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满枝
清辞心底往上涌的怒气在他渐渐变大的抽噎声中,蓦地停住,她躺在地上,双手被卫昭抓着。而卫昭则停止了先前的动作,将脸埋在她的肩膀处,哭声小小的。
她的头有些疼:“......你哭什么?”
卫昭起先没说话,肩膀却开始抽动。
清辞皱紧眉头,沉声又问了一遍。她的肩膀被他的泪水打湿了,冰凉凉的,叫她心底的怒火也被浇灭。她呼口气,又问了一遍,这次语气要平静许多:“为什么哭?”
她的语气一软,卫昭的哭声更大了。他的鼻子也抽了几下,也不知落在肩膀上的是不是单单只有泪水。
清辞胡乱想着,好一会儿,卫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别,别讨厌我,求求你了......”他哭得好难过,一遍遍重复:“阿姐,我真的好喜欢你,你说讨厌我,我、我就生气了......”
清辞面无表情,她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他。明明他做的那些事情,足够让她生气,可一听见他用委屈的语调喊她阿姐,她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气就莫名其妙消散了。
她道:“别哭了。”心里想着,她都还没哭呢。
卫昭抽噎的声音继续传出:“我不后悔......”沉默片刻,他又道:“要是回到方才,我还会亲阿姐的。”
清辞等了好一会儿,等他的哭声变小,就说:“你起来。”
卫昭慢悠悠地起身,将手伸到清辞面前,想将她拉起来。清辞没握上,双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你出去,我要睡觉了。”她的脑袋乱哄哄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卫昭。索性将他往外赶。
卫昭却不动:“方才......”
清辞背对着他:“你再不走,我真的要生气了。”她这句话说得半点威胁都没有,偏卫昭听了后白着脸,慢慢往门口走去,他道:“阿姐你让我好好想想,那你也该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他将喉咙里那句“我可好了”咽下去,站了小会儿,才转身走了。
清辞呆呆立在床前,一直没动。
她回想着卫昭临走前说得那句话“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她也在心里问自己,可是这有什么为什么,她把他当成阿弟,就是这么简单啊。
她长长叹了口气,打了盆水将脸洗干净。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收拾好一切,她躺在被里,久久睡不着。
她一直想着方才的事情,有生气有难过,却独独狠不下心谴责他。
......都是你纵容的。
清辞在心底暗暗想到。好一会儿,才睡过去。
****
次日卫昭来时,扑了个空。
清辞人已经走了,让院里的婢女给他带的话。她说去外面住几天。末了,还严厉地威胁他,让他别乱来,否则连姐弟都做不成。
卫昭本想一把火烧了那铺子的心歇了,每日都焦躁不安。因为记着她的话,也不敢偷偷去找她,一面骂她心狠,一面又盼着快点见到她。
折磨得人又瘦了一圈。
清辞到是自在了不少,本以为要烦躁好几天,可开业的事一忙起来,她根本没有闲心去想别的,就连卫昭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晚上则跟桂明碧落睡在一张炕上,说不完的话,每天忙碌又充实。叫她很快就将那日的烦恼忘记。
这样过了五六日,平安跑来了。
平安一进门就吆喝着“不好了,不好了”,得了齐桂明一个白眼。
平安没瞧见,自顾自说着:“姑娘,您快回去看看将军吧,他不行了!”
这句话着实吓人。
别说清辞,就连院子里的人听着都被唬了一跳。
张母知道卫昭,曾经在一个院里住过,就担心道:“怎么了,慢点说。”
平安喘口气,这才开始说。
卫昭还在兖州时,与青州军多次交战,曾在一次战役中,将魏原麾下的一位将军杀死。
至此,不仅得了魏原的恨意,那位死去将军的家人也恨他入骨。得知卫昭被封为大将军后,更受不了了。
碍于青州牧这才没动手。可也一直再找机会,要报仇雪恨。是人,总会有露马脚的时候。
这不,就让他们找到了。
卫昭这几日不知道遇见了什么事,心情一直不是很好。正巧这日遇见了一群人当街闹事,原来是两家的马车都想先行,偏没有一个让的。
其中一家人就是已故将军的妻子何氏。
两家人当街闹起来,纷纷动手。
卫昭就在这次争执中,将何氏身边的婢女失手砍死。
这下子惹怒了何氏,正巧何氏的兄弟们都在旁边,就动手跟卫昭打起来。
几个人动手没有轻重,卫昭当场晕过去。还是二公子魏超听到风声赶来,这才将这场风波平息。
只是卫昭回去后就不停吐血,至今还在床上昏迷。
清辞一听,人已经恨不得立马飞奔回去。
齐桂明却道:“将军一直威猛,一人抵千军都是行的,怎么就轻易被人打晕了?”
平安哎呦了一声:“齐姑娘您真会说笑!那么一群人,单打将军一个,能不受伤才怪!”
