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这里面有事,而且司徒大人是有备而来,绝不是闲闲一问,趁着司徒晟没有说出让人下不来台的话,谢将军少不得将司徒大人请回谢府,私下问问是怎么回事。
司徒晟还算给谢胜面子,在人前不再多言,便趁着散朝,跟着谢老将军一起回府,就着一杯香茶,不急不缓地说了周家休妻的经过。
等谢胜闻听司徒大人说,有个自称谢家人的安姨母替周家主持家事,不但做主休了周大人相识于微的糟糠发妻,还克扣了谢王妃当初允诺的补偿银子时,谢将军的一张老脸啊,又是恨不得追随早逝的杨老将军而去。
偏偏司徒大人还不明就里,一个劲儿追问,为何周家休妻,却要谢家出人张罗,还要出面来补银子。
妇人可恨!不是明明早就告诉她们要息事宁人,尽量补偿了楚氏嘛?
怎么能如此害人名声,还言语胁迫人,逼着楚氏走投无路告到了大理寺!
也幸亏司徒大人提前知会了他一声,没有立刻提审安氏去公堂对峙,不然他一辈子谨小慎微的清誉,都要被银子蒙了心眼的娘们给毁了!
如今被司徒晟如此逼问,谢胜有苦难言,只能含糊表示大约是谢王妃与那妇人是旧识,可怜她才要补些银子吧。
至于那安氏,大约也是跟周家老夫人有私交,谢家并不知情。
不过司徒大人既然告到了他这里,能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都是官眷家事,何必闹到公堂上去?
司徒晟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开口道:“若是周家懂事,也不会闹得现在的满城风雨。那可怜女子如今投靠到了我府上当了管事。她是个体面人,在人前也是要脸的。以后若是有人风言风语,说她行为不检点,才被夫家休弃,岂不是也带累了在下的名声?这脸面,人人都要得,却并非个个都配得……”
听到那女子竟然成了司徒晟府上管事,再听着少卿大人温吞而意有所指的话,谢胜的眼皮直跳,隐隐觉得,这位大人知道的可能比他以为的还要多。
想到司徒晟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若是此事处置不周,被陛下听到什么风声,那可就彻底坏菜了。
而且事已至此,司徒晟已经亲自来跟他问话,他若还刻意隐瞒,岂不是给脸不要脸?
所以司徒大人给谢家脸面,他也得识趣接住这份好意。
咬了咬牙,他干脆破釜沉舟,面带愧色,说了自己女儿与周随安犯下的勾当。
只是老将军表示,周家休妻的事情,他并不知情,也绝不敢逼着周家休妻。
如今司徒大人既然询问此事,那么他便让女儿去给周家做妾,亲自去给楚氏赔不是。至于女儿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若楚氏不肯原谅,便扭了女儿入寺庙,打了孽种,剃掉头发,绝不敢搅合了人家大好姻缘!
那天谢胜也顾不得避嫌了,将未来的准女婿周随安也叫到了府中。
当着司徒晟的面,谢胜也是新愁夹旧怨,将周随安连带他那个老娘都损了一遍。
周随安也没想到,楚氏如今不但去大理寺告状,还在司徒的府上做了管事婆子。
她又不是没有铺子钱银,何必做这可怜相?无非就是存着一口恶气,不让他好过就是了!
可是司徒晟说六王妃答应赔楚琳琅一笔钱银,这事儿他也不知情啊!
结果三方对峙,便对出个克扣对缝钱银的姨母来。
这位安姨母如此上蹿下跳,存着打秋风的心思,只是周随安向来不过问家中油盐,自然不清楚这里的贪赃官司。
他原先恨极了楚琳琅的无情,又要争个谁抛弃了谁的面子,便也冲动应了母亲,写下了休书一封。
可是如今那司徒晟明明知道了他与谢二小姐私通的隐情,还故意问他这样的情形,休妻是否合适。
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终于在众目睽睽下起了作用。他在司徒大人和未来岳丈的面前,如同被剥了遮羞的裤,羞臊得双颊紫红,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走神。
一时想不明白,他堂堂户部郎中,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为何会落到如此恼人尴尬的境地!
谢胜看着周随安半天憋不出个屁的德行,也是气得眼皮乱颤,心道:女儿究竟看上了这蠢材哪点?还要死要活非他不嫁!
