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星昱
“快进来。”
顾修侧过身子让她进来,又跟她往院子里头去。
这是一幢小巧的四合院,正对南北一间宽阔正房,用梨花厨隔了垂花厅,一边置成书房,一边置成内室,左右两间相对的抱厦,左边是厨房,右边是下人住所。
下人只有双瑞一个,顾修叫双瑞去煮姜汤,将沈新语领取自己的卧房,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这种不自然只有一瞬。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目光瞬间无比纯净的解释:“你不要误会,正房只有这一间。”
“嗯。”沈星语低垂着眼眸,卷翘的睫毛动了一下,没什么情绪的低声。
顾修扫一眼她贴在腿上的裙敛:“净房有山上引过来的温泉水,你有盥洗的衣物吗?”
“都淋湿了。”
“你先去沐浴,我一会让你婢子给你送过来。”
“谢谢。”
“你等一下,我再看看有没有干净的新帨巾皂角。”
说着他快步走了净室,目光觑一圈,没看到什么私密寝物,弓腰打开放置盥洗用品的柜子,找到了一应新寝具摆上来,将自己的一套收到里头,走了出去。
“好了,你进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避嫌的往外头走了出去,支了伞,穿进雨雾。
他记得山脚下有一个村子,套了马车出了院子。
硕大的雨声遮了马蹄声,双瑞煮了姜汤再出来,就看见顾修半个身子湿透的从马车上下来,从马车里捧着个包袱递过来。
“交给娘子的婢子拿过去。”
双瑞接过来包袱,有点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事您吩咐我去做不就是了。”
“别废话。”顾修一个眼刀甩过去。
“那您快去厨房用完姜汤,您这一风热,得比旁人多病十来天。”
沈星语沐浴好出来,顾修亦在书房换了湿衣,穿了一件颜色款式几乎相近的裳衣出来。
“还冷吗?”
“喝一碗姜汤,别得风寒了。”
沈星语跟在他身后走过去,坐到垂花厅圈椅上,端起冒着热气的姜汤小口喝着。
辛辣的姜汤滚过喉咙,她小声斯哈。
顾修眉头皱了皱,“这么辣?”
“是姜放多了吗?”
沈星语捧着药碗,袅袅白烟后,一双眼睛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雾,被烫红的舌头卷着唇边□□。
“是我一惯不能吃辣,其实是不多的。”
顾修怔染,莫名想起来她以前也是这样怕辣,偏生用膳时喜欢往碗里夹辣菜,辣的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看他。
顾修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克制着不让自己看她,没再说话。
沈星语小口将一碗姜汤喝完,搁了碗道:“幸好遇见你,不然今日可真不知要怎么办了。”
她两手支在腮边,唇边漾起春花般的甜美笑意。
她的目光有点亮,声音软乎乎的。
一种熟悉的撒娇感觉侵袭而来。
顾修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再次克制的转开目光。
“这里的吃食比不上府上精细,你可能不大喜欢。”
“有的吃就不错了。”
沈星语又说了一些关于曹氏的事,双瑞端了一些饭菜上来。
几样清单的小菜,并一份养身的枸杞鸡汤。
说有的吃就不错的人,尝了一口鸡汤,一张小脸垮下来,“为什么不带个厨子过来?”
顾修舀了一勺鸡汤尝了尝,“有那么难吃?”
“很难吃。”她搁了瓷勺,又拿起筷著夹了蔬菜放进嘴里,“这个更难吃。”
顾修揉揉额角:“……将就一下吧。”
沈星语:“不想吃。”
顾修好脾气的搁了筷著,“那你想吃什么?”
沈星语看着外面渐小的雨:“想吃面,这附近有酒楼吗?”
顾修好脾气的搁了筷著:“离的有点远,半个时辰要,你要去吗?”
沈星语点点头,“想。”
“那我们过去吧。”
顾修看了眼天边淡了一些的乌云,起身道。
沈星语跟在他身后起来,他如今走的慢,她很容易跟上他的脚步,并肩。
“你现在脾气这么好了。”
顾修稍稍偏头:“是吗?”原来她这样容易满足。
沈星语点头:“是啊,以前你不会这么纵着我。”
顾修心口涌起一阵酸涩的肿胀,盾起尖锐的刺痛。
他下意识张口,“我以前,是不是给你很多不好的回忆?”
他对她好是真的,但给过她许多难过也是真的。
“有一些很凶很凶的记忆。”
顾修看着她眼睛里的委屈,那种刺痛在心里绵延。
他想伸手,将她笼进怀里,解释当时,哄她展颜一笑。
如今的他,又有什么资格。
那只手在袖中收紧,终是没抬起来。
当时年少,不知如何爱人。
人生头一次捧出一颗真心轻易被放弃,满腔愤怒只想让她共尝,好像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到她,她就能通自己心里的痛。
他学会了为爱退让,一生已成殇。
第99章
她眼里的委屈, 牵着他的怜惜。
她爱时,他也爱着,这不是他想给她的本意。
他想给她的, 裙边不沾垢,抬头即见漫天星辰。
但为何就成了这样?
真应了那句,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若他不是现在这样子就好了。
他生出一种自卑的情绪。
结局已定,本不该再有过多牵扯,但他终究贪恋这一点寻常话语的机缘。
“是我的错……”他上前一步,目光低垂,盯着她发顶的目光柔软, 姿态谦卑,温和的包容她的小情绪。
“我不该欺负你。”
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
沈星语当年听了那么多冷话没有哭,逃亡没有哭, 面对死亡没有哭。
此刻她哭了。
心脏像是被一根密密麻麻的线缠着。
她一直是他想捧在手心的姑娘。
透明的泪珠子滚过她的面颊, 他看的心疼不舍。
掏出袖子里的素白绢帕递过去, “别哭了,擦擦眼泪, 我让你欺负回来。”
捏着帕子的手指骨节分明,泛着一丝病弱的苍白色, 比素绢显的还白。
帕子上除了一股淡淡的洁净感清香外,还沾了一丝极淡的男子气息。
沈星语抬手接过来,掖着眼角,鼻尖囔囔的哭腔声。
“可是我不会欺负人。”
“我想不到怎么欺负你, 才能让我开心。”
“我今日给你先当小厮试试?”顾修道。
“那好吧。”沈星语吸了吸鼻子, 勉强同意:“先给我剥核桃吃,垫吧垫吧肚子。”
双瑞找了核桃来, 顾修坐在马车里,用核桃夹认真剥核桃。
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他剥的核桃能一块肉都不碎,一颗白生生的完整核桃肉递过来。
“你总是什么事都能做的这么好。”沈星语咬着核桃,一边支着下巴看他认真剥核桃。
“你也做的很好啊,”顾修又砸开了一只滚圆的核桃,稍稍偏头看过去,回应她道。
“没有,”沈星语道:“我其实是个很普通的人,许多事都是我母亲,就是我真正的生母教的好,她没教过我的地方我就做的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