他们说话间,清辞已经跑去门口,骑上平安来时的马就没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留言掉落红包~
第63章
一路上, 清辞渐渐平静,等平安追上来时,问他:“卫昭是怎么伤到的?”
平安苦着脸道:“被何氏的兄弟打的!”
清辞垂眸, 又问:“没人拦着吗?”
平安就说:“姑娘也是知道的, 赵将军是被咱们将军杀死的, 赵将军的家人素来跟咱们不对付, 今日让他们找着机会了,怎么不狠狠地出口气呢?”他说着便哭出来:“齐姑娘说得是不假, 将军厉害, 可是再厉害,他一个人也难抵众人!”
平安被吓坏了, 骑在马上, 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抬起拭去脸上的泪:“属下是个不中用的, 只会零星半点防身的功夫, 那日只我跟着将军, 若不是这样, 也不会被人欺负......”
清辞沉默片刻,撂下一句“快回吧”就先走了。
赵将军是寒门出身, 得魏原提拔才一步步升至将军。
他的妻子何氏也是普通人家, 有三个弟弟, 皆是游手好闲之辈, 得了赵将军这个姐夫的便宜,才在营中挂了闲职。
按理说, 就算他们有三个人,卫昭也是不会落在下风的......
怎么如今却伤的这么严重?
****
卫昭躺在床上,上衣未穿, 从右肩到他左侧的腹部缠着白布,有血渗出,染红了大半。
不止如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被人打狠了。
他双眼紧闭,唇泛白。
清辞推门进去,就看见这副场景,心下有再多的疑问都消了,快步上前。
平安跟着也近前去:“将军身上本来就有伤,战场上被人刺了一剑,一直瞒着姑娘,不肯跟姑娘说。好不容易快要养好的伤口,今日又撕裂了......”
清辞一看,果真是这样。他胸口稍偏的位置,血痕最重,她的手掌在上面虚虚地放着,好一会儿才敢落在未被血染的白布上,指腹动了动,神情微变。
平安还在旁边说:“将军昏过去时,还在喊姑娘的名字,方才郎中来看,血流了好多,属下看着就疼,可将军一声都不吭,一直看外面,”他抹抹眼泪:“属下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嘴上不说,可我常跟在他身边看得最清楚,他在想姑娘呢!”
清辞垂着眼,视线模糊。
她的指腹仍旧不停地动着,少年灼热的皮肤隔着一层白布烫得她指腹微疼。
她道:“郎中怎么说的?”
平安叹口气:“说将军命大,若是再晚几刻,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
清辞眨眨眼,泪珠滚落。
平安一直低着身子,见清辞的视线一直落在卫昭身上,这才敢偷偷打量下。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
将军伤的确实很严重,但到不了他说的地步,顶多就是疼点,多养几日罢了。
可他心里着急,眼看着姑娘跟将军两人闹了矛盾,姑娘竟然还搬出府里去,将军为此每日都没有好脸色,动不动发火,他看着也着急。
索性趁着现在,将情况说严重些。
平安就道:“姑娘,您别嫌属下多嘴,自古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将军待姑娘的心意,我们外人看得最清楚。姑娘生病时,将军日夜不离,人也跟着瘦了一圈,但凡姑娘想要的,哪怕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将军都能给您弄了来......”
他见清辞在听,越发来劲:“姑娘待将军,自然也用不了属下多说,既然两人都是真心为着对方,何苦要闹这一出呢?让我们这些人瞧见,心里也急啊......”
清辞一直在听着,好久,她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平安应了一声。
清辞就让他出去了。
平安临走前,往回看一眼,就见姑娘轻轻地握住了将军的手。他忽然笑开,放心闭门而去。
****
清辞一直待在卫昭房中,临到了晚上,卫昭才慢慢醒来。
清辞忙将水递到他唇边,轻声道:“先喝点水。”
她单手扶着他的头,另一只手将水碗往他唇边送。卫昭人刚醒,有些虚,眼神也发散,起初有些迷茫地落在清辞脸上,任由她往嘴里送了口水,又连喝几口,眼神才慢慢聚焦。
卫昭啊了一声,被呛到,咳嗽起来。
清辞刚动,想着将水碗放下,再来看他,他却咳得更厉害,抓着她的手腕不松开。
他道:“别,别走。”
清辞只好端着,用空着的手拍拍他的后背,有些无奈道:“我没说要走,我是想着将碗放下的,你还喝吗?”她将碗往他唇边递了递,卫昭的视线一直落在清辞脸上不移开,就这她的手喝了大半碗水,才摇摇头。
清辞这才将碗放下,仔细打量着卫昭。
卫昭刚醒来,失血的缘故,脸色没以前好了,有些苍白,唇色也淡。
他用手支撑着身体,半坐在床上,努力往清辞身边移。
......都受伤了,还这么些小心思。
清辞见他这样心疼,就不想再找他的不自在,抓着他的胳膊,小心避开他的伤口,让他重新躺在床上,见他还想挣扎起身,沉声道:“老实躺好,我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