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愿头皮发麻,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浑身瑟瑟发抖,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

  脚步声越来越近。

  透过柜子缝隙,春愿看见裴肆此时就站在几步之外。

  他环视了圈四周,唇角上扬,过去将窗子关上,故意左右查找,“咦?小春愿去哪儿了?”

  春愿觉得身上的鞭伤痛的更厉害了,牙关也控制不住地打颤,而就在此时,小耗子忽然喵呜叫了声。

  春愿一把捂住猫儿的嘴,身子往后缩,惊恐地看着柜子门,害怕的低下头。

  “你在哪儿呀?”

  春愿紧紧抱住小耗子,忽然,柜子外传来他阴恻恻的笑声。

  “我找到你了。”

  哗啦一声,柜子门被打开了。

  春愿倒吸了口冷气,抬眼看去,他近在咫尺,像看猎物一样看她。

  裴肆垂眸看瑟瑟发抖的女人,看她穿得臃肿的样子,看她惊慌的模样,竟有种致命的破碎美和魅力。

  他知道,他已经把她的硬骨头折磨软了。

  “是你出来,还是我进去?”裴肆笑着问。

  春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尖叫了声,闷头撞开他,疯了似的逃,身后是他恐怖的笑声。

  木楼梯窄得很,她不当心踩到了裙子,翻滚了下去。她根本顾不上去揉,回头一瞧,裴肆紧跟着下来了。

  春愿连爬带滚地逃,她一把打开门,果然,阿余和玉兰都在门口拦她。

  而身后,传来裴肆戏谑的愉悦声:“不用拦,我们俩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哩。”

  阿余和玉兰会心一笑,自觉地退到两边。

  春愿此时只有一个想法,逃,逃不了就完了。

  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紧随而来脚步声。

  “救命啊!”春愿嘶声力竭地尖叫,唤来的只有他兴奋的笑。她不顾一切地逃出小门,跑下石台阶,面前只有黑茫茫的湖。

  “嗳呦,我抓住你了。”裴肆大步走出来,目光落在她的脚上,她没穿鞋,白皙的小脚上有条红色的鞭痕。

  不知怎地,他忽然很想吻一吻那伤。

  裴肆一步步逼近她,笑道:“小春愿,被抓住的人要受罚哦。”

  春愿呼吸急促,急忙往后退,忽然,她发现岸边停泊着条小船。她直接跳了上去,慌乱地抓起桨,疯了似的去划水,谁知船纹丝不动。

  “哈哈哈。”裴肆被逗得发笑,下巴朝岸边的木桩努了努,提醒她,“绳子在木桩上套着呢,拽着船走不了,你得把绳子解开。”

  裴肆跨了一步,跳上小船,笑道:“要不要我帮你啊?”

  春愿都要绝望了,她心一横,决定游到对岸。

  与其这样受辱,大不了她去和宗吉认罪,不就是一死么。

  春愿扭头看,湖水漆黑不见底,雨滴滴答答地砸下来,在湖面敲起朵朵涟漪。

  “你想干什么?”裴肆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他不敢往前走了,站在原地,手伸向她,温声哄着:“你别乱来,水很深的。过来,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任何事,真的,我对天发誓。”

  春愿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深呼吸了口气,纵身一跃,落水的瞬间,她感觉到刺骨的冰凉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呛得连喝了数口冷水。

  她拼命往对岸游,谁知湖底就像有只手在拽她,把她往下拉,她身子重的直往水里沉,越扑腾沉的越厉害,很快,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无法呼吸,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生命在冰冷的湖水里一点点流逝……

  船上的裴肆看到她跳湖,顿时慌了,她是北方旱鸭子,压根不会游泳,而且穿了几件棉的,棉衣遇水会变得很重,就如同在身上绑了石头一样。

  如果不救她,她片刻后就不知会被湖底的暗流卷走。

  裴肆疯了似的脱衣裳,想都没想,直接跳下去救她,夜太深,湖水黑,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他害怕,害怕再也看不到她。

  忽然,他看见不远处好像有个银色的东西闪。

  裴肆心里一喜,朝那处游去,果然看见了她。

  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她已经没意识了,长发在水里飘散,身子重的往下坠。

  裴肆死死地拽住她,另一手替她将身上的棉袄和裙子迅速脱掉,抱着她往水面游。

  刚出水面,他急忙吐了口气,看见阿余和玉兰跪在岸边,这俩焦急地伸出胳膊,唤掌印快上来。

  “小愿,小愿。”裴肆冻得口舌打架,垂眸一瞧,她双眼紧闭着,毫无生气。“别这样,我错了好不好?”

  裴肆朝阿余吼,“快拉她啊!”

  阿余吓得身子一颤,忙和玉兰两个在上头拽公主,而裴肆在底下托,总算把人弄上去了。

  “掌印,您抓住奴婢的手,快上来。”

  阿余担心主子,急忙朝主子伸过胳膊。

  裴肆拽着爬上去,上去后就狠狠地扇了阿余一耳光,厉声喝:“刚才你为什么不拦着!”

  阿余委屈地低下头,嘟囔了句:“你不让拦啊。”

  裴肆剜了眼阿余,急忙跪到女人身边,轻轻拍她的脸,“小愿,你能听见我说话不?”他看见女人此时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湿透的衣裳紧贴皮肤,他朝玉兰喝:“快把你的袄子脱下给她!”

