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诗安轩
现下历经沧桑,那些之前轻易能说出口的话反而一句也说不出了,江黎淡笑,“衍哥哥说笑了。”
荀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起眼底的情绪,转移话题道:“阿黎这些年过的可安好?”
江黎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人,更不是那种遇到熟悉的人便会诉说不易的人,她噙笑回:“还好。”
原来,她还好。
可他不好。
荀衍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些菜,“尝尝看。”
“好。”江黎夹起慢慢吃了一小口,随即点头,“嗯,很好吃,衍哥哥也吃。”
荀衍端详着她,那双桃花眼里分明流淌出别的情愫,只是当江黎看过来时,他又不动声色藏了起来,只是淡笑说道:“多吃些。”
江黎在谢府吃的不如下人,多数时候是残羹冷饭,还不足量,是以她三年来胃口小了很多,几口下肚后,已然吃不下。
荀衍见状也不追问什么,只是看她哪道菜食用的次数多便暗暗记了下来,等结账时特意和掌柜提了一嘴。
掌柜会意,点头哈腰道:“客人放心,保证送到。”
下午何玉卿得了空闲来找江黎闲聊,无意中谈起了荀衍,江黎这才知晓,原来他一直在外,只是昨日才回的燕京城。
怪不得,看他脸色略显倦怠,应该是长途跋涉累的吧。
何玉卿说的嘴都渴了,喝了下一杯茶水,挑眉问道:“你觉得荀衍如何?”
“衍哥哥?”江黎道,“当然是极好的。”
少时,多亏有他帮扶,她在外祖母家才没被几个表姐欺负,她病了,也是他忙前忙后照顾她,哄她开心。
在江黎心里,她同江昭是一样的。
显然何玉卿误会了江黎话里的意思,拍拍她手,“既然觉得好,便不要放手。”
“放手?”江黎先是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阿卿说什么呢,我只当他是兄长。”
何玉卿撇嘴,“那样好的男只当兄长岂不可惜了,我看啊,你还是考虑一下。”
江黎揶揄道:“既然阿卿觉得衍哥哥好,不如我给你们做媒,你同衍哥哥相看相看。”
何玉卿白皙的脸变成绯红色,追着江黎便要去挠她痒,“好啊,你到拿我取取笑了。”
两人在屋内玩闹,笑声传到屋外,金珠银珠听了也跟着笑起,金珠道:“小姐总算笑了。”
银珠点头:“是啊,真好。”
晚膳前大门被人敲响,下人来报,天宇楼掌柜亲自到访,江黎命金珠去迎。
须臾,一行人进了前厅,江黎问道:“这是?”
掌柜含笑道:“这是荀公子让小人送来的,姑娘请用。”
食盒放下,一行人退出。
金珠把人送走折回来,弯腰打开食盒,怡人的菜香飘荡出来,金珠道:“都是小姐爱吃的,那个荀公子真是有心了。”
江黎起身走近,忆起他问她住处在哪,她随口一提,没成想他却记下了。
银珠轻咦一声:“小姐这里还有一瓶药膏。”
江黎接过,打开盖子低头细细闻了闻,薄荷香味迎面扑来,她用指尖剜出一些放手背上,轻轻涂抹,冰凉的触感袭来。
这瓶药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江黎心道:衍哥哥还是同以前一样细心,但又不会多加追问给人造成不适。
他当真,是极好的。
这夜江黎用膳很是愉悦,不免多吃了几口。
她这边多吃,有人却食不知味,看着满满一桌子饭菜握着筷子的手指微顿,静默片刻后,又放下。
谢老夫人抬眸去看,眼底含着疑惑,“舟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要么愁容满面,要么心不在焉,好几次她都看到谢云舟盯着那半截金簪发呆。
听闻那簪子是江黎的,谢老夫人不带明了,既然是那个女人的东西,为何不扔掉。
莫不是…
舍不得?
