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的继室之路赵安雨 第28章

作者: 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古代言情

  不过,于姨娘叮嘱过,媛姐儿依旧不肯在纪慕云处吃饭,到时便走了。之后也不是天天来,隔三、四日来双翠阁一回。

  纪慕云很快发现,就像约好了似的,夏姨娘来的日子,媛姐儿不过来;媛姐儿来的半日,夏姨娘也不会出现。

  倒也不寂寞了。

  纪慕云也受了启发,每逢五、十日,去给七太太请安。

  进了腊月,天气越发寒冷,正屋烧着几个炭盆。七太太颇为虚弱,不但没有好转,还添了咳嗽的毛病;于姨娘对她友好多了,服侍七太太的空儿,说“六小姐日日扰你”的话,她客气两句,于姨娘又说起养孩子的话题。夏姨娘也非常亲密,张口闭口“妹妹”。

  今年天气寒冷,腊月中旬下了一场大雪,雪片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许久不化。

  曹延轩早早叮嘱“哪里也别去,莫滑了脚”,又把屋里服侍的人叫齐了,“把庭院打扫干净,好生服侍着。”

  屋脊白茫茫,檐下挂着细细的冰柱,纪慕云裹上厚披风悄立窗前,忽然想起京城:幼年时跟着姨母,有一年姨夫回京述职,恰逢冬季,大雪如棉絮,把天空和四九城没头没脑地染成银白色。

  金陵毕竟在江南,雪景是不如北方的。她转而想到姨母,心里难过。

  又过几日,夏姨娘来了,喜气洋洋地“今日可有大大的好事,妹妹猜猜看,是什么好事?”

  没边没际的,怎么猜得出?她笑道:“我猜不出,姐姐告诉我吧。”

  夏姨娘挥挥帕子,“好没意思。算了算了,我便告诉你吧:太太今日发话,你、我、于姐姐,年前能回家一趟呢!”

  妾室回娘家,在大户人家来说不算稀罕,遇到父母病重、家中有事或是过年,厚道主子发话,妾室能回去一趟。

  爹爹和弟弟的面孔出现在脑海。纪慕云满心欢喜,腾地站起身,冬梅嗔怪着“姨娘”连忙扶住。

  她扶着案边定定神,很快沮丧下来:自己是不可能出门的。“是今日的事吗?姐姐和于姐姐什么时候走?姐姐往年回去,能待多久?可有什么规矩?”

  夏姨娘故作神秘,嬉笑着道“我呀,我不告诉你。太太发了话,叫程妈妈告诉你家里去了,你就等着吧。”

  看样子,是要把家里人接进来了。

  她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满心“不知慕岚功课怎么样”、“爹爹办了什么年货”、“今年雪大,家里房子修了没有”,听绿芳打听来的“于姨娘坐车回郊外庄子,夏姨娘回了舅老爷府上”,忙忙碌碌准备东西。

  待到腊月二十二日,见到程妈妈身后的少年,纪慕云却不敢认了:

  时隔半年,纪慕岚蹿了大半头,像一根摇晃的竹竿,整个人瘦了许多,目光沉静,举止稳重,与她记忆中的弟弟换了个人--就像未出茅庐的少年,一夜之间有了“天凉好个秋”的烦恼。

  “慕岚?”她挣开两个丫鬟,在仆妇的惊呼声中奔向青石台阶,抓住弟弟胳膊,“慕岚?”

  纪慕岚同样认不出面前满头珠翠、遍体罗绮的女郎了,唯一眼熟的东西是女郎耳朵上的石榴石耳环--是他亲手做的。

  他张着嘴巴,在对方隆起的肚腹盯了好一会,才说出“姐姐”两个字。

  泪水模糊了纪慕云视野,弟弟仿佛还是个刚刚启蒙的幼童,仰头叫她“姐姐”。

  “哎呦呦,瞧瞧我们云姐儿。”说话的是城西铺子史太太,过年的缘故,穿深红袄子,戴一朵深红玫瑰绒花,喜气洋洋地,“上回来还看不出,如今都显怀了,走的可真利索....”

  手臂被两只苍老手掌扶住,力道颇为熟悉,纪慕云茫然侧头,见到一张含着泪光的苍老脸庞。

  是吕妈妈。

  纪慕云有些结巴,有些吃惊,“您,您来了?”

