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今霜
方才温情祥和的气氛灰飞烟灭,两人各自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侍卫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提醒:“爷,马公公还在门口等着您出去接旨呢。”
二皇子捏紧拳头,将满心的不甘和愤恨都强行压下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好,接旨!”
*
二皇子府这边的兵荒马乱在幼莲的预料之中,知道赵妍撇清了嫌疑之后,她也就没再好奇华昭跌倒的真相。
不管真凶是谁,看二皇子夫妇忍气吞声的模样,应该都不是寻常人。不过就算幼莲想象力再丰富,也绝对猜不到会是这场戏华昭自导自演。
这会儿真正让她神思不属的,是徐春慧让她回府一趟的口信。
她这位婶婶她清楚,是最最玲珑心肠、谋定而后动的人,此番叫她回去,肯定是为了她替赵妍说话的事。
出门之前,幼莲特意换了身低调不扎眼的衣裳,插了一支平平无奇的白玉簪就上了马车。
刚进院子,就看到施芮在门口等她。
施芮两只手垂在衣襟前,见到她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就恹恹地垮下脸,闷闷不乐得很。
“走吧。”施芮动了动嘴巴,同她一起进门挨训。
果然,等到两人在下首坐稳了,徐春慧就叹了口气,道:“我今日找你们过来,是想说一说赵家的事。”
她的目光投向幼莲:“当日被责难的若是温家姑娘,你替她仗义执言,我肯定不会说什么。可你与那赵妍不过是面子情,又何必为了她顶撞定王妃呢?”
幼莲轻蹙眉心,没有当即反驳她,而是等她全部说完后才开口道:“定王妃狠辣,若是真让她打了赵妍板子,恐怕赵妍都不一定能撑到赵夫人来。”
虽说赵妍身子骨比别的小姑娘壮实一些,可三十大板下去,就算是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
“况且,要是我不说话,也没人能为她说两句了。”幼莲目光沉静,没有丝毫后悔之意。
广济伯夫人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为赵妍说话的,敬忠侯夫人是赶鸭子上架,其他人更是被逼无奈才开口。如果没有她当这个出头鸟,定王妃肯定会动手。
徐春慧深深看了一眼幼莲,见她态度坚定,把准备好的说辞咽下去。
“婶婶不是不支持你的意思,可你如今已经嫁给了伯英,做事之前,总得过问一下他的意见。”徐春慧一改在施芮面前的态度,温声劝解道。
施芮低着头,偷偷撇了撇嘴。
不知是谁昨天劈头盖脸把她训了一顿,让她出门在外说话做事的时候多想想虞青松的前程,不要随心所欲,给国公府捅出篓子来。
徐春慧是婆婆,施芮自然不可能顶嘴,只让丫鬟偷偷去找虞青松求救。
施芮心不在焉地想着。另一边,徐春慧还在絮絮叨叨:“你一贯是个有成算的孩子,当日的事我也细细问了阿芮,你说的很不卑不亢。”
即便是她在场,也不一定说出这样既有效又震慑人的话。
可正因如此,她才更加可惜。若是幼莲能把这份态度放在替国公府结交人脉之事上,才是让青松得了好处。
幼莲应得乱七八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当日回将军府的路上就派人给爹爹传了信,爹爹在回信中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夸她做的很好。幼莲得了肯定心满意足得很,现下虽然知道徐春慧说的也不无道理,但也没仔细听。
徐春慧说了一刻钟,才算把这件事揭过去,转而又说起另一件事。
“你嫁到江家也有半年了,肚子怎么也没点动静?”她声音里带着疑惑。
他们小夫妻感情深厚,日子过得甜蜜。每次幼莲回国公府小住,不是江有朝陪着住一两晚,就是先同她待一会儿再回江家……这样看来,应该早就有动静才是。
幼莲微怔,没料到她会说这个,顿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早些年落水受了寒,夫君觉得,要等身子养好了再怀孕。”距离上次调养已经有一年半了,府医早就每天一次把脉,就等着立夏以后开始养身子呢。
她都这么说了,徐春慧自然不会继续提孩子的事情。施芮看了一眼两人,忙说起其他事转移话题。
等到送幼莲离开的时候,施芮才小声告诉她:“你放心吧,赵妍的事,我和你哥都觉得你做的对,还让我跟你好好学学呢。”
幼莲忍不住笑:“我就是愣头青,你若是学了我,爹爹他们恐怕要头疼死了。”
晚上江有朝回来,也是第一时间关心妻子的情绪:“今日回国公府如何?婶婶可有责怪你?”
