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她笑嘻嘻地,“我看啊,是你这丫头嘴馋了,想吃好的。来来来,把点心果子都给你们冬梅姐姐送到屋里去。”
冬梅嗔道“姨娘”,丫鬟们都笑,嘻嘻哈哈地也就过去了。
? 第57章
第一天到双翠阁, 纪慕云就喜欢上了院中两棵桂花树。
去年桂花盛开,她怀着孕,不敢劳累不敢动,暗下决心“明年这时候, 我要把花瓣好好晒一晒, 做桂花茶桂花糕桂花酒, 自己吃一些,吃不完的送人。”
到了今年, 桂花开的如火如荼, 十里飘香,远远望过去, 整个院子笼罩在金红色的云霞中, 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她带着小丫鬟拾了花瓣, 洗得干干净净,晒干了, 缝了香囊、枕头、帕子,做了糕饼, 用花瓣泡水喝,却没送给别人, 也叮嘱丫鬟不要带出院子:太太身体不好,做妾室的还是低调一些吧。
中秋节当日, 东府两位爷两位奶奶带着儿女过来, 团聚一番,次日珍姐儿和夫婿回府,和曹延轩、宝哥儿娴姐儿饮宴, 看望七太太, 纪慕云也和两位姨娘吃了一顿饭。
螃蟹依旧送到院里, 纪慕云数了数,比去年还多。曹延轩知道她爱吃,去年不敢吃,笑道“吃一点吧。”
纪慕云叫人把螃蟹蒸了,就着黄酒,斯斯文文地用蟹八件剥蟹拆钳子,吃得十分香甜,看得曹延轩发笑。她现在虽不喂昱哥儿,毕竟出了月子不久,吃了一只就不敢吃了,喝些热汤,看着曹延轩一口气吃了四只。
昱哥儿百日也是安安静静度过的:
她给曹延轩说了,“想在院里吃碗面。”
曹延轩自然说“好”,她便吩咐菊香,“告诉厨房做面,做老爷爱吃的熏鱼面和虾油膳面。”。
她在月子喝多了鸡汤,不想再吃鸡肉面了。说起来,南京街头巷尾的皮肚面很好吃,她偶尔跟着父亲弟弟去吃,府里没做过。
曹延轩兴致很好,“京城有种炸酱面,你吃过没有?”她愣了一下,笑起来:“吃过的,不过,妾身爱吃打卤面。”
当晚双翠阁上了两种面,猪腿肉合着香菇大葱炸的酱,配着黄瓜丝、黄豆芽、萝卜、青蒜,还有成瓣大蒜;还有用黄花菜、木耳、口蘑、香菇、面筋、五花肉打的一大碗卤。
纪慕云给厨房写的单子,府里请了京菜厨子,曹延轩吃的津津有味,就着大蒜,连吃三碗炸酱面。
“您像北方人。”纪慕云咋舌。
他擦擦汗,笑道“爷在京城待过两年。”又问“你在京城,去过什么地方?”
她说了些王府井、大栅栏、前门楼子等等京城比较繁华的地方,“那时还小,父亲带着逛街。”
曹延轩吃饱了,惬意地伸个懒腰,“下回再去京城,带你去吃南来顺的涮羊肉。”她端了面汤,喜滋滋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妾身记住了。爷,您~明年要去吗?”
