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113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这是原来的想法,可临别薛凌的眼神,和石恒的那句对话,让石亓不寒而栗。这种恐慌,他一生也未有过几次。手里留下的那枚骨印,突而成了烫手山芋,他这一路好几次想跟大哥说起,却终未说出口。便是回了羯,也没透露半分。

  总有些情谊在吧,石亓怔怔的想着在京城时,薛凌说的“生死之交”“,把”亓哥哥"三个字喊的如珠跌玉盘。他想自己去处理与薛凌相关的所有事。既然那枚印有问题,阿落总会来羯找自己的。不管前尘往事如何,恩怨皆可解。

  石亓手一扬,拓跋铣的骨印落在河里,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一如这世事般,不知前方是何方。涟漪逐渐归于平静,石亓也缓缓站起来,人,总是要长大的。他也开始遐想中原万里。

  薛凌已至宁城,她自是没瞧出那枚骨印有什么不对。从拓跋铣手里拿到还没焐热,第二天石亓就拿了去,哪有多深的记忆。只瞧着石亓给了个几乎没差别的骨头,上头也是蚯蚓般蜿蜒,实在难以想到居然不是拓跋铣的。

  如此炎热的天气里,她尚顾不得找个地儿洗洗,直直换了新马日夜兼程,将这快一月的众人诸姓抛于脑后,一心只想回去老李头那,哪怕是喝口茶水也好。

  她无意杀人,也无意救人。救命之恩尚不足挂齿,何况是数月前的一场戏?

  戏这种东西,她从小就要演的,哄着薛弋寒说“我知道错”,哄着鲁文安说“下不为例”。再大点,要哄苏府,哄江家,哄的天下人团团转。

  她曾欢欢喜喜的接过一只珠花,当时石亓说“喜欢就拿去”。可那玩意儿不值钱,回去瞧了两日,便不知道丢到了哪个角落。后来从齐府搬走,更是没影儿了。

  所以石亓想的那些,原是自作情深。而他无法想到的是,那枚骨印来日会以怎样的方式重回手上。

  怨未必可解,非要说恩,从来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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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儒冠

  人间景,该是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可平城那个地儿,唯有冬雪一物堪赏,其余的,多是书本子上说的风流。而今春日早过,存善堂里一树石榴却是花意灼灼,夕阳之下,欲燃人眼。果真如那对老夫妇所言,这六月底还未有丝毫凋谢迹象。

  薛凌瞧着墙头一从火红,只觉得这夏花也是堪称一绝,可见以前学的,未必就那么正确。天色已不算早,偏门外还是人头攒动。她不知自己走了这一月,老李头跟绿栀一家都做了什么活计,倒把这小院弄的和临江仙一般热闹。

  多看两眼,干脆就懒得和人挤着正门走,寻到后院处翻墙而入。这一路回来,虽是未曾经历什么艰难困苦,到底一身风尘。在马背上时,还拼命跟自己念叨,第一桩要紧事,得是去江府问问情况。再不济,也得先去霍云婉那问问苏家在宁城的生意做到了哪。

  可真跨进了京城城门,丢了马匹,脚就不听使唤的往老李头这来。她肩上行囊还装着在宁城买的不少药材,都是西北那块的名贵之物,想老李头抠搜惯了,怕是在京中也舍不得买。

  存善堂,算起来开张不甚长久。京中大家如云,老李头也并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神仙。只这短短一月,居然也声名鹊起,无非就是来者不拒罢了。哪怕口鼻生疮,身无一文,老李头也不赶人。除了免费开个方子,偶尔还倒搭药钱。

  所谓太平盛世,天子脚下,居然也能有那么多穷困之人一日日的在这守着,就图那么点微末生机。

  前院一片吩嚷,后院却是寂如空山。走到树底下,眼里的赤红就越发浓烈,可那树上当真是一粒果子也未曾挂。薛凌瞧瞧地上,也没落花。估摸着这玩意也有什么药性,被老李头当宝贝收了去。

  抖了抖包袱里一堆破烂,薛凌不自觉要笑。笑着又觉得心酸,她在平城之时,与老李头实在算不得亲热。可这会,就这么一个人,光是想一想,都能让她热泪盈眶。如果阿爹和鲁伯伯还在,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委屈?