他知道徐春慧是照看着幼莲长大的,虽是婶婶,胜似母亲,对于她的意见,幼莲哪怕不认同,也都会认真听一听。
幼莲点点头,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婶婶只说了几句,大体上还是赞同我的。”
江有朝颔首,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幼莲故意逗他,“婶婶还和我说了一件要紧事,夫君想不想听?”
江有朝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婶婶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让她见一见她的宝贝侄孙子孙女。”幼莲看他慢吞吞地喝茶,顿时起了捉弄的小心思,故意揶揄道。
乍然听到催生的事,江有朝呛咳一声,将茶盏放下,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幼莲。
作者有话说:
甲流中招了,没怎么发烧,但上呼吸道整个都不太好,可能有之前新冠的遗留问题吧。这两天手速不太行,尽量23点左右发吧,没更新就是没写完,零点前都会发的。
大家都要做好防护,顺利躲过这场流感呀!
第68章 ◇
◎“他爱你这件事,藏都藏不住呢。”◎
他长臂一捞,将她揽在怀里,低沉的嗓音在幼莲耳畔响起:“着急了?”
“我着急什么,明明是婶婶急。”幼莲嗔他一眼,模样又娇又凶,“或者……是夫君自己急了?”
江有朝轻轻地笑了,没出声,只有一道气音,带出几分懒散来。他从身后抱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太医说你气血不足,略有些寒症,需得好好调理身子。”
“即便于子嗣一道上无碍,我也不想你因为这个,耽误了自己的身体。”
儿女固然重要,可妻子才是重中之重,他宁愿多花些时间在为幼莲调养上,也不想因为急着要孩子而耗费她的心力。反正,他们还会在一起很久很久,不急。
幼莲弯着眼睛笑了笑:“我也是这样想的……况且是药三分毒,我才不要让孩子和我一起喝苦药呢。”
江有朝从她这句话里窥出几分担心来,抱着她的手收紧,声音轻缓:“别怕。”
幼莲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连太医都说了只需将养就好,可如今被人抱在怀里轻声哄着的时候,仿佛生出无限委屈和熨帖来,整颗心都在微微发烫。
“有夫君在,我不怕的。”她稍稍转过去一点,坐在江有朝怀里,扬起脖颈亲了亲他的下颌。
她主动招惹,江有朝自然无有不依,抱着她在软榻上胡闹了许久。
绣着牡丹的金丝软枕先是被好端端枕着,后来就被塞到盈盈一握的腰肢下,最后不知道又在什么时候落到了地上,皱巴巴的待在角落。
也不知是不是睡前说的那番话戳中了江有朝,他今天晚上一举一动都温柔极了,时刻照顾着幼莲的情绪。
等完事之后,两人躺在床上。江有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动作很轻。
幼莲先前还困的不行,现下被他这么一拍,忍不住笑,反倒清醒了:“之前我就想和夫君说来着,我小的时候,乳母就是这样拍着我睡觉的。”
乳母……
江有朝抿了抿唇,右手浮在她的脊背上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
幼莲在他怀里笑得乐不可支,眼睛弯成两道小小的月牙,俏皮又可爱。身上的锦被随着她的动作起伏着,露出大片雪白的风景。
江有朝只向下瞧了一眼,就赶紧将她的被子拉上来,拍背的动作也自然而然停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睡吧。”
每次撒娇说累的是她,挑动他兴趣的也是她,等到过一阵正式开始调理身子暂时不宜行房的时候,又不知道他要怎么坚持过去。
