活,脚都踏进水里,却被一位叫孟辞的给救下来了。
自此,心里念的都是那位笑眼弯弯的少年。
却没想,再遇见,是如此狼狈时。齐桂明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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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桂明半张脸被毁掉。即使如此,只半张脸便让人望之神魂颠倒。
州牧先前最喜欢她,日日让她面带薄纱宠幸,可后来,终究是觉得被火烧的半张脸太难看,渐渐就不再去了。
只宴会时让她出来献舞唱曲。
清辞垂目,她方才在宴席上喝了几杯酒,就有些醉。便出来散步,她并不乱走,只在院子里站着吹风。
路过的婢女说起齐桂明,她就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又听到:“夫人都病了许久了,先前因为大人胡闹身子骨就不行了,前些日子又被齐桂明顶撞,在床上躺了数日,仍不见好......”
“四姑娘整日担心,正没什么办法。我听四姑娘院里的喜鹊说,四姑娘吵着要将齐桂明赶出去,只州牧不让,这才作罢。”
两位婢女说着话,便见郭秀莹从廊上走来。她正是婢女口中的四姑娘,她今日穿一身绯红长裙,扎了高髻。两侧皆插金步摇,随着她动,头顶配饰叮铃作响。
郭秀莹的脚步很快:“快一些,今日卫昭也来,怎的没人跟我说?李静来了吗?”
婢女摇头:“没有女眷。”
郭秀莹就笑了,用手扶了扶头顶的步摇,往前大步走着,没成想拐角处突然走出一男子,让她迎面碰上。
郭秀莹捂着头,不满地瞥一眼:“你是谁?怎么走的这么急!”
清辞连声道歉:“冲撞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只是我瞧着东南角上有团黑气,想去看个明白。”
郭秀莹睁大眼睛:“......黑气?”郭夫人整日拜神礼佛,郭秀莹也陪伴在侧,最信这些话了。前些日子,郭夫人病倒,还请了许多术士驱邪,但都无用。
郭秀莹身边只跟着婢女喜鹊,廊上也无人。清辞就叹口气道:“我本在宴席吃酒,总觉眼前有股黑气缭绕,就出来透气,没成想......算了算了,不过在下的胡言乱语,姑娘只当没听过。”
清辞摆摆手,说着便要走。
郭秀莹叫住她:“您请说。”
府上的东南角,是妾室的所在地。大都是不得宠爱的女子,或是来客献舞,或者让交好之人把玩,亦或者送人。
总之,是州牧腻了的。
齐桂明就在此处。
说起齐桂明来,简直让郭秀莹咬牙切齿。那齐桂明虽然毁了容貌,可身段风情不减。
郭秀莹恨恨道:“我母亲因着这些妾,已经很是伤身了,齐桂明如今虽然不得父亲宠爱,可难保......”她自知失言,闭嘴不再说。
清辞见齐桂明皱着眉,她也佯装愁苦,叹息一声:“是啊,容貌惊人,难保往后不起来,到时成了州牧的心头爱怎么办?”
郭秀莹道:“正是这个理!”她一顿,又问:“先生方才说的黑气,难不成......”
清辞闭着眼睛,将右手抬起,拇指依次捻过其余四指,来回了几番,睁开眼睛便瞧见郭秀莹焦急的神情,她不急不慢点点头。
郭秀莹道:“我就知道!我、我这就派人去杀了她!”
清辞道:“不可,姑娘与夫人皆是心善之人,若是因此犯了杀戒,后果不堪设想。”
郭秀莹暂且放下这个想法,问他:“那该如何是好啊?”
清辞沉思片刻,一直没说话。
郭秀莹的心情已经很紧张了,但见面前这人,年纪轻轻,气度却了得,很有大师风范,尤其他并不说金钱,也不似往常那些骗钱的江湖术士。
他容貌又清俊,第一面上就让人心生好感。
郭秀莹急急地等待着。许久,就听他道:“我算出来了,贵夫人这病,确有邪物冲撞的缘故。只消将其捉住,且要不动声色地捉,放到寺庙,便可化解煞气,夫人的病也就好了。”
郭秀莹就问:“当真如此,可是要将她放到寺庙里,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放?”