没办法,他只能代为出面,将这些儿女留下的屎粪擦拭干净。
他先跟司徒大人表示此间误会一场,若是那楚氏不愿离开周家,他就是押着女儿入庙庵,也绝不敢夺人姻缘。
司徒晟听了浅浅一笑,说那楚氏看透了负心人,不愿将就。这等情状,由楚氏出一封与周随安恩断义绝的义绝书更合适。但是顾忌到谢二小姐的名声,楚氏愿意退一步,帮忙隐瞒谢家的家丑,只和离就好。
谢胜一听,心领神会,走过去伸拳给还在愣神的周随安一下子,让他赶紧写下和离书。
周随安被打得一个趔趄,总算恍惚回神,脑袋木木地按照谢胜的吩咐做,一式两份,写下了两封和离文书。
当司徒晟揣着墨迹未干的和离书出门时,谢胜将军一路殷勤相送。
他跟司徒晟承诺,少给楚氏的银子,过两日一定加倍补全,全送到司徒大人的府上,绝对不叫楚氏委屈。
只是此等家丑,到底干系女儿家的清誉,连带着大女儿六王妃都要难以做人。还请大人看在他和六殿下的情面上,代为周全一二,莫要让谢周两家的丑事宣扬出去。
司徒晟瞟了一眼跟在谢胜身后的周随安,淡淡道:“那楚氏与谢王妃也是旧识,就是感念着王妃贤德,就算手握铁证,受了诸般委屈,也是以大局为重,甘愿让贤。只要人没被迫入穷巷,总会留有善念,一别两宽就是了。她如今是我府上的管事,若是她家人受了不平委屈,便等同打我的脸面……”
谢胜一听,连忙道:“那安家蠢妇胁迫人的话,司徒大人不必当真。她有个狗屁本事!容我过后,狠狠训斥妻妹便是……”
司徒晟听了,这才微笑有礼地与二位大人辞别,转身准备告辞。
可就在他上了官署马车时,周随安却撇下未来岳丈追撵过来:“司徒大人,请留步!”
司徒晟并未搭理他,坐定之后,才隔着车帘问:“周大人有何吩咐?”
周随安此时总算是回转神来,压低声音道:“大人好心收留楚氏,在下先是谢过大人。不过到底男女有嫌,大人您还未成亲,她一个独身女子在您那久留,怕是不妥。况且她嫁入周家后,过的是当家主母的日子,并不会那些下人营生,还请大人体谅,早日为她安排出府,到时候,我会……”
他还没有说完,车内的人便冷淡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她已不再是周家妇人,以后的生计就不劳大人费心了。在下先恭喜大人即将迎娶新妇,但盼早生贵子……”
说完这话,观棋便催动了马匹,马车一路扬长而去。
周随安看着马车背影,止不住心内疑惑:为何楚琳琅会与这酷吏司徒晟搅合到一处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夜雾那日,与楚琳琅相伴而行的男子……
不过很快,周随安就把这可笑的想法挥之脑后。
第37章
知道底细
开什么玩笑!楚氏虽美, 却出身粗鄙,更是嫁过人的妇人,并非娇嫩青葱的二八芳华少女。
想那司徒晟, 相貌出众, 为人才情又甚高,如今受陛下重用, 前途不可限量, 若是以后入阁,娶丞相之女也不为过。
当初谢二小姐倾慕着这司徒晟,都是落花流水一场,足见其人眼光之高。
司徒晟尚未娶妻, 又身居五品, 就算是填充府宅空虚,也会有大把相宜女子为妾侍。
他这么个心思甚重之人, 又岂会败坏自己的名声, 而与同僚的下堂妻生出苟且?
想来, 就是看在寂州相识一场,司徒晟看楚氏可怜,给她一个容身之所罢了。
如此想定, 周随安想着, 虽然他不耻司徒晟的酷吏官风, 可容了时间,他还是要摆酒酬谢司徒替他暂时照顾楚氏。
她如今一人流落京城, 容貌又是不俗,难免要招惹狂蜂浪蝶占她的便宜, 住在少卿府里, 倒是短少了这些无谓骚扰。
至于做少卿府里的妈子, 让她寄人篱下过过苦日子也好。
这几年,周家将养着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楚氏大约忘了人于低微处的百味心酸。
她留在京城,浸染这里的繁华,感受一下人之高低落差,更可以想明白,她舍弃了跟自己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是对还是错。
若有一天楚氏后悔想要回头,他不妨看在多年的夫妻一场,收下这难收的覆水……
如此想来,周随安的心里舒服了很多。
只是周随安回头看见未来岳丈铁青的面庞时,脑中遐想顿散,他知道自己一会还要挨了谢胜的一顿训。
想到这,他又不由得恼起了谢悠然——她难道不知自己那个姨母是什么货色,居然把这种惹祸精往周家引,若不是安姨母惹是生非,他又何必丢人如斯?