江有朝想想那时苦行僧的生活,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
四月里就算入了夏,天气逐渐热起来。若是放在往年,幼莲早就换上了薄薄的绫罗,今年有江有朝在旁边看着,只能穿得比以往厚实些。
不过等去了江老夫人处,幼莲才发现自己还是穿的轻薄,联想到太医的嘱咐,不免有些心虚。
江老夫人倒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因为是老了,骨头都稀松的开始漏风,才穿衣裳捂着的。你从前习惯了凉快,乍一下布子跨得太大也不好。”
幼莲想想也觉得有理,就打消了换衣裳的打算。
江老夫人今日没和她谈论邕州志的内容,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问起了她未出阁时的爱好:“原先在国公府的时候,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
幼莲歪了歪头:“一般是……做做女红,看书弹琴之类的吧。孙媳于作诗写文上没什么天分,写字倒是还成。”
她适当谦虚了几分。
江老夫人倒不意外,世家贵女大多如此,幼莲是个中翘楚,自然不可能差。不过这些不是她今日想问的。
“春耕的时候,国公府可有安排?”
太/祖皇帝登基之初,就定下了官员要一同务农春耕的规矩,每逢开春,总要亲自带人去行宫耕作一番。后来的皇帝虽然懒得亲自动手,却也会叫皇子代劳,以示君恩浩荡、与民同甘共苦之意。
前几年都是大皇子,今年突然换成了二皇子,还让众人纷纷纭纭地猜测,皇上是不是有意立储了呢。
幼莲点点头:“有的,二叔会带着我们去京郊的庄子上,爹爹则是跟着皇子一起去行宫。”
虽然每次去了都是充数,不肯让自己精心搭配的衣裙变得灰扑扑的,幼莲还是十分大言不惭地扬着头:“说不定我比夫君还会侍弄庄稼呢。”
好歹她养花不会像夫君一样,没几天就蔫儿的不能看了。
江老夫人愣了一下,随后就爽朗地笑起来:“好,好……你们小夫妻两个这也算互补了。”
幼莲喜不自胜地笑了笑。
等到江老夫人带着满意的笑容将她带到正院后头的菜园,看着面前一排排青翠的小嫩苗时,幼莲脸上的笑终于僵了僵。
“祖母,这是……”她咬了咬唇,看向满面春风的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志得意满地笑了笑:“从前在并州的时候,就算府里行商更多,每年也都要在田地里待着。后来入了京,这个习惯也没改掉。”
一开始她还担心这样会不会给自己的长孙丢脸,可当江有朝一脸淡然地让工匠开凿出这个小菜园,又专门派人买了菜种和幼苗,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去年冬日里咱们喝的那顿清炖萝卜汤,就是从这个园子里搬出去的呢。”江老夫人眼里带着骄傲。
幼莲笑吟吟地点点头,面上附和着江老夫人的话,心里忍不住有点心虚。
祖母不会要叫她一起忙活吧?可是她从前什么都没做过,于农活一道上完全是一窍不通啊……
江老夫人踏上菜园的土地,弯下腰将萝卜苗旁边的杂草挖出来,堆在一旁的扁竹筐里。
幼莲这才发现江老夫人今日似乎早有预备,穿了一身绛紫色的小袖短襦,两边开叉,行动起来很是方便。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袭莹白色的流仙裙,外头则是天水碧的直领对襟褙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来干农活的,反而像是来田间游玩的。
幼莲默了默,提起裙摆就要跟着进去,被闻声回头的江老夫人制止了。
“打扮得这么好看,我可不舍得让你进来吃灰。”江老夫人站起身,赶紧叫幼莲停在外头,“你呀,就站在旁边同我说说话就成。”
幼莲犹豫:“可您在里头忙活,孙媳怎么能在外面干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