  裴肆连声唤,俯身凑到她口鼻跟前,去听她有没有呼吸,当他察觉到她没有呼吸,身子一动不动,他忽然涌上股恐惧……

  “不行,你不能死。”

  裴肆慌了,忙给她渡气,去按压胸口,他不知道自己身子是因为寒冷而发抖,还是因为害怕。

  他脑中一片空白,此刻才清晰地意识到,他对她究竟是恨多,还是爱多。

  “咳……”春愿忽然吐了口水,眼睛虚弱地张开些。

第178章 裴掌印,你是阉人么? :

  三月初三上巳节,春愿差点死在这个夜里。

  雨似乎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敲在院中枯萎的凤尾竹上。

  屋里足足摆了五个炭盆,丫鬟玉兰热的鼻头冒汗,时不时地用袖子去擦额头,她小心翼翼地往前看去。

  公主此时已经换了寝衣,鹌鹑似的蜷坐在床上,身上裹着厚被子,仍冷的瑟瑟发抖。

  玉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公主,不禁感慨,她可真美啊,浓黑的湿发披散着,有一缕贴在白润的侧脸上,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怜惜。

  “殿下,您忍着些,奴婢给您抹点药膏。”

  玉兰从小瓷罐里抠出来些,往女人的脚背上的鞭伤处抹,果然,她疼得往后缩了些。玉兰忙笑着安慰:“伤看着鲜红吓人,但其实并不重,掌印早让太医配了上好的伤药,掺进润肤膏子里,又用玫瑰花油中和了气味,抹在身上既能治伤,又能润泽肌肤,保管两三日就好了。”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春愿低下头,淡漠道。

  这时,裴肆从二楼下来了,他已经换了衣裳,里头穿着玉色中衣,身上披了件棉袍,湿发用檀木簪绾在头顶,眼里没了戏谑和疯狂,面色冷峻,身上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那个驭戎监提督。

  “行了,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裴肆打发走玉兰。

  他坐到床边的小杌子上,果然瞧见她身子猛地哆嗦了下,紧紧地裹住被子,眸中透着过度的惊恐,害怕的都泛起泪花了,却抿住唇不肯哭。

  裴肆双臂环抱在胸前,他静静地坐着,盯着她脚腕上的银链子出神,忽然问:

  “你就那么厌恨我,宁愿自尽,也不愿回头看我一眼?”

  春愿低下头。

  她真的想反问一句,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很恶毒?

  快算了。

  裴肆现在满腔怨恨,出手狠辣,丝毫不留半点余地,他如果能意识到自己行事恶毒,那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了。

  “哎。”

  裴肆见她不说话,不由得叹了口气,“把腿伸过来,我给你上药。”他拿起旁边小凳上放的药膏,身子略往前凑,要去给她的脚背抹药。

  春愿倒吸了口冷气,立马把脚藏进被子里,她不愿被他碰。

  裴肆赌气似的,冷着脸,一把抓住她的脚腕,把她的腿扯出来,同时挑衅般瞪向她,似乎在说,我就这样干了,你能怎样?

  春愿知道自己落入他手里,若是再挣扎,估计又得挨一顿鞭子。

  她凄然一笑,眼泪啪嗒掉落。

  “你那什么表情,我又不会吃了你。”

  裴肆有些不满。

  他从袖中掏出条素白帕子,蘸了点药膏,均匀地往她脚上抹,并轻轻地朝着伤处吹气,时不时观察着她的一丝一毫表情。

  她眼神空洞,似乎已经麻木了,又或者懒得反抗了。

  裴肆莞尔,垂眸瞧去,她的脚很小,还没他的手掌大,指甲是淡粉色的,脚背上的青色血脉清晰可见……他丢开帕子,用指尖往开涂抹药膏。从前伺候老婆子沐浴泡脚,他心里再抵触厌恶,可也得装出仰慕的样子,还得急不可耐地去吻那双臭脚。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手里握着的,是喜欢的女人的脚,他很高兴。

  春愿只觉得生无可恋,忽然开口:“你把我交给陛下吧,也算立了大功。”

  裴肆一愣,抬眸看了眼她,默默地给她小腿上抹药,“怎么,你不管唐慎钰的死活了?”

  春愿望着床顶,“与其这样被囚,禁羞辱,还不如来个痛快,我真的受不了你了。慎钰是秦王之后,想必宗吉再厌恶他,也会把他当成质子关押起来。至于我,宗吉若是念点姐弟情分,兴许留我一命,若是恨我……”

  春愿抹去眼泪,苦笑,“我骗了他,不论他对我做什么,我都得受着。届时,我会把所有的罪扛下,告诉宗吉,是我事先得知朝廷的人来寻找公主,于是杀了小姐,冒充她,企图谋取荣华富贵……”

  裴肆心里有些慌了,他知道自己行事可能有点过分了,他想给她道个歉,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裴肆乱的很,手上功夫却一直很稳,慢慢地给她的伤处抹药按摩,冷笑:“陛下现在忙着和秦王打仗,你若有点良心,就别给他添乱了,还嫌他不够烦么。”

  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屋子里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春愿看他那样子,隐约明白了点东西。

  从踏入长安,接触裴肆后,她一直认为此人阴狠狡诈,之前奉承她,是为了讨好宗吉,而接近她,是为了从她身上探寻蛛丝马迹,然后对付首辅一党。包括现在,他折磨她,她也认为是他在报复,故意羞辱。

  鬼使神差,春愿看向那个人,冷不丁问了句:“喂,你是不是真的喜欢……”

  她不敢再问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