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的继室之路赵安雨 第20章

作者: 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古代言情

  听着就很吓人, 一旁纪慕云想象着当时的情形, 心中唏嘘。

  于姨娘见女儿没事,便万事大吉, “太太如今怎样?”媛姐儿显然受了惊吓,脸色发白地说:“平时给太太看病的范大夫去了, 说,太太是旧疾复发, 又遇到天气转寒,一下子重了。需得徐徐调理, 已经开了药。”

  “四小姐呢?”于姨娘追问, “宝少爷呢?”

  媛姐儿答:“四姐姐留在太太身边,爹爹怕宝哥儿受惊吓,亲自带在身边。”

  于姨娘便埋怨:“怎么你独一个回来?”

  母亲身体不好, 女儿需得侍疾, 否则会被骂“不孝”。

  媛姐儿不满地辩解:“太太住在青岚院, 屋里丫鬟婆子一堆,又有大夫出出入入。爹爹怕我们过了病气,让我陪着宝哥儿,宝哥儿只要四姐,爹爹就说,在那边也没什么用,让我先回来,莫要累病了。”

  也是让媛姐儿给家里报个信。

  七太太不到三十岁,大过节的忽然倒下,两位姨娘一位小姐没有一个露出惊讶、震惊、无措的神色....也就是说,这位主母身染重病,在府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纪慕云心事重重的,夜间没有睡好。

  又过两日,曹延轩带着宝哥儿,七太太乘软轿回到西府,东府两位太太也过来了,大夫随行,把七太太安置回平日的屋子。

  三位姨娘和媛姐儿侍立在外间,丫鬟婆子束手立在檐下,除了笼中鸟儿不时叫两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范大夫诊过脉像便出来了,背着药箱,跟着小厮去第三进客房,七太太痊愈之前,这位金陵城有名的医生便住在府中了。

  东府三太太、五太太忙前忙后的,督着丫鬟煎药,亲眼看着七太太服下。毕竟不是年轻时候了,又接连折腾几日,待吃过午饭,两人面上难免露出疲倦。

  卧在黑漆螺钿拔步床中的七太太便道:“时候不早,我这又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有的是劳烦两位嫂子的时候呢,两位嫂子不要跟我客气,回去歇一歇。”

  三太太端着茶,安慰道:“着什么急?有日子没来你屋子了,就不许我们坐坐?”五太太手里摇着一把湘妃团扇,随意打量着床头插着芙蓉花的汝窑梅瓶,“这个可有年头了,我们家里原也有一对,被个笨手笨脚的丫头打坏了,把我气得,让人牙子领走了。”

  一个汝窑梅瓶少说值几十两银子,足够买十几个丫头了。

  七太太笑道:“嫂子若喜欢,便搬回家去吧。”五太太笑着对三太太说,“看看这个大方劲,你瞧中什么,赶紧说。”三太太却说:“我瞧着珍姐儿好,比我两个儿子都好,干脆,把珍姐儿给我带走吧。”

  这话说到五太太心坎,“都说姑娘是娘的小棉袄,一点都不假,姑娘心疼人。”

  七太太露出自豪的神色,呵呵笑着,“她懂什么呀,没脚蟹似的,比不上贵姐儿珠姐儿。”

  贵姐儿珠姐儿是两位太太的女儿。

  “珍姐儿还小呢。”三太太自然谦虚,“我们家贵姐儿出门子之前,和男孩子一样淘气,如今在夫家相夫教子,服侍婆婆,我看着都不敢信。”五太太挤兑妯娌,“可不是,你还拉着我去烧香呢!”

  三人玩笑几句,七太太半真半假地,“以后珍姐儿还得两位嫂子照应,我就把她托付给两位嫂子了。”

  这话说的有托孤的意思,两位太太见她病着,不好拒绝,也就应承下来“珍姐儿和我们家姐儿就像亲姐妹一样。”

  又闲话片刻,七太太露出疲倦神色,两位太太也就告辞,“客走主人安,你好生歇着,有什么事派人来说一声,明日我们过来。”又叮嘱“不必送”,七太太道谢。

  门帘一掀,珍姐儿和曹延轩安抚了宝哥儿,一前一后从西次间过来。

  短短几日,珍姐儿脸颊瘦了许多,眼睛更大了,“弟弟已经睡了,乔妈妈和连妈妈陪着。娘,你好些没?”

