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塞外客
唐小荷道:“我玉兰姐姐说了, 这帕子她不要了,让你随意处置便是。”
崔群青先是眼一亮,抬脸看向心上人道:“玉兰?这是你的闺名么?”接着满面复杂地看了唐小荷一眼,“玉兰姑娘何时说话了?怎么我没听见,偏你听到了?”
唐小荷不想当众给自己玉兰姐难堪,皱眉正要不悦,手便被玉兰攥紧了些,示意她不要冲动。
接着玉兰对崔群青稍为颔首,指了下自己的嘴,轻轻摇了摇头。
崔群青愣了一愣,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心上人原是个说不出话的。
他一时百感交集,自己也如同哑巴了一般,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唐小荷哪管他,将买来的烧饼交给玉兰,兴高采烈道:“姐姐你快尝尝,这个烧饼可好吃了,还热乎着呢。”
玉兰接过,轻启樱口小咬一口,噙笑对唐小荷点了点头,接着抬起手,用指尖将唐小荷唇边的烧饼屑拨干净。
宋鹤卿看到这幕,体内仿佛有股无名之火直冲头顶涌去,险些令他的头脑炸开。他也不知是哪来的冲动,将唐小荷一把扯到自己身边,冷声道:“你离她远点。”
唐小荷一脸见鬼的表情,不懂他在发什么疯,皱眉道:“我为什么要离她远点?”
“因为……”宋鹤卿瞬间看向崔群青,“因为你崔御史有话对你的玉兰姐说,他找了她很久了,你不能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唐小荷看崔群青,表情狐疑,眼神仿佛在说:“是这样吗?”
哪料崔群青直接咧嘴一笑,竟是讪道:“我,我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唐小荷将宋鹤卿一推,瞪他道:“这就是你说的有话说?他都不急你急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烦死了,玉兰姐我们走,我们找个清净的地方玩去,离这两个臭男人远点。”
唐小荷挽起玉兰胳膊便要下桥,气得宋鹤卿在后面直吼:“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臭小子你说谁是太监!还臭男人,我是臭男人你就不是吗!你给我回来!”
崔群青连忙将他拖住,无奈道:“冷静啊宋大人,当这么多人面呢,官威,官威不能丢。”
“我去你七叔伯的官威!”
宋鹤卿转头又骂崔群青:“你怎么回事!不是日思夜想吗,不是辗转反侧吗,现在人找到了,你倒是跟人说话啊,你又不是王八,你缩什么脖子!”
崔群青哭丧起脸:“我也不想啊!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真到了她跟前,我竟有些胆怯起来。”
宋鹤卿狐狸眼一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崔群青的怂包样子,冷哼一声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嫌弃人家是个哑巴吧?刚开始见人长得美生出贼心,现在一看人是个哑巴,你贼心就死了是吧?”
崔群青反应激烈:“放屁!我才不是那种人!”
他骂完这句,脑海中浮现那抹倩影,不觉望向佳人离开的方向,眼波沉下,喃喃道:“我只是……突然间很心疼她,有点不敢靠近她,怕唐突她,怕吓到她,也怕她觉得我为人轻浮,不可与之结交。我感觉,我得再准备准备。”
“嘁。”宋鹤卿白眼险飞天上,“借口,都是借口,同为色胚,你还不如唐小荷呢你。”
“什么色胚!你少瞎说!”