  数月不见,吕妈妈苍老不少,嘴唇颤抖,眼里满是泪。来府里的缘故,她穿一件过年才穿的秋香色棉袄,露出银丝的头发挽成发髻,插一根细银簪,朴素而规矩。

  “瞧把姨娘高兴的。”说话的是程妈妈,穿件镶边酱红色团花褙子,鸦青色马面裙,左右带着两个小丫鬟,比正经主子还像主子。“冬梅这丫头,也不怕你主子冻着。”

  冬梅忙挽住纪慕云胳膊,绿芳跑着捧来一件藕荷色素面披风,抖开裹住她肩膀。

  “不碍事的。”纪慕云牢牢挽着奶娘,仿佛一松手,面前的人就像鸟儿一样飞走了。“我这是高兴的,快,进屋说话。”

  一行人进了西次间,丫鬟沏茶的沏茶,端果子的端果子,捧热水手巾的捧热水手巾,一时间,双翠阁热闹得像过年。

  程妈妈见姐弟两人十分伤感,调侃:“姨娘日日惦记,今日可算见着了,纪家公子回去得给纪掌柜说,姨娘在我们府里好端端的,一根头发都没少。”史太太附和,“不单如此,还要给府里添丁进口呢!”

  纪慕岚向程妈妈微微欠身,答道“劳您惦记。”

  他年纪轻轻,进屋之后目不斜视,正襟危坐,既不羡慕屋中珍玩摆设,也不看花枝招展的大、小丫鬟。程妈妈暗暗点头,用牙签扎起一个杏脯,对史太太笑道:“通一年就见一回,依我看,我们几个老货去那边坐一坐,让人家说些体己话。”

  纪慕云自是感激,“谢过妈妈”。史太太殷勤地扶了程妈妈胳膊,由石家的和牛四媳妇陪着,出屋去了。

  绿芳几个跟着出去,纪慕云对冬梅笑道“柿饼是福建来的,你安排着给程妈妈带些。”冬梅答应着走了。

  一时间,西次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冷风呼啸,花香飘逸。

  “爹爹可好?”纪慕云吸吸鼻子,不由自主伤感起来,“你可还好?”

  出乎意料,纪慕岚耷拉着脑袋,没吭声。

  这孩子怎么了?莫不是学堂受了委屈?纪慕云低叫弟弟名字,后者盯着面前放满零食的黑漆红底六角攒盒,一句话也不说。

  吕妈妈轻轻叹气,低声安慰“好,都好,你自己可好?”

  纪慕云转过目光,泪汪汪望着奶娘“我好好的,您也还好?强哥儿巧姐儿呢?”

  “在家里呢。”吕妈妈捂着嘴把眼泪压回去,嗔怪道,“日日惦记别人。哥儿读书读的刻苦,我虽不懂,纪掌柜平日提起总是欣慰,说哥儿每旬回家一日,依然读书到夜里;纪掌柜日日去铺子,管事的看重,事情也比往日轻松,我瞧着,身子骨还算结实。”

  纪慕云追问父亲“可还咳嗽,可按时吃药”,又嗔怪弟弟“过犹不及,书是读不完的,累病了可没有后悔药吃。”

  吕妈妈擤擤鼻子,“纪掌柜也这么说。纪掌柜本来想来的,又怕来的人多,给你添麻烦,便叫我陪着哥儿过来。你怀得可还稳当?”

  父亲毕竟是男子,当面问不出什么,不像吕妈妈,可以说些孕产的话儿。

  她点点头,怕家里担心,便把动了胎气的事情瞒下来,小声说道:“过了中秋节诊出来的,说有两个月了。刚上身的时候没经验,吃了些苦头,医生开了安胎的方子,吃了一个多月,便坐稳了,到现在好好的。”

  吕妈妈端详一番她鼓囊囊的肚子,左右看看,见屋里没人便用极低的声音说“依我看,像是个哥儿”,之后大声笑,“算一算,怀了六个月了,明年春天便要生了。纪掌柜高兴的很呢!”

  爹爹一定很高兴,纪慕云心底喜悦。

  吕妈妈从衣袖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打开是细细的银手镯、银脚镯,和一个雕着海棠花的银锁片,“纪掌柜给你打的,收着吧。”

  明年孩子出生,纪家人不知能不能进来,便提前送了。

  纪慕云欢欢喜喜接了,“我也给爹爹备了东西”,从怀里摸出个信封,“姨母可好?”