  乔妈妈是宝哥儿管事妈妈,连妈妈是奶娘。

  客人走了,七太太松快不少,在枕上调整着舒服的姿势,握住女儿的手,“好孩子,有你在娘便放心了。”

  母亲手背瘦骨嶙峋,露着青筋,比程妈妈的手还苍老。珍姐儿眼圈一红,趴在母亲盖着的宝蓝色夹被上。

  “去吧,去瞧瞧你妹妹。”七太太做出慈母姿态,轻轻抚摸珍姐儿鬓发,“这两天,怕是把媛姐儿也吓到了。娘和你爹爹说说话,你弟弟就在娘这里。”

  珍姐儿知道父母要商量正经事了,脸庞在被子蹭一蹭,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叮嘱半日“好好歇着,有事使人告诉我”。离开正屋之后,她没去媛姐儿的院子,回到自己屋里,伏在拔步床里,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如果....如果母亲真的....一病不起....

  不不不,不会的,娘只是身子弱,慢慢调理就会好起来。窗外秋风渐起,珍姐儿的泪水打湿了大红绣芙蓉花被面。

  七太太却没有女儿这么乐观。

  “爷,妾身想让珍姐儿早点嫁。”待丫鬟婆子退出去,她就直截了当地说。

  坐在椅中的曹延轩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妻子的意思:按律例,父母去世,子女需服斩衰,守孝三年(实际是二十七个月),期间是不能婚嫁的,便是女儿嫁出去,也得守孝一年。

  珍姐儿夫婿是花家二房独子花锦明,今年十八岁,比珍姐儿大五岁,本来两家订好,珍姐儿后年及笄便办婚礼。

  万一七太太有不测,珍姐儿就得守孝,到时候珍姐儿夫婿少则十九,多则二十几,房里有通房,万一在未来几年生下庶长子,或者纳了妾,做为女方家里是没办法反对的。这么一来,珍姐儿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理智是理智,做为十余年结发夫妻,他本能地不希望事情朝最坏方面发展,加上舍不得女儿,第一反应便是反对:“也不必那么急,珍姐儿还小。”

  七太太一晒,“也不小了,穷苦人家,和她年纪一般的不少已经做了母亲。爷,我是想,读书、针线、音律、管教下人,珍姐儿该会的都会了,妾身本想带带她管家,身体不争气,也教不了她什么。待到她嫁过去,在婆婆身边学两年,也就什么都会了。”

  曹延轩没做声,盯着地板上的洋红色五福捧寿地毯。

  短短几句话,七太太已经不耐烦了,提高声音:“左右离得近,又有两位嫂子和舅母,真有什么事不明白,回家问一问便是,珍姐儿又是个聪明的。这件事我说了算,明日我给花家下帖子....”

  事已至此,曹延轩抬一抬手,用安抚的语气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办。”

  夫妻十余年,七太太知道丈夫是个重承诺之人,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到。她放松下来,重新躺回枕上,胸膛起伏,一时说不出话。

  曹延轩端了热汤给她,又喊丫鬟进来服侍。不多时七太太安稳下来,用帕子按按唇,“我歇一会,爷看看哥儿姐儿吧。”

  曹延轩盯着珐琅熏香炉冉冉升起的香烟,往事涌上心头,事到如今,怜悯更多一些。他低声说,“我是想着,珍姐儿在家里,还能陪一陪你。”七太太眼圈一红,窸窸窣窣翻过身,面朝里床不动弹了。

  出了卧房,曹延轩面色疲惫,见到侍立在次间的三位姨娘,便说“媛姐儿那边,你多看着点,莫要病了。”

  这句话是对于姨娘说的,于姨娘连忙应了。夏姨娘眼泪汪汪地主动请缨:“爷,太太可歇下了?奴婢不放心,想留下来服侍太太。”

  她以前是七太太的丫鬟,服侍惯了,这么做是应当应分的。

  曹延轩点点头,见到最后面的纪慕云,想了想:“太太歇下了,今日散了吧。”