随后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舟儿同江黎一向不睦,怎会舍不得。
谢老夫人细细想了想,这男子啊就不能不娶妻的,八成舟儿是想媳妇了。
她开口道:“上次让你相看你不去,后日休沐,你总有空闲可以去了吧。”
“不得空。”谢云舟面色冷下来,声音也很冷,“母亲,我说过相看的事不必再提。”
“为何不提?”谢老夫人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定定道,“你是谢家儿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你不娶妻何来生子。”
“有俊儿乔儿,我有子无子异无恙。”谢云舟剑眉扬起。
“胡说。”谢老夫人道,“俊儿是俊儿,俊儿是你兄长的,你的子嗣当然要你成亲后生。”
谢云舟心里堵着一团火,灼得他胸口疼,再也听不下去谢老夫人的念叨,站起身,“孩儿吃好了,告退。”
“舟儿,舟儿。”谢老夫人看着他背影连唤两声。
可,谢云舟应都未应,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周嬷嬷见状劝道:“老夫人容将军好好思量思量吧。”
谢老夫人把怒火转移到了江黎身上,“都怪那个江黎,惹的舟儿对女子寒了心,这才死命不再娶,江家没一个好人。”
“记住,若是江家在有人造访不许她进门。”
周嬷嬷道:“是。”
谢云舟去了书房,坐在案前沉思,须臾,他拿出了那半截金簪,呆呆看着。烛灯映在他脸上,衬得他五官氤氲朦胧,那双如墨的眸隐隐翻滚着什么,直叫人看不懂。
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懂,本以为江黎离开后,他会开心肆意,岂料,正好相反。
莫名的,他再次想起了上午看到的那幕,女子浅笑嫣然,男子含笑睥睨,两人对视间,眼神缠缠绕绕。
她满眼都是他,他亦是。
谢云舟想到这里,手倏然攥紧,半截金簪插入了掌心,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意,任金簪一点点没入。
血顺势流淌而出,染红了案几上的白色宣纸,在上面开出别样的花。
招摇,刺目。
“嘀嗒”顺着纸张流淌到了地上,又在地上漾开。
袅袅烛光被风吹动,轻晃了两下,谢云舟脸上的光泽淡了很多,纤长的眼睫落下重重的影,深邃的眸子溢出寒光。
隐隐的,还夹杂着其他的情愫。
无人知晓那是什么。
怕是谢云舟本人也尚不知。
或许他是知晓的,只是不敢细想,他怕……为时晚矣。
谢云舟征战沙场多年,从未有过害怕的时候,这几日他是真的怕了,怕那人入梦来,又怕她不入梦。
谢七推门进来看到便是这样一副骇人的场景,血从谢云舟掌心流淌到了案几的宣纸上然后又从宣纸上流淌下来,啪嗒啪嗒,掉到了地上。
他惊呼一声,急忙走过去,夺过谢云舟手中的半截金簪,说道:“主子,不可。”
谢云舟回过神,先看到的是缥缈的烛烟,然后是长廊上摩挲的树影,再然后才是流着血的掌心。
他征愣看着,问道:“谢七,我是不是错了?”
谢七躬身道:“主子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谢云舟颤颤巍巍站起,不知是没有用膳的缘故,还是上午摔了那一下的缘故,头很晕,眼神迷离,喃喃道,“……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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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难眠的不只谢云舟还有江藴,一连数日她去谢府都碰了壁,再耽搁下去怕是真会不妥,她苦思冥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见到谢云舟。
忽地,眼前一亮,她想到了办法,昔日她同谢云舟书信往来,每次都是她寥寥数语,谢云舟写满整张纸。
他曾在信中言明,他最喜相思寄书信。
不若写信给他,或许他能看到。
江蕴没敢耽搁,命丫鬟点亮烛灯,伏案书写起来,次日一大早便把书信送了出去。
接下来便静等谢云舟登门。
果不其然吗,谢云舟还真来了。
江昭虽对他颇有微词,但到底是同僚,加之有江蕴这,他勉强让他进了府。
赵云嫣见谢云舟来,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亲自领他去了江藴的住处,“将军稍等。”
敲门声传来,江藴起身打开门,见到谢云舟瞬间红了眸,轻声唤:“阿舟。”
赵云嫣淡笑道:“我还有事要做,不打扰了。”
她给了婢女一个眼色,两人一起离开。
江藴打的主意是让谢云舟进她的闺房,现下她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夫家那边回不去,娘家这边不能久待。
赵云嫣之所以现在还给她好脸色,为的也是她能进谢府,将来帮衬江府一二。
若是这事一直不成,赵云嫣便不会再对她客气,不行,她不能等了。
江藴侧身让开,“阿舟,请。”
谢云舟负手立在门前,身形未动分毫,淡声道:“去偏厅吧。”
女子闺房到底不是外男可以随便进的,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言罢,他率先转身朝偏厅走出,他只顾着朝前走,没注意到身后江藴暗沉的脸,还有冷凝的眸光。
她垂在身侧的手愤愤扯了把衣摆。
谢云舟见她没跟上,转身回头看她,江藴唇角扬起,笑得一脸灿烂,“好,去偏厅。”
谢云舟没打算久留,问完便走,是以婢女端来的茶水他连碰都没碰。
江藴见状袖子下的手指顿了下,昔日谢云舟同她在一起,每每总会有说不完的话,她知晓他爱茶,总会给他备上好喝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