  踩着一院药香进屋,里头摆设点滴未改。应是绿栀一日日的拾掇着,一应物件不染纤尘。便是她随手涂的百家姓,也是一张张摞好了,整整齐齐码在书桌上,随着薛凌推门带起的风微微掀起纸角。

  卸下身上包袱,迫不及待的扑倒床上,一抬手,刚好够到床沿挂着的荷包。里头孔明锁的轮廓浮于掌心。她这一月的兵荒马乱总算归于平静,仿佛世间万物都放慢了步调。

  前院里老李头等人忙到喝口茶水的空隙都少有,绿栀也是抓药煎药递方子的来回跑,直至夜深才送走最后一位求医的。几人将就着用了些饭便各自歇下,居然无一人发现薛凌回了京。

  薛凌亦懒得去叫人,她也曾跟鲁文安多次离开过平城办事,短则三五天,长则小半月。每次回城时,都是迫不及待,老远便叫人开门。今又有了那么一块地牵肠挂肚,原也想扯了嗓子嚷着自己回来了,叫绿栀一众人围着自己七嘴八舌才好。可真儿个到了门口,又唯恐自己踩碎了这里片刻安宁。只轻手轻脚回了自己房里。躺了一会,便起身隔着窗户瞧着前院里人来人往,想那老李头算是得偿所愿了。

  既是无战,随军大夫的作用就只能是看个头痛脑热。然能上战场的汉子大多壮如牛马,便是偶感风寒,也是不愿意喝什么汤药的。那十来年,薛凌瞧着老李头除了伺候薛璃,貌似百无一用。据说,她那娘亲不治而亡,大概也是老李头学艺不精的缘故。

  故而以前薛凌瞧着老李头恭着身子在平城里晃来晃去,少有正眼看过。偏今日在窗口瞧着,一瞧就是一个傍晚。只想着老李头莫说是要个药铺,便是想要皇宫的麒麟露,她也非得想办法弄来。

  包袱里干粮饮水尚有,待院子里灯火将熄,薛凌便摸索着用了些。说来也怪,在路上,这些破烂儿味同嚼蜡,在这个地方,吃来不逊鱼翅燕窝。

  她并未点燃烛火,黑暗里摸索着换了旧衣再躺到床上,迷糊着眯了眼,枕着一室惬意,暂时忘却魏霍江薛,便觉得周身无一处不舒畅。

  然这种舒畅并未持续到天光,黑夜里猛然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平意便轻巧的横在了来人脖子上。薛凌小有吃惊,她是打算威胁一下江玉枫,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得手,可见这狗压根没打算反抗。

  人讨厌的就是这种有持无恐,她断不可能这会真在江玉枫脖子上划一道,只得轻轻压了压剑,恶狠道:“我难道没说过不能来这?”

  “你当我想来不成。”

  来者自然是江家的大少爷。江府一直有暗卫跟着薛凌,不过是前些时日她打发了。然她走之前说多不过半月,不料这一走,归期不定。江府还背着一桩天子赐婚,哪能不心急如焚。偏手又伸不到胡人的地头,更莫说把薛凌给找回来。

  江闳在府里一日要骂上三遍,却也无可奈何。除了让人盯着薛宅,自然也派人盯着老李头的地儿。薛凌前脚进门,后脚已有人去江府报信。江玉枫,已经是故意来迟了些。

  沧海桑田,大多时候是岁月辗转方得。可风云变幻,却只需瞬息而已。而人心之事,又岂是风云二字能形容。

  薛凌只当江玉枫是为了薛璃婚事而来,故而有些想不透他何以如此急躁。她都不记得婚期是哪日了。可大红盖头一遮,底下是哪家娇娘又有何人知道,全然犯不着深夜窜进这院子。要知道自己可是再三警告过江家,不要把手伸到老李头这来。

