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程晚舟
黑暗里,檐下微晃的烛光洒落在男人英挺面容上,玉姝抬眸凝向他半垂的长睫,指尖一缩,便触过他掌心那一道旧痂。
应该是这四年间才添的。
至少那时他们抵死纠缠时,十指发汗紧紧相扣,他的掌心只有一层薄薄的茧。
“别怕,是我。”
他声音沉哑,同她讲道。
“我知道。”
萧淮止好似在黑暗里缓了一口气,复而略带几分请求地同她说:“能靠近一些吗?”
窗牖发出吱呀声,身后又是女儿均匀地呼吸,玉姝听得心惊,刚要退步,边听他又开口:
“别动,让我看看你,你大抵不知,我时常以为重逢只是黄粱一梦。”
他喉间微滑一下,慢声说着:“朝中有些事并未处理完善,平明便要启程,你再陪一陪我。”
许是他站得太久了,玉姝此刻轻轻挣开他,萧淮止身形一时微晃。
只听风声中卷过她落下的话,“等一下。”
窗牖被人阖紧,徒留他半空垂下的一只手。
都学会耍诈来回拒他了。
呼吸骤紧,他定定站在原地不动,嗤声低喃道:“怎么就这般狠心呢。”
话音甫落,一侧又传推门声,循声而望,萧淮止对上她清凌凌的眼波,女人乌发半挽,一容一肌,尽态极妍。
她拢了下肩上外袍,一步一步走向月光下长身而立的男人。
“你……”
萧淮止那双乌沉冷戾的眼中划过讶然,冷峭的面容一时怔忡。
她柔声解释:“阿笛睡了,方才我怕吵醒她。”
玉姝睫羽微垂,掠过他身侧的手,问道:“此去要带上阿笛吗?”
心中那点盈满的欣喜顷时散开,他往前走近一步,眼珠定在她脸上,“带着她不太方便,得要你照顾着。”
意料之中的答案,玉姝应“好”。
萧淮止微挪着步子,将风口挡住,复而去握住她的双手,轻轻地摩挲,好似触碰到了真实的她,空悬着的心才能落下些。
“怕你又怪我擅作主张,我先与你交代,这次我派人暗中护着你与孩子,万事都不必担忧,我会尽快处理一切,回来寻你。”
大掌温热地包裹着她,玉姝心角塌陷,尾指扫过他掌心旧伤。
心湖好似汇入另一淙激流,再无法平静。
半晌,他薄唇轻动,想与她再说些旁的,便见眼前之人好似在走神。
他骤然沉了目光,“你便无话要同我说?”
玉姝心中念着萧笛,此刻浓睫轻轻翕动,去望他的眼眸,清冷银辉折过摇曳的灯笼,一并洒落在他稠丽的脸庞上。
“我会照顾好阿笛。”
满心满意都是旁人,总归不是他。
萧淮止眸底压着阴色,一把握住她的手,力度一时也没能收住,直接扑了满怀,任由玉姝推搡也岿然不动,只将她紧紧抱着,抵着她的发间,闷声:
“姝儿,把你的在意,分一些给孤罢。”
若这世间,只剩你我二人,你是不是就只瞧得见我一人了。
作者有话说:
阿笛:?我是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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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他会不会为救你,而奋不顾身?”◎
【085】。
天过平明, 幔帐外香炉缕缕烟雾袅绕,窗外的雪自三更时便簌簌而落。
玉姝在青州住了四年,偏南地区的隆冬, 实则甚少有雪的, 但今年好似格外多,一场接一场的。
这几日积雪太厚, 玉姝只带着萧笛在廊芜间走了几圈, 萧淮止没将萧笛带回京城的每一日, 都好似她偷来的。
第五日,谢陵沉来了。
谢陵沉远远自庭院走来时, 萧笛趴在窗边作雪景图,一见他的身影便赶忙收了画笔, 将窗户啪地一声阖上。
娘亲只能是她一个人的,亲爹不行, 后爹更不行。
台阶下, 谢陵沉将伞收起, 抬眼便撞上窗隙那双乌澄澄的眼,又是一声不太悦耳的响声。
啧, 真是个不太讨喜的小孩。
他微眯了眯眼,走上前, 叩响房门,玉姝与绿芙正在屋中给萧笛整理衣裳,隔着几道帘帐并未听见,萧笛却听得一清二楚,又将窗牖推开, 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别来我家。”
谢陵沉眉心突跳, 睨着小姑娘, 一时有些胸闷气短,又走近几步,想以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压迫她。
“这何时是你的家?小家伙,你的家不是在上京么?”
