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宴里春深
祁王想起什么,展颜而笑,“大概是狄灵医师回来点拨了她几句,颜舒就开悟了。看来季先生这一回去,功劳还不小,至少让狄灵医师心情好了不少。”
顿了顿,祁王看向奚无昼手上的药方,“虽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可至少有五六成。”
奚无昼将药方给了衔青,衔青立刻接过,退了下去,吩咐太医院下去备药。
祁王道:“七哥,父皇说他已年老,是时候禅让帝位,让奚家子孙继承江山。”
奚无昼嗯了一声,搁下信纸。
“奚承光和乌荷那边的人,都清理干净了?”
“乌荷那种宵小,从前便是从雅勒部走的,按辈分还得叫雅勒王一声爹,之前敢和雅勒叫板,不过是有太子支持,如今太子倒台,乌荷士气尽散,直接被雅勒打得落花流水。”祁王嘲笑道,“如今各地虽还有些人没除干净,但都是迟早的事情,天下已定,没人敢和我们叫板了。”
奚无昼看向窗外,“确实太平了。”
祁王想起十多年前的事情,只觉得感慨万千,胸中充斥激动,“七哥,你蛰伏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到了这一天,当弟弟的不知有多高兴!”
是时候登帝,一统天下了。
他很久以前就预想到了这一日,到如今,终于要实现了。
他和七哥断过很久的联系,那时七哥在雅勒,他在宫中,一直未能有往来,是七哥到了天门县后,他才陆陆续续和七哥联系上。
此后,便是屏息静气的蛰伏,还有谋划。
他们的每一步,都不能错。
好在终于迎来了这一日。
破除乌云,看得天光。
奚无昼道:“铭川。”
祁王听出他话中有话,不由正色起来,“七哥?”
奚无昼望向窗外的三角腊梅,淡淡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
秦如眉站在旁边吃乳糕,看着禾谷带着人收拾行李,愣愣地睁圆了眼睛,“这是做什么呀?”
何落妹过来,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双翎,我们要回天门县了,我们又能见到天门县的乡亲们了!”
天门县的百姓已经被安全护送回去。
他们这段时间被太子抓获,如今终于能回天门县,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这叫他们怎么不激动?
不仅是何落妹,就连卢明石眼中都藏不住兴奋。
秦如眉疑惑问道:“天门县?”好熟悉的几个字,那是也是她的家乡吗?
“对!”何落妹用力点头,“双翎,我们一起回去!”
秦如眉却蹙眉,“我夫君也一起走吗?”
韫王殿下?
何落妹话音一顿,和卢明石、禾谷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笑道:“双翎,我们先回去,韫王殿下还有事情要处理。”
秦如眉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他会来吗?”她不想和夫君分离呢。
何落妹立刻道:“会的。”
秦如眉低头,看着怀中的乳糕,片刻后,忽然道:“今日就走吗?”
“是呀,”何落妹笑意盈盈道,“马上就到腊月了,双翎,咱们天门县腊月八,乡亲们要放天灯吃腊八粥呢,我们这一路走陆路,回天门县刚好能过腊八,到时候大家聚在一块,喜庆过节。”
秦如眉却垂着头不语。
其实她现在对何落妹和卢明石的感情还不深,毕竟她失去记忆醒来之后,陪她最多的是奚无昼和平妲、衔青他们。
如今她要和他们分开……
正黯然着,平妲咋咋呼呼的嗓门从不远处响起,“嫂子!”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平妲扯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偌也来了,“嫂子,我和你们一起回天门县。”
何落妹愣住,“平妲……公主?”
平妲歪头,大咧咧道:“怎么,你们不欢迎我啊?”
“怎么可能,”何落妹笑了,“我们天门县的乡亲可热情了,自然欢迎公主来做客!”
平妲这才露出一笑,拉住秦如眉的手,“嫂子,我还没去过天门县呢,我也想去看看,我陪你们一起回去,住一段时间。”
秦如眉乖巧道:“阿昼呢?”
