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途川
相思摇头,“不?饿,但是可以吃一点茯苓饼。”
李文翾点头:“好,孤亲自去买。”
第五十三章
又过了小半个月, 相思的?伤口才算基本愈合,转眼从?秋末入了冬。
回宫的?那天下了场小雪, 气温骤然?降下来, 呵气成冰。
马车上铺了厚厚的?褥子和软垫,车内烧着碳火,相思被扶上马车, 李文翾坐在?她旁边,把手炉塞进她袖子里,又把毯子盖在?她腿上。
出了别苑去往官道,相思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青砖黛瓦, 银装素裹, 却也叫人心情好了不少。
一直憋在?房间里,实?在?是快要闷坏了。
车夫小心翼翼, 远远看见一个小石子,都要停下来, 叫人清理干净了再?行启程。
其实?半月前,太医就说只要小心养护,就不会再?有大碍了,只是李文翾一朝被蛇咬,反复确认才敢信。
相思在?鬼门关走过一遭, 大约如今身?体已然?见好, 许多事便看得开,也少了许多忌讳。
她忽然?说:“其实?我出宫,是怕死?在?宫里头。我一直觉得我习惯那里了, 但到底还是觉得拘束。”
尽管更多是因为,怕死?在?他面前, 他真的?走不出来。
李文翾捂住她的?嘴:“少说些晦气的?话。”
“人总会死?的?。”相思被堵着嘴,含混说道,“十?年百年,总要面对。”
李文翾眉头却拧得紧:“那就十?年百年后再?说。”
“你为何那么怕?”相思试图开解他,“我都不怕,其实?阿兄没有告诉我,我也知?道,你在?北疆的?时候,被毒箭射伤过,昏迷三四日,几度要不行了。我知?道的?时候很生气,气你不告诉我,可后来就不气了,你担心我,就像我担心你那样,既都把对方?放心里,便更该珍惜相处的?时光。”
李文翾不想提这个,他何尝不懂,只是无论多么清楚明白生死?有命,可面对她躺在?病床上痛苦不堪,他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如果她没了,他会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失去存在?的?意义?。
什么江山,什么大义?,不必非得是他来扛。
“嗯,你早上要喝咸粥,孤端错了甜粥给你,你气势汹汹说孤成心的?,好半天没理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李文翾扣住她掌心,一副你反驳也好,气急败坏也罢,别想离我太远的?样子。
相思一点?都不想从?他身?边离开,她理直气壮道:“道理是那个道理,但日子是日子。”
“喔……”李文翾拖长了音调,“什么都叫你说了。”
自己都没过明白,倒学会教训人了。
诚然?,道理是道理,但人若都能遵从?道理,那便没有不会有极致的?欢喜和悲伤了。
相思:“那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都第?二回了,我说了好几回我不爱吃甜的?,你非要给我,你即便不是故意的?,也是不上心,阿兄其实?心里根本没把我放心上。”
说不过开始耍无赖。
李文翾张了张嘴,第?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做有口难辩。
他歪头,扣着她的?后颈吻上去,堵住她的?嘴。
起初只是为了堵住她,亲上去却倏忽像是着了魔,不愿浅尝辄止,只恨不得把她吃进去,融进自己身?体里。
她的?唇很软,亲吻的?时候喜欢抓他的?衣襟,喘不上气的?时候会推他,推不动会咬他的?舌头和下唇,那细微的?挣扎却像是某种诱惑。
相思像是挣扎的?时候扯动了伤口,僵了一瞬,倒抽了一口气。
李文翾顿时停止了动作,紧张地看着她:“疼?”
相思深深喘了口气,脸色潮红着摇头,拧他的?耳朵:“我快断气了!”
李文翾叹了口气:“你自己不会喘气,怪孤吗难道?”
“怪你。”相思靠在?他身?上,不给他继续的?机会。
李文翾倒也没那么饥渴,只是觉得任何触碰都让他珍惜。
他把她轻放在?腿上,微微颔首,理她的?头发。
相思抬眼看他,觉得他脾气这么好还有些不适应,于是忍不住抬手扯他的?衣襟:“阿兄?”
他正出神,闻言目光凝视她:“嗯?”
相思本来想气他,可看他温柔的?眼神又放弃了,只是笑了笑:“你很好看。”
李文翾嘴角微微翘起来,又压下去,挑眉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相思撇撇嘴:“就知?道你不会好好说话。”
“那……孤该夸你有眼光,还是夸你也美若天仙?”
“你还是闭嘴吧!”
