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玉子
这等责罚让正在喝茶的荣绮语都惊讶得险些被茶水给呛到,在与杜丹萝相处的这些时日里,她听出了杜丹萝对婉竹的忌惮与恨意,可因婉竹素日里从不犯错,杜丹萝也寻不到由头惩戒她。
如今总算是逮到了她起迟后误了请安的罪状,自该好好惩治她一番,只是却没想到这惩罚会重到这般不近人情的地步。
杜嬷嬷有心相劝,可又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驳斥杜丹萝的吩咐。
松柏院的正屋内霎时鸦雀无声,众人心中皆各怀鬼胎,望向婉竹的眸光里既有看好戏的惬意,又有恶意满满的打量。
可唯独婉竹一人,仿佛早已料到了杜丹萝会这般严厉地处罚她,当即便柔声应道:“是妾室的错,妾身甘愿领罚。”
金玉与容碧两人面面相觑后,便打算去搬救兵,可一来齐老太太不管这样的小事,李氏也不好插手齐衡玉后院内的争执。二来是齐衡玉所在的玄鹰司远在皇城之中,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
难道她们姨娘就真要跪上两个时辰,连饭也不许吃,再没完没了地抄写经书不成?
容碧急的要落下泪来,便听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的杜丹萝也望向了她们两个丫鬟,“我听说你这两个丫鬟对你忠心耿耿,便让她们也陪着你一起跪吧。”
方才还欣然应下惩罚的婉竹却霎时变了颜色,那张素来清濯如莲、不卑不亢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几分慌乱之色。
杜丹萝只觉得心间快意极了,若是她早知晓处置婉竹的丫鬟会让她难受至此,她阖该找个理由把碧桐院的每个丫鬟都往死里磋磨一番才是。
她用冰冷的眼锋扫向身侧默不吭声的双菱。
双菱会意,便走到婉竹身前道:“姨娘请吧。”
金玉和容碧脸上惨白的彷如失去了血色,可婉竹已直挺挺地跪在了庭院中央,她们做丫鬟的更没有抗辩的资格。
半个时辰跪下来,婉竹脊背挺立如兰,容碧尚且还能支撑几分,金玉却是苦着脸红了眼眶。
今日她本是不必陪着婉竹来松柏院请安。
可因近来婉竹对她生疏淡漠许多,今早也只让容碧陪她去松柏院,金玉一时心性难忍便寻了个理由跟了上来。
谁曾想世子夫人会下死手惩治她们?
如今世子爷也不在府里,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再过了半个时辰后,金玉便渐渐地挪着身子坐在了双腿上,廊道上眼尖的双菱一眼便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当即便禀告给了杜丹萝。
杜丹萝正是无比痛快的时候,只觉得这些时日受的委屈和独守空闺的苦楚都在婉竹弯下膝盖的这一刻得到了纾解。
她是齐衡玉的正妻,即便是要弄死打伤了她,也至多落得个去京兆府交些银财了事的结局罢了。
她有什么好怕的?
荣绮语坐在一旁一声不吭,既不劝杜丹萝饶恕了婉竹,也不对她处置婉竹的做法置喙半分。
她不知晓齐衡玉获悉此事会不会勃然大怒,只是瞧着庭院里跪的笔挺的主仆三人,那一个雨夜被齐衡玉弃在霜降院不顾的愤恨便也少了许多。
她想,这时她不落井下石便是在明哲保身了。
只有杜嬷嬷忧心忡忡地与杜丹萝说:“夫人还是让婉姨娘起来吧,跪上这么久,便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更何况还不给她用膳?