“呃,”平妲眼神躲闪,左顾右盼,“他……最近有些忙,分不开身,所以让我们先走,药方我都带来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会来了。
秦如眉低落地垂眼,将最后给奚无昼留的一块乳糕吃掉,一声不吭地转身,上了马车。
何落妹和卢明石、平妲几人面面相觑。
最后,平妲摸摸鼻子,破冰笑道:“好了好了,路上要走好几日呢,我们出宫去吧,我都要迫不及待了!”
她在草原上待了十几年,还没见过真正的江南水乡呢。
见平妲上马车,何落妹和卢明石也纷纷爬上马车。
队列有序行驶着,穿过一扇扇高大的宫门,逐渐出了皇宫。
一扇扇宫门打开,又再次关闭。
高耸的城楼之上,众人目送那一列马车离开。
祁王神色凝重,僵硬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七哥,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奚无昼道:“你怕了吗?”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怕,”祁王摇头笑道,“从当年和你一起第一次将那些杂碎弄死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就行了。”
见奚无昼转身欲走,祁王立刻道:“七哥!”
奚无昼转头,“怎么了?”
祁王握紧了拳头,沉默片刻,终究说出了口,“我从未有过觊觎皇位的想法,这么多年都一样,我助你,是为兄弟之情,并不存半点私心。”
奚无昼移开视线,不再停留,直接离开。
“和你无关。做出这个决定,是出于我自己。”
祁王站在城墙边,目送着那几道身影远去。闻宗安静地站在旁边。
许久,祁王才回过神,转身眺望向更远的地方,眼神逐渐开始变化,有重负,有压力,也有逐渐凝聚的帝王威严。
*
秦如眉和平妲、何落妹、卢明石一行人从京城南下,沿路吃吃喝喝,途径繁华好玩之地,就留下来休息一两日。
如此这般,当他们回到天门县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初六。
他们离宫之前,秦如眉要吃的药已经提前备下了,每到一处客栈或是驿站休息,就可以煮药服下。
这一日落了鹅毛般的小雪,马车抵达了天门县的土地。
何落妹迫不及待地爬下马车,看见引入眼帘熟悉的土地,激动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大家各自回了自己家里。
秦如眉和平妲住在她从前的家里。
家里仍是空的,这么久都没有人回来过,不知家中人到哪儿去了。
平妲一边参观一边惊叹,“嫂子,这是你以前种的花吗?”
秦如眉却都蹙着眉。
她看着觉得都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
她的记忆,就好似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好像就要想起来了,可每到临门一脚,那些水汽却又再次涌上。
秦如眉不再多想,没关系,等颜舒备的那些药都吃完了,应该就能恢复了。
她虽然失去了记忆,可身体的本能还在。
做饭、种花、养鸡……
她都很熟练。
当看见自己很快就能上手做事情,秦如眉心里很开心。
他们身边带了个精通药膳的厨娘,是奚无昼吩咐的,调理她的身体。
奚无昼……
每当平妲说起这个名字,秦如眉都当没听见,认真做自己的事情。
腊八到了。
这一日,村民们早早便买回宣纸扎天灯,家家户户做腊八粥,热闹地围在家中过节。
平妲也让人去买了材料回来,不过秦如眉不想扎,她就和阿偌捣鼓,最后居然还真做出了好几个像模像样的天灯。厨娘也买回了各种豆子,在厨房熬粥。
晚上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平妲和阿偌跑去篱笆外面,给天灯里放蜡烛,厨娘还在厨房忙碌。
秦如眉自己一个人从柴房中走出来。
她按着心口,眉头皱着,四处在寻找什么。
她好像……马上就要想起来丢掉了什么。
可是……
心头空荡荡的。
她到底丢失了什么东西?
秦如眉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可是每每就要想起来,脑子的那些影子,却又消失了。
她颓然不已,生闷气一般跺了跺脚,赌气似的,重新往柴房走去。
可就在她走出两步之时,身后的天空,忽然发出烟花的爆炸之声,无数烟火腾空而起,照亮了半边天。
秦如眉浑身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