  吕妈妈满脸是笑,从衣袋掏出一封信,“好,好着呢,姨太太说身子骨硬朗,哥儿好好的。”

  也就是说,自己不在家的半年,远在湖南的姨母写了信来,说全家安好。纪慕云放了心,和吕妈妈交换了信件:给姨母的信中,她把自己入曹府、做了妾、怀了身孕的事情说了。

  之后说起闲话。

  吕妈妈说,租给隔壁的半个院子明年便到期了,按照和她商量好的,纪长林不打算继续租了。租客在附近找了又找,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贵的又租不起,低声下气地和纪长林商量,想再租一年。纪长林耳根软,和高家相处数年处的熟了,见他家拖儿带女的,只好答应了。

  这么一来,修缮、粉刷房子的计划推迟,等高家搬走,纪长林再找人好好休整休整。

  同一条街的邻居,两个相熟人家的女儿往日和纪慕云交好,今年她入了曹府,两家是看见的。如今消息传出去,两家托吕妈妈送了礼物,不外是自己做的帕子、香囊之类。纪慕云心里感动,也请吕妈妈从自己准备的东西中挑些给两人。

  纪慕云又问起两个孩子。吕妈妈长吁短叹,半遮半掩地说,今年收成不好,侄媳生了第四个孩子,侄儿前一阵脚崴了,日子越发紧巴巴。吕妈妈日日做活,补充家用。

  吕妈妈侄媳是个刻薄的,纪慕云暗自叹息,庆幸自己给吕妈妈祖孙备了丰厚的年礼。

  吕妈妈怕她忧心,忙转开话题,想问“姑爷待你可好”,可纪慕云是妾室,就不好打听了。

  不过,吕妈妈细细打量,见她目光明亮,肌肤红润,唇边不时挂着笑容,发髻间赤金累丝凤钗垂着长长流苏宝结,淡黄色右衽缎面薄袄镶着和橘黄色百褶裙相同颜色的襕边,周遭也是琳琅满目,十足十富贵中人,“你过得好,你爹爹就放心了。等你再生了孩儿,好日子就来了。”

  纪慕云轻轻点头,声如蚊呐:“七爷人品端庄,忠厚守礼,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喜得吕妈妈合不拢嘴。

  时间随着堂屋燃的熏香飞速消逝,不多时,程妈妈在隔壁堂屋问“什么时辰”的声音传进屋里,纪慕云擦擦泪,听到绿芳打发两个小丫鬟“一道去吧,记着,史太太也在这里用饭”。

  看起来,七太太已经安排好纪家人的午饭了。

  纪慕岚忽然抬头,冒出一句“姐姐,我们就先回去了。”不等她答话,便疾声说“陆夫子说,明年我可下场一试。”

  明年便可考童生了?陆夫子自然是弟弟的授课夫子,有这么大把握?纪慕云又惊又喜,连声问“真的?”

  棉布帘子掀起,程妈妈笑眯眯的脸庞出现了,“快午时了,姨娘歇一歇,纪家哥儿和这位妈妈陪着一道用饭吧。”

  自己做了别人的妾室,弟弟心里很难过吧?纪慕云暗自伤心,看看窗外笑道:“都这个时辰了。程妈妈,弟弟和吕妈妈初来乍到的,陪我说说话已经够了,下回再用饭吧。”

  程妈妈一怔,看看纪慕岚,“这是怎么话说的?太太发了话,厨房已经准备下了两位的饭,连带吕太太一道儿。怎么好端端的,说不吃就不吃了?”

  纪慕云掠一掠鬓发,从容笑道:“弟弟和吕妈妈不知府里的规矩,今日来之前不知能不能留饭,没敢和家里说定。大年底的,弟弟家里有夫子留的功课,吕妈妈两个孩子还小,实在是不巧,事情赶在一处。劳烦妈妈谢过太太,还是下回吧。”

  说到这里,纪慕岚向程妈妈微微躬身,吕妈妈忙也起身,束手站到纪慕岚身后。

  程妈妈热情地大手一挥,劝道“姨娘怕是不知道,府里有规矩,姨娘每年回家省亲,是能待一日的,家里人过来了,府里也要接待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别生分了,左不过一顿饭,若是太太知道了,会责怪我不会办事。”