渠面上,唐小荷吹着夜风划着船,冷不丁打了一喷嚏,揉着鼻子嘟囔道:“肯定是宋鹤卿那狗官又骂我了。”
玉兰掩唇一笑,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披在了她身上。
唐小荷受宠若惊,慌忙还回外衫道:“我不冷的姐姐,我就是有点鼻子痒,想来是夜风吹的,你还是把它穿自己身上吧,你一个弱女子,受凉了就不好了。”
玉兰用手语道:“可你也是弱女子啊。”
唐小荷嘿嘿一笑,肘抵膝上,双手托腮道:“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要忘了我是个姑娘家了,也就和你在殪崋一起,能无所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暴露身份。”
玉兰垂眸,眼中闪过了丝心疼,伸手替她理了下额前碎发,动作温柔至极。
唐小荷转头,只见月下波光粼粼,远处灯火阑珊,灯火与月光相映衬,勾勒出眼前人一张清媚温婉的容颜,眉似远山,眸若秋水。
唐小荷不觉看呆了去,傻傻道:“姐姐,你父母真是给你取了个好名字,玉兰,白洁如玉,气若幽兰,你当真不负这名字。”
玉兰仍是淡淡笑着,周身柔光浮动,似比月色皎洁。
只是在唐小荷没留意的时刻,她的眼中出现彻骨的寒意,静静凝视远方时,目光不觉间已有杀气。
“姐姐,你老家是哪里的。”唐小荷边划船边问,“你知道我是巴蜀来的,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里来的,我听多多他们说,过往没见过你,你是老家在京城,最近才回来的吗?”
玉兰未回答,沉默半晌,忽然张开双臂,轻轻环抱住了她。
唐小荷未免怔住,询问道:“姐姐你怎么了,累了吗。”
玉兰摇了摇头,怀抱又收紧了些,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颈间。
唐小荷是能感觉到奇怪的,但不知怎么,她觉得此刻的玉兰姐姐好像很难过,让她舍不得将她推开。
她干脆松开桨,回抱了过去,轻声安慰起人来。
岸上,两个男人咬牙切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两道在船上相拥的身影。
宋鹤卿一拳砸在身旁杨柳上,恶狠狠盯着玉兰道:“她到底有什么好。”
崔群青也一拳砸了上去,疼得倒嘶口凉气,不甘心地看着唐小荷说:“是啊,他到底有什么好。”
不觉间,船已靠岸。
唐小荷上了岸,一眼看到树下那俩男的,以为是巧合,还扬声道:“你们俩也是来划船的吗?那正好,船给你们了,我送玉兰姐回家。”
四人擦肩而过时,宋鹤卿冷不丁将她拦住,道:“夜深了,你该回大理寺了。”
唐小荷:“我知道啊,但是我刚也跟你说了,我得先把玉兰姐送回去。”
宋鹤卿挑了眉梢,俯首逼近她冷笑道:“只是送回去这么简单吗?你这一送,我怎么知道你今晚还能不能回大理寺?唐小荷我跟你说过,你就算不为自己的清誉考虑,也该为你玉兰姐的清誉考虑,你现在不是在为她好,你这是在害她。”
唐小荷被唬住神,差点真被他给绕进去,但随即摇了摇头反应过来道:“宋鹤卿你要是真闲得慌就回去批你的折子,且不说我和我玉兰姐是清白的,就算我们俩真有点什么,轮得到你管吗?什么时候你大理寺少卿还要兼管男欢女爱了?”
宋鹤卿霎时气急攻心:“男欢女爱?你小子懂什么叫男欢女爱?”
唐小荷叉腰,眉梢扬起:“我不懂你懂?你爱过?”
宋鹤卿想吐血。
崔群青咳嗽一声,悠悠走去道:“二位息怒,且听我崔某说句公道话——”
俩人同时转头瞪他:“滚蛋!”
宋鹤卿一把抓住唐小荷胳膊,口吻强硬:“今晚就到这了,现在就跟我回大理寺。”
唐小荷百般挣扎:“我不!我爹娘都没管我这么严,宋鹤卿你算我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
宋鹤卿懒得再跟她费口舌,手上一用力,将人轻松拖走,任唐小荷怎么嚷嚷都没用。
崔群青找到了机会,跑到玉兰身前深深一揖,甚是恭敬道:“既然小唐兄弟不方便,不如就由在下送玉兰姑娘回家,玉兰姑娘稍等,在下这就差人去备车马。”
可惜佳人无心,径直从他眼前离去。
那边,宋鹤卿一心将鬼混的犟种叼回老窝,却忽然动作一顿,身后人好似化为一块千斤巨石,居然拽不动了。
他转头望去,只见唐小荷的肩头上出现了一只纤纤玉手,动作轻柔地握住了那边臂膀。
宋鹤卿的视线沿着那只手上移,缓缓落到手主人的脸上。
玉兰依旧神情温和,眉目动人,恰似平日模样。
可宋鹤卿终于在此刻顿悟,自己究竟为何对这女子有那么大的敌意。
她身上有太多让他感到不适的蹊跷之处。
弱质女流却能独居山间而不露惧色,若真如唐小荷所说,她的住处离百树林不远,那么那日晚上大理寺那么多人呼喊唐小荷的名字,她不可能听不到,既听到了,为什么不把人交出?