明年三月是三年一度的会试,想考进士的,今年底明年初就要赶赴京城了。
曹延轩放下筷子,摇摇头,“再看一看吧。”
纪慕云便知道,七太太的病更不好了。
过了百日,在民间来说“过了一关”,昱哥儿更结实了,胖胳膊胖腿儿的,睡觉的时候少了,啊啊啊地,眼睛整日跟着屋里的人。
纪慕云张开双手,他张着小手,够着她伸过来的手指,别说,还有点劲儿。
当娘的高兴得不行,整日跟他说话,逗他玩耍,用东西逗他玩:布老虎,响铃球,拨浪鼓。昱哥儿什么都往嘴里塞,石妈妈念叨“吞了就麻烦了”,陈家的不错眼睛地看着。
有一回纪慕云兴致来了,站的离摇床远些,给儿子看攒下来的东西,“等你娶媳妇”。银锁片,金花生,琳琅满目的礼物,还有曹延轩那块猴子玉佩,“爹爹给你的,你看,里面是只小猴子,猴子捧着桃,对不对?等你长大些,娘给你打了络子,挂在衣裳外面。”
昱哥儿张着手想抓,她嬉笑着把玉佩高高拎起,昱哥儿看得见,摸不着,折腾半日哇一声哭了。
到了晚上,绿芳把她拉到一边,为难地说“姨娘,有东西不见了。”
绿芳是管着她首饰、衣裳的。纪慕云平静地坐到临床大炕,“不碍事的,慢慢说。”
她从容的神色抚慰了绿芳,定定神,一五一十道:“今日您开了十五少爷的抽屉,拿了玉佩、锁片逗十二少爷玩,奴婢一直在屋里。后来您开了您的箱笼,取了过年您得的金花生,大红香囊装着的,奴婢也瞧着。”
纪慕云回忆,自己确实拿了金花生逗儿子,花生太小,怕他吞了,只拿了两颗,始终捏在自己手里,没让他够到。
绿芳又说:“后来针线房的人来了。当时翠儿去茅厕,菊香去厨房点晚上的菜,丁香去小厨房烧水,冬梅姐姐在您身边,奴婢便出屋子,见是针线房的张婶子,张婶子说,秋天的料子买回来了,安往年的例给十五少爷做两件斗篷两件外裳两双鞋,想和您商量。”
她针线好,在府里是有名的,又得曹延轩宠爱,针线房的人不敢自作主张,每次都和她商量着定下料子和式样,才开始做衣裳。
纪慕云嗯一声,“然后我就出屋来,和张婶子说了半天话,叫丁香拿了些果子给张婶子带上。”
绿芳连连点头,“奴婢回屋把您拿出来的首饰收了。刚才奴婢清点,别的都在,金花生少了两颗。”
绿芳是在老太太屋里待过的,虽只是三等丫鬟,学到不少规矩,主子首饰什么的,一是贵重,二是心爱之物,万万不敢马虎。
纪慕云得了那袋金花生当晚,告诉绿芳入册,绿芳就当着她的面细细数过,一共九十二枚。
两人到屋里再数一遍,果然只剩九十枚了。冬梅看见了,也帮着找。
纪慕云想了想:今日在西次间玩了一下午,除了自己和昱哥儿,石妈妈、陈家的、冬梅、绿芳都在,翠儿菊香丁兰三个也进来过,如果东西是被偷的,人人都有嫌疑。
冬梅菊香来得早,两年了没出过事;绿芳丁兰一向得力;石妈妈年纪大些,又守着昱哥儿,应该不会拿;陈家的和翠儿来的最晚。
再一想,这群人大部分是家生子。
一时间,她没有头绪,“找找看吧,兴许是放错了地方。先别惊动石妈妈和陈家的。”
纪慕云便让石妈妈带着孩子到东次间歇一会,三人把西次间、西捎间(卧房)翻了一遍,箱笼、抽屉打开看过,没有金花生的影子。
之后纪慕云抱着孩子到院里玩,冬梅跟着,绿芳悄悄把摇床翻了翻,犄角旮旯都看了,没找到。
绿芳耷拉着脑袋,怕她训斥,又怕赔不起,冬梅嘟囔着“以前都没事,突然就~姨娘,得告诉老爷。”
按道理,到她院子里服侍是府里吃香的差事,紫娟也说过,挑陈家的三人时,不少人找她请托。
一个金花生不到一两金,合五两银子,冬梅是二等丫鬟的月例,800钱,其余人递减,两个婆子最少,每月也有200钱。
昱哥儿出生,曹延轩赏了一个月月钱,她也赏了一个月月钱,每人就是一两多银子。
为了一个金花生,就冒着被她发现,赶出院子、赶出府的风险?要知道,仆人偷盗在大周朝是重罪,是要送到官府的、
她想了想,便说“刚过完中秋,又快重阳了,大节下的别惹主子不痛快。再找一找吧。”
冬梅忿忿的,仿佛是自己的东西被偷了,“奴婢是心疼东西。老爷赏给您的呢!奴婢可不愿意和贪心的贼住在一个院子。”
纪慕云并没生气,“手指大的东西,说不定裹在哪里了。绿芳再找一找,先别吭声,传出去我也没面子。”
绿芳感激的含着泪花,冬梅不吭声了。
没过几日,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就传到程妈妈耳朵里,后者顾不得,带着两个小丫鬟匆匆赶到西府大门,张望片刻,就见两辆挂着“花”字的马车在随从的护卫下顺着胡同驶来。
一下车,珍姐儿就不安地连声问“妈妈,可是母亲,母亲不好了?”