杜丹萝漫不经心地扫了杜嬷嬷一眼,拧在一块儿的眉眼暴露出她此刻的不虞来,“嬷嬷今日怎么总是为她说话?”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婉姨娘做错了事,夫人便该用家规来处置她才是。”杜嬷嬷苦笑着说道。
她不好在人前把话说的太浅显明白,便只能点到即止。
好在杜丹萝也并非是个蠢笨之人,她在杜嬷嬷苦口婆心的劝诫下回过了些神,虽是仍有些不情不愿的模样,可到底是开口放了婉竹一马:“再跪上半个时辰就起身吧。”
她的高抬贵手也让杜嬷嬷憋闷的心口陡然一松,只要庭院里的婉姨娘不跪出什么大事来,世子爷那儿便好交代。
婉竹满打满算共跪了一个半时辰,金玉与容碧率先起身,两人自己的脚步都站不稳时便已经搀扶起了婉竹。
她颤颤巍巍地起身,一步一步挪到了正屋里,脸颊两侧惨白无比,瞧着就像是被风霜拍打的没有了生气的娇花一般。
“夫人,妾身该抄经书了。”
杜丹萝扫了一眼孱弱似西施般的婉竹,理智回笼之后也明白了杜嬷嬷话里的深意,当即便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而后道:“你回去吧,今日的事就这么算了,下回若再迟了请安,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正妻惩治管教妾室合乎情理,也这惩治也得有个限度,不能让人捉住错处。
婉竹艰难地朝着杜丹萝行了个礼,又朝着荣绮语福了福身后,这便与金玉和容碧两人相互搀扶着离开了松柏院。
*
直至深夜。
齐衡玉才从金玉的嘴里知晓了婉竹白日里的遭遇。
他立时敛起了嘴角边的笑意,整个人仿佛被无边无际的阴云笼罩着,那双熠熠如星的眸子薄冷的只剩能冻死人的寒意。
婉竹嗔怪般地朝金玉投去一眼,而后便道:“你们都出去吧。”
金玉与容碧等人相继离去后,她才忍着膝盖上的酸痛朝齐衡玉走去,因不想被他瞧出来伤处,便转移了话头道:“爷今日在玄鹰司都忙了什么?”
她调转话投调转的太过生硬,齐衡玉霎时蹙起了剑眉,紧盯着一瘸一拐向他走来的娇人儿,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要发泄怒意。
可当婉竹用那水汪汪的眸子望着她时,他却又似被人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那点旺盛的怒意不见了踪影。
“是我不好。”素来高傲无比的齐衡玉一把把婉竹揽进了怀里,卷起她的裤腿去瞧她红肿青紫的膝盖,比心头泛着的怜惜更先一步出口的是一句抚慰她的软话。
“这和爷有什么关系?是我做错了事,夫人怎么罚我都是应该的。其实腿上一点都不疼,爷日日为了玄鹰司的事悬心,怎么能再为了我的事烦恼?”婉竹嗫喏着说道。
即便她此刻膝盖处刺痛不已,心里想的却也只有齐衡玉的处境。
齐衡玉也明白她是不想让他担心。她素来是个这么懂事乖顺的人,可偏偏就是太乖顺了一些,才让人不可自抑地怜惜着她。
在家庙里遇刺的时候是这样,被火烧伤的时候也是这样。
不论她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她总是以这样笑盈盈的面貌地示人。
齐衡玉只觉得心口作痛不已。
他连让丫鬟们取了药膏来,他拿了小银匙一点一点地替她上药,俊朗的面容上满是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齐衡玉便箍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不等她说话时便递上个来势汹汹的吻,这一吻温柔中带着肆意,一吻作罢时婉竹已赧然地将头靠在了他的颈窝处。
“没能护住你,是我不好。”他薄唇上还染着些璨然的光泽,说话时柔意万千,一双清亮的眸子里仿佛只能装下婉竹一人一般。
婉竹也回抱住了他。
两人便以这样紧贴的姿势相拥着,听着耳畔窸窣的风声,丫鬟们小声的密语声,枝桠被吹得零散四乱的嘈杂声响,体悟着彼此的心跳,竟是觉得这寂冷的夜也被添上了两分暖色。
*
杜嬷嬷不仅是杜丹萝的奶娘,等杜丹萝嫁来齐国公府后,她也成了松柏院的管事嬷嬷,一应公中之物都有她来管束。
不仅如此,她还挂名了个采买的职位,不必在严寒酷暑去跑动跑西地劳累,可那些丰厚的油水钱却都进了她的囊袋里。
齐老太太与李氏也不耐烦管这些小事,齐衡玉虽对此事略有耳闻,却也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动怒。
且杜嬷嬷不是个贪心的性子,大半的油水钱就进了杜丹萝的妆奁盒里。
这一日,她正要似往常一般去相熟的管事婆子那儿领分成来的油水钱,谁曾想那一向对她谄媚不已的顾婆子却冷哼一声道:“什么油水钱?嬷嬷您要点脸吧,什么差事都不当却还想跟咱们分钱,就算你是世子夫人身边的奶娘,也不能这么恬不知耻吧?”