再者,他差人打听过,这女子是去年才来到的京城,来了便在小甜水巷安家,以卖豆腐为生。可她只身一人,无父无母,又无婚配,京城寸土寸金,小甜水巷地价颇高,她哪来的钱去租赁房子?卖豆腐赚的那点钱远不够回本,她难道是不会算账吗?
再如同当下,她看着如此娇弱,力气却足以同他这个习武之人所抗衡,究竟是单纯的力气大,还是……深藏不露。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里就能看出来,老宋是真的喜欢性格简单的人,太复杂的他不会觉得有挑战性,只会觉得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第55章 清蒸大闸蟹
◎罗刹鸟◎
少卿大人挣外快久不回来, 何进有点担心,正准备带人出门寻找,哪想刚到门口, 便迎面撞上一前一后大步归来的唐小荷和宋鹤卿。
何进开始没注意二人脸色异样, 还跟唐小荷打招呼:“呀,小厨这就回来了啊,没和玉兰姑娘多玩一会儿么?”
唐小荷本就在气头上, 听何进这一说,别提有多憋屈,大声嚷了句“别跟我说话!”,气得拔腿便往住处去了。
何进满脸困惑, 看向后脚赶来的宋鹤卿:“少卿大人,小厨这是怎么了?”
宋鹤卿也正在气头上, 看着唐小荷的离去背影,冷哼一声道:“臭小子脑子有病, 别理他。”
何进点了下头, 又注意到宋鹤卿铁青的脸色,狐疑道:“那您这又是怎么了?”
“我?”宋鹤卿强压下心头的古怪滋味,赌气似的一拂袖, 大步前往内衙, “别管,我脑子也有病。”
何进愣在原地,彻底看不懂了。
……
金秋九月,桂子十里飘香, 又到了三年一度的秋闱放榜时刻。
一大清早, 宣德门外的布告牌下便挤满了各地学子, 年轻的年老的, 穿布衣的穿锦衣的,摩肩擦踵,人头攒动。
唐小荷在集市买个螃蟹的工夫,离老远便听到宣德门处传来的哭声笑声。
榜一放,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者状若疯癫,沿街狂跑大笑,嘴里高呼:“我中了!我终于中了!”
反之则是嚎啕大哭,有的瘫在地上,有的捶胸顿足,仿佛魂魄当场出走,徒留一具行尸走肉。
唐小荷瞧了两眼这乱象,不觉竟叹了口气,回过头同摊主讨价还价道:“再便宜点嘛,再说螃蟹刚上市吧,但是谁家卖八十文一斤?这神仙也吃不起啊,一口价四十文,你这筐我都要了。”
“哎哟喂我说小兄弟,你好好看我这蟹,又肥膏又多,四十文?我看你是在跟我说笑。”
“四十五文不能再多了。”
“说真的,我最多让你十文钱。”
“四十五就四十五,不卖算了,我去别家看便是。”
“等等!六十文!真的不能再少了!”
“五十。”
“唉,好吧,五十就五十,但说好了,这一筐你都要了啊。”
晌午,大理寺吃清蒸大闸蟹。
内衙里,宋鹤卿用指节敲了下金澄澄的螃蟹壳,皱眉道:“唐小荷怎么想起来做这东西了,吃起来不够麻烦的,耽误时间。”
何进咽了下口水:“但是它真是香啊大人,您等小的给您剥好,再蘸上小厨做的这个秘制蟹醋,那小滋味,啧啧啧,绝了。”
宋鹤卿顿了下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竟噙了丝高深莫测的微笑。他提笔继续批起折子,道:“不必,拿走送回去,跟唐小荷说我不会剥蟹,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