清辞摇摇头:“天机不可再泄。”
郭秀莹只十四岁的小姑娘,身边的婢女也不过十二三,二人被清辞的一番动作唬住,只急声道:“先生帮帮忙吧,求您了。”
清辞面露不忍:“算了,看在姑娘一心为母的份上。在下折些寿命也不算什么。”她双手合十,默默念了句旁人都听不出的话,继续道:“今日宴席上,州牧新得了好些美姬,这一阵想来也不会想起齐桂明,你可寻了她的错处,放到身边,赶明进山礼佛时,将她一块儿带了去,放到寺庙里,只跟人说她掉下山便是。”
郭秀莹默默记着清辞的话,冷不防她突然沉了脸:“姑娘切记,在下这里还有两个不可为。”
郭秀莹也严肃神色:“先生请说。”
清辞道:“其一,不可犯杀戒;其二,在下今日之言,不可让外人知晓,否则......”她闭上眼睛,手指捻了几下,叹口气。
郭秀莹被唬得大气不敢出,跟身边的喜鹊连连称是。
郭秀莹要给清辞钱,清辞没要,只说:“金钱何其污浊,在下万不能收。”话落,她便走了。
郭秀莹与喜鹊二人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皆叹道:“这才是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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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往前走着,见周围没了郭秀莹的影子,这才长长地吐出口气。
她眨眨眼,因为太过紧张,睫上沾了些雾气,又用手擦去。后背靠在廊柱上,缓神。
拐角的另一处有脚步靠近,她还没直起身子便被来人挤得半步都动不了。
卫昭近前,两条腿略微分开,堵住了她前面的路。将她堵在了廊前。他扯扯嘴角,露了个不伦不类的笑:“我竟然不知,阿姐还会相术!”
清辞面露尴尬:“也、也不是什么大本事。”
卫昭就笑了。知晓清辞方才是在胡说,也不揭穿她。视线所及,是阿姐尴尬得连手都不会放的场面,一会儿去碰衣裳束带,一会儿又去扯袖角。
他心里忽然觉得痒痒的,他伸手将清辞乱动的手抓在了掌心。她的手不似他的热,一碰上就感觉到了,但就这么点温度,却将他整个人都烧起来。
他无视清辞困惑的目光,握着掌心的手好一会儿,才笑:“阿姐方才做的那番动作,瞧着可真有那么一回儿事。”
清辞道:“小时候看惯了,街上总能看见江湖术士,见多了就学会了。”
卫昭应了声,将她的手放开:“怎么不来找我说?我若是问州牧要的话,他会给的。”
卫昭如今可谓是郭威的左膀右臂。又因年轻气盛,郭威甚是看重他,得了宝物也总赏赐他。
他风头正盛,自然不能打击。
清辞也不想让他骄傲自满,就说:“女人还能分给你?往后总要出事的,还是别这样做了。”
卫昭一幅不在意的模样,叫清辞看了心里担忧:“州牧到底是州牧,不能太随意。”
卫昭嗯了声,再不多言。捏着清辞的袖角在掌心翻弄,他坐在廊内的栏杆上,扬起脸道:“阿姐不生气了?”
清辞这些日子一直不理他,也不跟他好好说话,如今是好了吗?卫昭面露期盼,缠着她继续道:“阿姐,好阿姐,别跟我生气了好嘛?我只是、我只是习惯了,见着换下的衣裳就想洗,就原谅我这一次,行吗?”
卫昭见清辞仍旧站着不说话,就抓住她的手,来回晃动几下。弯下腰,将脸靠过去,闭上一只眼睛瞧她:“要不阿姐打我一巴掌,你出了气,咱俩就好了。我这几晚,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你别不理我了......”
清辞被卫昭头顶的碎发挠的脸颊痒痒的,她就有些松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想了想,他们之前一直很亲近,也不怪他的。只是洗了裹胸布而已,她也一直以男装示人,消减了两人之间的性别感。若是真说起来,她也有不对的地方,那天怎么就那么冲动了呢?
往常她可不会发脾气。
清辞就说:“好吧,就原谅你这一次。”
卫昭立马起身,抱住了她,欢得一个劲在她耳边说着阿姐有多好多好。他的胸膛已经很宽阔了,完完全全将一个清辞包容在内,像蕴着团火,烤得人晕乎乎的。
清辞本想伸手将他推开,可他用了些力气,连着她的双手也被箍在内里,动不了分毫。面前这人于她来说就像块巨石,费好大力气也推不开。
“卫昭,这是在外面,你、你注意些!”
“在自己家就行了?”
“你又这样。”
“我开玩笑嘛,阿姐别生气,这就松开了。”
卫昭说到做到,慢慢将手松开。可却有什么擦过清辞的耳尖,软嫩得像是落下的花瓣,又沾着雨露,叫她浑身发颤。
她看眼四周,可没有花树在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努努力,看看能不能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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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郭秀莹去了郭夫人房里。
郭夫人原先是位很漂亮的女人, 可现下眼窝深深陷进去,脸色也白,她粗粗喘着气, 见着郭秀莹来了,也没有精神。
郭秀莹心疼得直掉眼泪。
郭夫人从前身体一直很好, 可是近来与郭威总是吵, 自从齐桂明来了, 郭夫人更是肉眼可见地消瘦。
郭秀莹找郭威去说,可郭威让她别管, 只说大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