“啧。”
……
徐衍跟在?马车旁,低着头沉默不语。
恍惚觉得,娘娘好像从?没生过病,什么意外都没出现过。
可他清楚地知?道,陛下是如何心急如焚,又如何怒意勃发的??
娘娘的?伤口刚缝合好的?时候,陛下便守在?身?旁。
昏迷的?时间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娘娘安静地躺着,陛下甚至忍不住隔一会儿去探娘娘的?鼻息。
每次伸出的?手,都带着不可抑制的?轻颤,连呼吸都屏住,害怕一伸手,便触摸到地狱的?边缘。
那双手,握着刀剑的?时候,从?来都是稳若磐石的?。
每次摸到微弱的?鼻息,陛下才会松口气,仿佛劫后余生。
伤口愈合的?状况并?不太好,昏迷的?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几个太医紧张不已,娘娘的?寝殿像是仿佛被什么冰封住了,连空气都凝结了。
人来人往,太医和宫人进进出出伺候着,陛下却始终一动不动。
之后连续十?日,每个人都处在?水深火热里。
徐衍偶尔隔着门窗看陛下,都觉得,若娘娘去了,陛下真的?会跟着去。
陛下这小半生,其实?过得一直并?不如意,生来就是皇储,母后薨逝后,在?这皇宫里便没有多少温情可言了,先帝对他极其严厉,后来变成忌惮和猜忌,继任的?皇后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几个皇弟虎视眈眈,恨不得他早亡,好继承他的?储君之位。
即便是待他最好的?太后,也性情寡淡,因着非先帝生母,早就不插手国事,帮不了他什么。
他一个人踽踽独行,在?先帝昏庸无能的?那些年,独自撑着这江山,其实?就连娘娘也帮不了他什么。
可娘娘就像夜归的?旅人盼望的?家中的?那盏灯,风雪夜里一团小小的?篝火,一个慰藉。
起初或许只是这些。
后来渐渐滚雪球一般,爱意滋生,越滚越大。
都说高?处不胜寒,身?居高?位,身?边人所做的?一切便总是似有所图。
可娘娘不一样,陛下在?她眼里,永远是那个会关心她睡不睡的?惯,吃不吃得好,陪她难过,逗她开心的?阿兄。
她什么都不图,她并?不富有,却圆融自洽,自身?丰足,甚至能分些爱给陛下。
而陛下坐拥江山,却常常不知?道能给她什么。
徐衍想,大抵情至深处,便总带着苦。
因其太过美好,而现实?总是要更磋磨。
到了明德门,从?马车换成轿子,相思觉得不舒服,于是陛下让停了轿子,他弯腰,把人抱出来。
“也没有很不舒服……”相思小声说,“阿兄你这样不好,会被人议论的?。”
她总是为别人着想。
李文翾抿唇,心道,他只怕没机会再?抱她,谁爱议论便只管议论去。
“中宫无德,惑乱陛下,累及朝政,天理不容。”相思学着那些谏臣的?语气说话。
李文翾忍不住笑了声,“你倒是很看得起自己。”
相思撇嘴,“陛下觉得我没有做妖后的?天分?”
“你觉得你有?”
“我只是觉得你有做昏君的?潜质。”
“那皇后多虑了,前朝后宫,孤都不会耽误。毕竟后宫就你一个,比前朝好应付多了。”
相思想了想,好像也是。
“哦,那陛下是觉得不满足?嫌弃后宫太冷清?”
“哪里冷清,你一个人可抵千军万马。”
……
“阿兄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一会儿。”相思终究舍不得他太累。
李文翾却并?没放她下来的?意思,“抱你也并?没比抱一只猫儿重?。以后加两餐,你一日吃五餐。”
相思不满:“不要。”
“孤看着你吃。”
“看把你闲的?。”
事实?上他忙得很,相思病着那段时间,他几乎一心扑在?别苑,这几日政务都是在?别苑处理的?,如今她尚且没恢复好便着急回宫,也只是害怕朝臣生乱,叫他安心回宫中待着他又不肯。
回宫陪她吃顿饭,他便被叫走了。
相思坐着看了会儿书,觉得无聊,去院子里走走。
元元和冉冉在?追逐嬉闹,围着她蹭来蹭去,徐德万怕两只猫没分寸,往她身?上扑,叫人抱走了。
院子里积了薄薄一层雪,风吹过来,打着旋,冷气直往脖子里钻。
听夏小跑着跟出来,把狐毛的?披风给她披上,换个新?的?手炉给她。
娘娘生病,整个皇宫里,大约就数她最难过,比之陛下都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