  话是这么说,姨娘亲戚不算正经亲戚,过来了即使得主子招待,男的也不过是在外院留饭,不会进垂花门,有事令丫鬟传话;今天把已经十五岁的弟弟领进内院....虽然她怀着身孕,与往日不同....想起七太太称呼她那声“妹妹”……

  纪慕云笑道:“不为难妈妈,一会儿我去正院,请太太、七爷别见怪。妈妈若是心疼我,今日就依了我吧。”

  见她搬出曹延轩,程妈妈心里嗤笑“如今你怀着身孕,七爷自然言听计从”,知道“七太太还有用的着纪氏的地方”,又想“是你自己不吃,怪不得我”,便双手一摊,做张做智地对史太太“瞧瞧,本来还说和你吃一顿,看来啊,没这个缘分。”

  史太太却不太惊讶:相处几年,她对纪氏一家三口也有些了解,虽没有钱,骨子里却透着读书人的清高。她便顺着程妈妈的话,“来日方长,有您这句话,我就顺杆子爬了:年底之前,我和我们家那口子请妈妈喝酒,您务必赏脸。”

  宰相门前七品官,西府当家太太身边的掌事妈妈,是铺子掌柜着意结交的。

  程妈妈矜持地应了,扬着下巴“太太给纪掌柜备了礼,两位可不能不收。”纪慕云笑道:“那是自然,妾身谢过太太,妾身也给家里备了些吃食。”

  不多时,纪慕云恋恋不舍地站在正屋屋檐下,目送弟弟和吕妈妈在院门停住脚,回头望来一眼,一前一后默默离开了。

  不知何日能再相见。

  待程妈妈走了,冬梅埋怨“何不留下纪小哥,陪陪您也是好的”,她意兴阑珊,随意吃两口便扶着绿芳回卧房去了。

  冬梅指挥小丫鬟把好饭好菜端出去,丫鬟婆子们分了,最好的自然留给冬梅一份。

  曹府之外,吕妈妈也在埋怨“你姐姐不容易。你还气你姐姐。”

  送客的下人回到朱红色大门里面,纪慕岚收回目光,左手八色礼盒右手篮子走下高高的台阶。

  上回给家里送回料子,今日姐姐便没备衣料,装了一篮子点心鲜果“给爹爹尝尝”,沉甸甸,坠的他右肩微微下垂。

  连一个管事婆子,姐姐都要带着笑解释、应付,不得不把曹七爷搬出来,可想而知,平日过的什么日子。

  “等我考上了....”少年嘟囔着。

  吕妈妈没听清,追上来“什么?”纪慕岚没吭声,憋着一股劲儿埋头前行,心里滚热,步子越迈越大,越迈越快。

  ? 第40章

  永乾二十七年年关, 曹府与往年不同。

  往年从腊月二十三小年起,两府人连带曹慎近支亲眷聚集在东府,连日扫尘、放炮、祭祖,除夕当日团圆宴, 欢聚一堂。若是迟了, 曹延轩一家便住下, 过完初五再回自己家--西府特意拨出个小小院子给他们。

  今年却反过来,三爷、五爷、曹慎夫妻带着儿女到西府, 赏梅、贴春联, 包饺子,年夜饭摆在正房, 从松鹤楼买了清炖鸡浮和松鼠桂鱼, 到春熙楼买了佛跳墙、烧鹿筋、蟹粉狮子头, 开了金华酒,男三席女三席, 中间用大理石螺钿雕花屏风隔开,一席饭吃的热热闹闹体体面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丫鬟撤下吃残了的菜肴,端来热腾腾的饺子, 又有盛在水晶碗里的鲜果,一盅盅的燕窝、木瓜炖牛乳、冰糖雪耳, 热手巾和漱口水。

  三夫人、五夫人交口称赞:“瞧我们珍姐儿, 帮得上弟妹忙了。”

  外面的事有曹延轩把持,内院珍姐儿跟着七太太,舅太太严夫人过来帮忙, 大大小小里里外外一件件一桩桩办的漂漂亮亮。

  短短数月, 珍姐儿眉宇间有了成年人的稳重, 稳稳谢过长辈,“伯母谬赞,是娘亲张罗的,侄女只是跑了跑腿。”

  五夫人笑得不停,拉着珍姐儿的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成大姑娘了。”三夫人也夸个不停:“想起弟妹进门那会,小小年纪,什么都办的妥妥当当当,珍姐儿这孩子啊,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