前日重阳节,她和花锦明刚刚回过娘家,母亲身子骨不行,精神还好。难不成,这么快就....
程妈妈扶住珍姐儿发白的手,安慰道“太太好好的,就是精神短,想起一出是一出,刚午觉醒了,忽然说想四小姐了。”
又问“四小姐告诉姑爷和亲家太太了吧?”
珍姐儿放了些心,“我告诉了锦明”,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奔上青石台阶,乘着小油车直奔正院。
进了卧房,药香和熏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扑面而来。珍姐儿下意识屏住呼吸。
官绿色罗帐垂着一半,露出湖蓝绣玉兰花花夹被,珍姐儿不由想起,年幼时母亲的帐子是大红色的,后来病得重了,落红不停,又偶尔呕血,便把帐子撤了下去。
“娘~”她满脸欢喜地奔过去,小心翼翼地伏在母亲身上,“娘我想你了。”
王丽蓉咳了两声,用瘦骨嶙峋的手握住女儿胳膊,“娘也想你了。”
秋芬和程妈妈合力把王丽蓉扶起,珍姐儿搬来两个大迎枕,给母亲垫在身后。王丽蓉身体移动,眼睛不离女儿面容,“这几日,在花家好不好?”
珍姐儿略带羞涩地点点头,“锦明给厨房说了,就说天气热,我胃口不好,让加菜,如今我每日五菜一汤。”
王丽蓉便问“你婆婆没说什么吧?”珍姐儿摇摇头,“前几日中秋,婆婆带着我打理家里的事情,娘,我才知道,花家去年进项才两万一千两。”
这么少?王丽蓉瞪大眼睛:进项两万一千两,花家府邸摆在那里,开销最少也得一万两,日常年节、走礼、父母官三节两寿、支撑远在江西的花老爷,每年要给公中的钱,剩余能分的钱也就几千两,又是三个房头....
每年拿到手里的钱,八成还不如六个房头的东府。
花锦明婚事至少花费五千两银子,说不定花太太捉襟见肘,动用了二房积蓄。
“你记着,账上的事让你大嫂操心去。”她掩盖住失望神色,细细教女儿:“你的嫁妆在花家是头一份,放着不要动,一分钱也不往外掏。等过两年,你有了孩子,再一点点往外花,逢年过节回家来,你爹爹会贴补你的。”
珍姐儿虽然嫁了人,还没管过家,没体会到银子从手里流出去的感觉,没太在意地应了。
千算万算,想不到花家表面是金陵二流世家,家底这么薄。王丽蓉轻叹一声,挥挥手,秋芬桂实便退下去了。程妈妈略一犹豫,凑过来低声说“刚冬梅来了一趟。您看,晚点禀给您?”
王丽蓉却道:“说吧。”程妈妈见她没有避开珍姐儿的意思,便把双翠阁“丢了东西”的事说了,之后退出去,合了门帘。
“娘今天叫你回来,是想你了。”王丽蓉略带羡慕地看着女儿充满生气的面孔,“也是不放心。娘这个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不过来了。”
珍姐儿轻轻摇晃母亲胳膊,撒娇道“娘,您别这样,女儿会伤心的。”王丽蓉却不像平时一样慈爱,打断道“你说说看,若你跟纪姨娘一样,丢了锦明送你的东西,你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 第58章
“换成我啊, 定要把那日在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招齐了,一个个问。若是有人把东西交出来,便罢了,直接撵出去;如果一个个嘴硬, 都不肯说, 我自然要告诉母亲。”珍姐儿昂着头, 曹家嫡女的尊严令她凛然不可侵犯,“母亲定会找了府里厉害的婆子, 挨个搜他们身上、屋子, 找出来人赃并获,就送到官府里去。”
王丽蓉慢腾腾地“哦”一声, 露出不以为然地神色, 珍姐儿迟疑道:“娘, 我说错了吗?”