这一话又急又凶的话把杜嬷嬷说懵在了原地。
那顾婆子也懒怠与她多言,使了大力将她退出了屋外后便道:“杜嬷嬷,您还是快些离去吧,省的这几年攒下来的体面都没了。”
此时的杜嬷嬷尚且不知晓发生了何等变故,等她赶回松柏院,从双菱嘴里得知了齐衡玉将京郊外的燕庄赠给了婉姨娘做私产后,才险些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怪道那顾婆子会胆大到这般地步,原来是受了世子爷的吩咐。
杜嬷嬷一听便知世子爷是为了前几日婉竹受罚一事在下杜丹萝的脸子,如今只是发落她这个贴身奶娘,可下一步呢?
她慌忙向杜丹萝禀告此事,谁知杜丹萝却满不在意地笑道:“随她去吧,瞧她能得意几时?齐衡玉又能宠幸她到什么时候?”
杜嬷嬷见势不对,便连忙问杜丹萝缘由。
杜丹萝不厌其烦地说道:“你不必知晓的太清楚,母亲替我想了个法子,能让那狐媚子永远翻不了身。”
非但如此,甚至于这腌臜的事还不必她亲自动手,自有人替她兜底。
一旦婉竹染上了不忠不贞的名声,秉性高傲的齐衡玉可还会这般日夜不分地宠幸她?
思及此,杜丹萝便觉得自己胸腔上下都盈润起了一股热切的烫意,让她如同被放在火堆上炙烤了一般,整个人飘飘如仙。
作者有话说:
来了。
评论区有希望恢复了,在等待。
第38章 一更 齐衡玉的疑心。
于荣氏来说, 将荣三小姐许来齐国公府做妾也是一步无可奈何的臭棋。
杜丹萝与齐衡玉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从前齐衡玉还愿意隔三差五地去松柏院与杜丹萝说上两句话,如今却是连松柏院的门都不愿进了。
荣氏非但是为了女儿着想, 更是从齐衡玉冷淡如冰的态度里瞧出了两家姻亲岌岌可危的处境。
为此, 她不得不想些法子来“缓和”齐衡玉与杜丹萝的关系。
前提是要解决了那个令人生恼的妾室。
荣氏仔细筹谋了一番, 将用在辽恩公府后院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且在毒计酿成以前她还想好了摘清自己与杜丹萝的退路。
“衡玉瞧着一点也不喜爱语姐儿,都入府一个多月了,却连碰都没碰她一下。”荣氏倚靠在罗汉榻上,说话时铄亮的眸光被身前炉鼎拂起的袅袅青烟遮挡了大半, 让侍候在旁的段嬷嬷与洪嬷嬷都不敢贸然接话。
好在荣氏也没有询问这两个嬷嬷看法的意思, 她侍弄着手里的掐丝珐琅莲蝠手炉,神情既是慵懒又是怅然。
片刻后,她才笑着对段嬷嬷说:“我让你安排的人,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段嬷嬷身子一凛, 立时便陪笑道:“奴婢安排的那奸.夫是江南人士,人生的清清落落不说, 还会识文断字,且他一听说夫人会为他那得痨病而死爹娘收尸,当即便痛哭流涕地应下了夫人的吩咐。”
荣氏听罢不过敛唇一笑, 眸中掠过几分胸有成竹的泰然, 便道:“等他死了, 多给他弟弟些银钱就是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沉甸甸的一袋银子, 便能让那些命如蝼蚁的人对她感恩戴德, 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
*
婉竹的膝盖养了足足三日才能如常般下地走路。
齐衡玉早出晚归, 每回下值时却总会抽空去蜀香楼买盒糕点, 亦或是去书铺买几本新奇解闷的话本子。
白日里婉竹时而逗弄小巧可爱的白兔, 时而翻出话本子来赏读一番。
碧桐院内伺候的丫鬟婆子并不算多,金玉和碧珠又不对付,一个在正屋里伺候时另一个便会躲在耳房里看着炉子发呆,总是不愿凑到一起去。
婉竹曾出面调停过这两个丫鬟的龃龉,可两人都是当她面上应的无比干脆,背地里又是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模样。
容碧便道:“姨娘少操些心吧,往后让她们别凑到一起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