  待回到双翠阁,曹延轩揉着眉心坐到窗边大炕上,“这几日我在外院,你陪陪珍姐儿媛姐儿,若有事,使人告诉我。”

  大概想有个独处的空间吧?姨丈也一样,和姨母恩爱归恩爱,遇到公事和要紧的事,偶尔在外院书房歇息。

  纪慕云恭声答应,不提七太太的病,也不提小姐少爷,只问“您平日的衣裳,给您带几件吧?天气凉了,妾身告诉厨房,给您做些热汤”又亲手端了热茶,拿了个大迎枕来塞在他腰后,给他按摩肩背。

  有这朵解语花陪在身边,曹延轩眉头渐渐松开,闭着眼睛应一声。“给我磨墨,我要写张帖子。”

  ? 第29章

  当天晚上, 曹延轩歇在外院,屋里冷清清,纪慕云有些不习惯。

  冬梅几个来问,“姨娘姨娘, 老爷不在, 螃蟹怎么办?”

  香喷喷的、膏满黄肥的螃蟹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纪慕云定定神,问声“怎么了”就明白过来:螃蟹是活物, 在缸里喂食喂水, 养几天就到头了,再往后死掉就该臭了。

  还给厨房?厨房还养着几缸螃蟹呢。换成平时, 蒸一大锅请两位姨娘和有脸面的管事妈妈, 热热闹闹又有面子, 如今主母病重,再这么喜庆就是白痴了。

  何况, 螃蟹不是萝卜白菜,只有主子、姨娘和得力仆妇才吃得到。

  冬梅转动眼珠, “不如问问老爷?老爷爱吃螃蟹,说不定回来呢。”

  一点吃食就要请示曹延轩?纪慕云笑一笑, 看一看两人:“还有几只?”

  菊香是一一数过的,“还有二十六只, 个顶个的大, 十二只公的十四只母的。”

  纪慕云便说,“给四只于姨娘,给两只夏姨娘, 到了给两位姨娘实话实说, 怕东西糟践了, 请姨娘们吃些;再给两只针线房徐娘子,给两只厨房齐管事,给两只紫鹃姑娘。记着,蒸好了立刻送过去,备上姜醋,路上别耽搁了,把话说清楚,怕白浪费东西,请娘子管事们莫要张扬。”

  菊香用力点头。

  纪慕云又说,“八只养着,勤快些换水;剩下四只今晚蒸了,你们也吃些。”

  这就是说,不光纪慕云吃,冬梅三人也能分到一只。

  冬梅还好,以前在正屋伺候,尝过螃蟹味道,菊香年纪小,没分到过螃蟹,顿时高兴起来,跑着烧火去了。

  到了夜间,双翠阁飘满香喷喷的味道,纪慕云尝了尝螃蟹夹子里的肉就放在一边,喝了一碗鸡丝粥,两个丫鬟捧着醋碟剔黄啃钳子,吃得津津有味。

  胡富贵家的最高兴,告诉纪慕云一声,回了府里下人住的群房,把凉了的一只螃蟹一分为二,和在府里喂马的男人分吃:后者上不得台面,没吃过这等精细东西。

  很快,纪慕云就顾不上螃蟹了。

  东府两位太太轮流过来,六婶子过来探望,族里亲戚三三两两来家里,再过两日,七太太娘家嫂子也过来了。

  七太太嫂子姓严,三十四、五岁,一张圆脸,笑模笑样的,眼神却很精明。来探病的缘故,她穿着墨绿色柿蒂纹褙子,没戴什么首饰,装扮得非常朴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大。

  “这话怎么说的。”严太太眼泪汪汪的,看起来是真伤心,“前阵还好好的,就这几日我不在,你就不舒坦。”

  七太太娘家在金陵,父亲已经去世,兄长王丽华像曹延轩一样,已经考中举人,正在准备后年的考试。

  严太太父亲在福建,今年七月五十大寿。严太太十余年没见过父亲了,带着丈夫孩子过去祝寿,本想回金陵过中秋,路上却耽搁了,前日才回到城里。

  这段时日,七太太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关怀、唏嘘、同情乃至怜悯,似乎浑没当一回事,勒着秋香色镶宝石额帕,穿着石榴红小袄,墨绿色百褶裙,看起来,随时准备去别人家做客。“怎么没把旭哥儿敏姐儿带来?我备了中秋礼。”