而那位安姨母,却不知这场谢府官司,只是依着往常屁颠地来到谢家,准备帮着姐姐操持嫁妆。
姐姐向来对钱银不甚精明,她帮着选买,又是一笔油水。
岂不知这次她来,没见姐姐,却是姐夫虎着一张脸,横在门口瞪着她……
那日,谢胜叫来了自己的妹夫,然后连着夫人苏氏一起,关起了房门审安氏。
仆人虽然都远远散开,可隐约也能听到里面呼喝打骂,求饶声不断。
等安家妹夫扯着惹事婆娘走的时候,那安氏的面皮都被她的夫君打得青紫一片。
而苏氏也被谢胜骂得狗血喷头,直说她不知自己妹妹是个什么眼皮子清浅的货色吗?这等家丑居然也敢让安氏搅和?
等谢悠然知道了姨母的勾当,也是气得在房里骂个不停。
她又是想到,自己的事情被那楚氏闹到了司徒晟那,竟然半分情面不给她留,又是暗恨不已。
身边的小丫鬟少不得要劝她,何必跟个下堂妇人置气。如今不管怎么样,周随安算是没有老婆的了。她只管静心等着做新娘就是了。
再说楚琳琅,这几日倒是无暇去想别的。
如今她阴差阳错地成了大理寺少卿家的管事婆子,总不能白拿人钱财,这屋里屋外要收拾的地方太多。
司徒晟早出晚归,一般不在家,她就寻工匠修补屋子,外带选买些府宅要用的日用物品,还得雇车清理一下后院堆放的破烂,真是没清闲的时候。
这一日,到底是累着了,就起得略晚。本以为司徒晟和观棋应该像前几日那般,天不亮就走了。
可没想到她起床往后院子走了走,却看到司徒晟正穿着短衣薄衫,在后院的一小块平底处练功夫。
楚琳琅以前见过他在连州搏杀拦车凶徒的样子,不过像这样近距离看一个英俊逼人的男子挥拳腾跃,却是第一次。
他半露在衣袖外的胳膊紧实有力,挥舞之时甚至隐隐带风,腾挪跳跃间,竟有气吞山河,杀伐千里之势。而敞开的衣襟里,那胸膛也挂满了汗珠,蒸腾着热气。
这是实打实的真功夫,与街头卖艺的花架式截然不同。
楚琳琅一时看呆了,竟是忘了后退闪避。
直到那男人的招式渐缓,慢慢收拳,楚琳琅才回过神,想要避嫌躲开。
可司徒晟喊道:“你来得正好,把那边的汗巾子给我拿一下!”
楚琳琅这才恍惚想起,自己并非昔日官夫人,而是少卿家里的管事婆子,也不必再来躲避外男那一套。
她取下身旁树杈子上挂着的汗巾,双手毕恭毕敬呈递给了少卿大人,同时嘴里问道:“大人,您今日怎么没有去官署?”
“前几日太忙,便请了一日休沐,对了,一会你来我书房,有个文书须你签一下。”
楚琳琅原本以为司徒晟要走一走过场,跟她签下三年的活契。
毕竟她如今在他的府宅子里当差,代管着他的统家钱银,总要有个文书凭证才能叫主人家放心。
可直到司徒晟将那两页纸展开,楚琳琅才发现,这两张纸上竟然是前夫周随安的笔迹。
这两页,是周大人亲笔写下的和离文书啊!
司徒晟并没有细讲周家改主意的过程,只是简单道:“周大人自觉理亏,愿意出和离书,之前的休书也尽是作废,谢家为了表达歉意,之前短缺给你的银子,也会加倍补上。”
楚琳琅看到和离书倒是表情淡淡,可听闻还有加倍的银子补,两眼顿时烁烁放光。
如今名声对她来说,远没有银子来得重要!
于是她跟司徒大人表达了一番谢意后,便准备拿笔去签字。
可想到自己久没有写字,怕一时写坏,又在一旁的空白纸张上练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