“阿娘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那双乌澄澄的眼睛此刻闪动着一股戾气,与萧淮止的不同,小孩的此刻还不善隐藏,恶意也十分明显。
谢陵沉见过这样的眼神,初见萧笛时,她就是用这般眼神瞪着地上翻滚的另一个孩子。
思此,谢陵沉俯身凑近她几分,慢声威胁道:“小家伙,你阿娘知不知道你在上京,打断了别人的腿?”
“你猜——”
萧笛漆黑的眼睛里戾气渐退,对峙片刻,萧笛牙齿磨了又磨,朝内甜甜地唤了一声“阿娘”。
闻言,内室长长应声,须臾,帘笼拨开,玉姝开门见是他,旋即便与他一道走去一旁正厅。
正厅中,玉姝侧眸看他:“你怎么突然来了?”
谢陵沉挑眉,侧首瞥过廊柱后面藏着的跟屁虫,嗤笑一声道:“我不日便会动身回兰陵,是来同你道别的。”
玉姝仰头看他,这四年于她而言,若非谢陵沉,她应当不会过得如此顺畅,遂尔问道:“你,何时动身?”
“明晚便要动身,”他微顿一息,垂眼掠过她耳边摇晃的坠子,“家中有些事,需我回去处理。”
“这般急吗?”玉姝微愕。
他瞥了她一眼,笑着继续说:“同你说另一件事,菀音与她夫君和离了,前些时日问了我,关于你近来之事,说要来青州与你一见,约莫是戌时至。”
四年前菀音将她救出骊山,送至青州后,便没了音讯,又过了两年才知她成了婚,如今再得音讯,竟是又和离了。
玉姝眸底微亮,捻起茶瓯轻啜一口,“当真?我许久不曾见她,当年救命之恩也未来得及感谢,当年若无她,也便没有我与阿笛,她此番能来,正合我意,正好令她二人见一见。”
谢陵沉闻言手中一顿,继而眼底浮起笑意,“菀音也是奉命于我,玉姝,你可不该谢错了人。”
“谢公子总爱如此与人说笑吗?”
啧,又被人拒绝了。
他指间转动着掌心茶瓯,垂下眼帘时,沉默几息,又抬眸舒朗一笑,道:“得,本公子也该走了,你那前夫君最近可能是遇上些困难,他虽留了人护你,但玉姝,你也得万事小心些。”
言尽于此,谢陵沉掸袍起身,与她颔首作别,他转过身,眸色骤凉,握着竹伞陷入皑皑雪幕中。
玉姝看着他越渐远去的背影,心间微颤一下,总觉何处不安,门外便响起哒哒脚步声。
不用猜,萧笛那张雪白/粉润的脸便已迎着她扑过来。
“阿娘,你会不会讨厌阿笛?”她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试探。
方才在门外也不敢靠近了,不知道那人说她坏话没……
玉姝拧眉将她抱起,眉眼认真道:“阿笛,娘亲永远都不会讨厌你的。”
“当真?”萧笛漆黑的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如果我做了不好的事情呢?”
“若你有何不好,做父母的自会教你纠正,而不是放弃你,阿笛,你要记得这一点。”
“阿笛记住了。”得到她的这句,萧笛总算满足。
门外廊下正逢响起一阵窸窣脚步,远远又听绿芙好似在朝这头唤谁,玉姝身上挂着萧笛,很快敛回目光。
到了晚间,菀音也并未如谢陵沉所说抵达落玉苑,倒是命信鸽递来消息,说是路途遥远,明日才能抵达。
夜里玉姝将萧笛哄睡了去,起身熄灯,便听门外廊道传出声响。
思及白日谢陵沉所说,玉姝思虑过后系上一件披风,提灯打开房门,侧首便见廊道另端正徐步走来一名身着黑衣的暗卫。
灯火照清来人面容,她曾在军营中见过此人,玉姝眼神倏凛,压着声息问道:“出了何事?”
暗卫满脸冷肃,于她跟前立下,垂首道:“让娘子受惊了,属下只是想同娘子说,主公恐怕一时半刻回不来了……”
握住灯柄的手指紧了紧,玉姝细眉紧蹙,想起他走时神情,“他,受伤了?”
暗卫下意识侧首的动作印证了她的猜测。
“伤的很重?”
“主公……不让说……”
倒真是萧淮止的行事风格,玉姝闻言颔首。
暗卫旋即躬身告退。
玉姝心绪杂沉,提步去推房门,指尖刚触碰一角门框,后颈便被一记重力劈下,灯笼噹的落地,在廊芜间翻滚几转。
眼前一片模糊,意识涣散,她努力聚集意识想要看清眼前黑影,檀口微翕着,下一刻,便被湿棉布堵住口鼻,呼吸骤急,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