  王丽华有六名儿女,长子旭哥儿女儿敏姐儿是严太太生的,另有两个庶子和两个庶女。

  严太太擦擦泪,叹道:“你哥哥的身体,你还不知道?去的路上就不舒坦,要不然,怎么在我家待了这么多时日。回来也是,要不是备了药丸子,就得停下来找大夫了。敏姐儿随你哥哥,这几日不舒坦,留在家里养一养,旭哥儿在家盯着呢。”

  旭哥儿十六岁,已经娶妻,敏姐儿十四岁,明年初就出嫁了。

  七太太便伸伸下巴:“把螃蟹、鲥鱼给舅太太带回去,连同石榴、菱角、菊花酒,再把三太太六婶子送来的燕窝和山参带上。”

  桂芬答应着,严太太忙推辞:“你自己正是用得着的时候。”

  王家早年家境尚好,父亲不擅经营,王丽华亦没入仕,又是个闲散心性,数十年下来,家里的买卖一日不如一日,比曹家更是差远了,有些坐吃山空的意思。七太太重情份,逢年过节的节礼、平日给侄子侄女的礼物厚之又厚。

  七太太摆摆手,桂芬会意,出去传话了。外面夏姨娘见是个空儿,端了两个粉彩花鸟盖盅进来,先给七太太,又给客人捧上一碗,打开是秋梨川贝红枣羹。

  严太太见是她,矜持地舀起一勺,“夏莲这丫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夏姨娘满脸堆笑,熟练地把另一碗羹舀在杯盖里尝了,双手捧给七太太:“舅太太肯夸奖,就给奴婢体面了。”

  严太太略吃两口,叮嘱了半车话:“你们太太身子骨弱,正是用得着你们的时候,好好伺候着,才不枉你们太太平日待你们的心。”

  夏姨娘忙转到七太太身后,轻轻替后者捶背,动作十分熟练,“哪里用您吩咐,这几日,奴婢夜夜睡在太太脚踏板呢!”

  “这就对了。” 严太太说,“等你们太太痊愈了,我重重有赏。”

  七太太懒洋洋地听着,忽然对嫂嫂笑一笑:“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侧过脸吩咐秋实,“去,把纪姨娘叫进来”。

  严太太目光一闪,放下盖盅,在临窗大炕中坐正身体,用帕子按一按唇角,不动声色地打量跟着秋实进屋的陌生女郎:约莫二十岁年纪,五官娇艳,肌肤白皙,身材高挑玲珑,青丝间戴着一根赤金花簪,湖绿对襟褙子配着月白色裙子,虽只化了淡妆,依然像一朵盛放的海棠花。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严太太暗赞,觉得七太太这步棋是走对了,和颜悦色地问:“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纪慕云给两人行礼,恭恭敬敬答了。

  七太太笑眯眯的,目光全是满意,仿佛夏姨娘是不相干的外人,纪慕云才是她的心腹。“进府就和珍姐儿混熟了,天天不是做这就是做那,手巧得很。”又说“把纪姨娘做的东西给舅太太瞧瞧。”

  秋芬很快回来,捧着一个荷包一条帕子,“其余的在小姐那里。”

  这两样是纪慕云敬茶次日给七太太的,严太太仔细看过,又看看垂着头的纪慕云,“果然不错。”伸手拔下头上一根烧蓝丁香花簪,“戴着玩吧。”

  旁边夏姨娘眼里冒火,强忍着低下头:她服侍七太太这么多年,也不见严太太赏下什么东西。

  甲之蜜糖,乙之□□,接了簪子的纪慕云同样高兴不起来:这位舅太太的目光十分犀利,落在她身上,就像盯着河鱼的鹭鸶。

  不一会儿,珍姐儿带着宝哥儿、媛姐儿过来,与严太太好一番亲热。严太太夸奖珍姐儿“越来越漂亮了”,又问宝哥儿“读了什么书”,吃过晚饭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