“你没错。”王丽蓉施施然端起茶盅,“你是我闺女, 是你爹爹嫡长女,自然没说错。不过, 纪氏也没做错。”
珍姐儿不服气,大声说“娘, 你不是常教我,要在下人面前立威吗?即使我错了, 也得让他们按照我说的办!纪氏东西东西找不到, 人又不敢查,在下人面前把脸都丢光了。”
王丽蓉呵呵笑起来,“不愧是我姑娘, 够威风够果断, 不过, 纪氏可不是我生的。”
见珍姐儿一愣,她就耐心地一五一十讲起来:“你有娘撑腰,有你爹爹垫底,在自己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翻过天来都不碍事,纪氏呢?”
“手指头大一个金花生,若是人存心偷的,早早藏在树洞茅厕瓦片底下,风头过了再发卖。就算纪氏把人招起来挨个翻一遍,八成是找不出来的。那时纪氏怎么办?找你爹爹哭诉?”
“你爹爹做事认真,又连着昱哥儿,定会想方设法找出偷东西的人。这一来,偷东西的不会离了当日纪氏屋里的,若是冬梅、翠儿几个小的还好,撵出去发落了,若是石家的和孙氏怎么办?”
“能怎么办,撵出去呗!”话音刚落,珍姐儿才恍然大悟,“您是说,纪氏怕撵出孙氏和石家的,没人带十五弟了?”
王丽蓉嗤笑一声,“没人带?这金陵城里,有的是人想进咱们府当差呢。只不过,这件事情特殊一点:纪氏生昱哥儿的时候受了些罪,你爹爹叫大夫给纪氏调理身体,喝了三个月的药。自打昱哥儿一落地,便是孙氏喂的,石妈妈则是纪氏怀孕便过去伺候的。”
“纪氏无非是怕,她身子骨渐渐好了,你爹爹又搬回去了,眼瞧着,她得服侍你爹爹,没那么多时间精力盯着昱哥儿,无论孙氏还是石家的,昱哥儿一时离不得。”王丽蓉款款而谈,仿佛说的自己院子里的事,“昱哥儿刚五个月,跟只小猫似的,眼看天气一日日寒起来,若是离了孙氏和石家的,不吃奶了、病了吐了闹肚子了怎么办?”
不到周岁的孩子,一场呕吐、一阵彻骨寒风、一顿生人的母乳就送了性命。
“左不过两棵金花生,你爹爹赏给她的好东西还少吗?再说,这是把东西找出来了,万一你爹爹可院子折腾一通,没找出来呢?纪氏丢了面子不说,院子里的人心存怨怼,还能好好服侍她吗?即便依旧服侍昱哥儿,纪氏能放心吗?”
珍姐儿忽然想起翠羽楼那日,自己看中一朵贝壳花,却被爹爹拿走了,自然给了纪氏。她气不打一处来,“娘,纪氏可真是,狡诈!”
王丽蓉哈哈一笑,觉得女儿天真的可爱,“这就狡诈了?纪氏心思还多着呢:若东西是几个小的偷了,她嘴上不在乎,私底下必定暗中观察,叫绿芳守着,等日子长了,偷东西的露出马脚,再连人带赃一起抓了,不比现在就可世界吵吵却查不出来强?”
珍姐儿连连点头,“娘,您瞧着吧,绿芳必定对纪氏死心塌地。”
王丽蓉笑了起来,“双翠阁那些人里面,纪氏最看重的就是绿芳,当着人的面拉着冬梅不离身,却把新来的两拨人交给绿芳调理。”
说到这里,王丽蓉又竖起三根手指,“别忘了,纪氏隐忍下来,也是不愿得罪紫娟:紫娟是你祖母一手调理出来的,素来得你爹爹看重,绿芳几个都是紫娟挑给双翠阁的,无论谁出了偷东西的事情,紫娟脸上也没光彩。”
一席话说得珍姐儿心服口服,一转念,心情又低落下来,“娘,都是您不好,好端端的,把个纪氏弄回府里。”
王丽蓉却不懊恼,反而露出得意而神秘的笑容,“傻孩子,娘今天叫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说到这里,她叹息道“本来,看你和锦明过得好,不想这么快告诉你,新婚夫妻是最难得的,可想不到,娘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万一....就这么过去了”
“呸呸!”珍姐儿像个小孩子似的,紧紧捂住母亲嘴巴,仿佛这样,就能把母亲从病魔手中拉回来。“娘~您别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