  其他的,似乎也找不出什么要紧的来。说来江玉枫也自诩正人君子,倒次次做这等跳梁之事。想是剑在颈上,有些赌气的成分,江玉枫说完那句话也就不在开口。

  薛凌等了半晌,觉得若再往下压一压,江玉枫非得破皮出血不可。两人终究还要共事,只得冷笑一声收了平意,也不避讳,自顾坐回床上,半靠着床头,道: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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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儒冠

  江玉枫才从窗户处跳将进来,薛凌的剑就横到了他脖子上,因此还没来得及关窗。夏夜凉风掀起帘子仍不停歇,一路叫嚣着将桌上纸张带起,发出些“哗哗”响声。只下弦月时,天地一片蒙蒙,屋内又没燃烛火。本是横平竖直的一叠百家姓,溶成一团团墨色,撇捺处笔锋延伸,像是什么东西在张牙舞爪。

  待薛凌收了剑,江玉枫仍沉默了片刻。他已不是第一次来此处找薛凌,但以前却未到过她闺房。今日也算事急,进来发现,这里陈设比自己房间还要清减,空空荡荡的四处透着冷冽。只余书桌上厚厚一叠不知是什么内容的手稿,看不清细节,只能大概里瞧出字里行间颇有门道,想来也是下过功夫。

  将视线移回床上,少女衣衫单薄,斜倚在床架上,慢悠悠的摸索着自己右手腕。要不是知道里头有柄饮血兵刃,江玉枫自觉该非礼勿视才对。可俩人也算共事了小半年,若说还会起些什么杂念,那也着实对不上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薛凌在他眼里,再不是娇嫩的齐三小姐。一切回到了三年前,薛家少爷仗剑而来,身恭神傲的喊“请江少爷过府一叙”。故而这般共处一室,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

  他踌躇良久,为的自然不是薛凌。薛凌却兀自疑神了几番,只终究没催促。此地太过舒适,让人只想懒洋洋的瘫着。除非魏塱站到了面前,其他人,她还真有的是耐心。耗上一整晚也没什么打紧。终归,她没什么事求着江府,急也轮不到江府。

  数日百般纠结,临了仍在迟疑。可那股子愧疚终被压下,陈王妃泪眼一晃而过,转而便是江闳斩钉截铁“你去拖住薛凌,断不能让她知道”。

  江玉枫微一咬牙,转而便是春风满面。他并不知道这一片混沌之中,薛凌能不能看清自己表情,却还是让自己装的像些,道:“你回来了,不早些到江府一叙,倒在这做起春秋大梦,未免太过不妥”。

  原世事,轮回不休,戏,从来就是演不完的,片刻停滞不过是供角儿中场讨赏。待好处拿够,就要继续开嗓,以获取更多。如他江玉枫,先砍了一条腿,以供天子一笑。而今,得把挚友尸骨挖出来博个人生似锦。

  左手从右手腕处滑落,薛凌想去够那个荷包,又唯恐江玉枫看出什么端倪,迟疑了一下,换了个姿势掩饰自己的举动。她以为江玉枫是来兴师问罪,不料这狗突然就换了个口气。一时倒悬了心,唯恐京中出了什么岔子,导致江家飞快的找上门来有求于自己。当下也不顾粗不粗俗,道:“”有什么不妥,我又不是你江府的家奴,难不成,来去还要你江少爷应允?有什么屁事快点说。"

  江玉枫早有预料,也见怪不怪。万事开头难,瞎话也是如此。第一个字难以启齿,但只要一开口,后续就如江水滔滔,似乎是声音自己争先恐后的从喉咙往外钻,想收都收不住。更何况,他要说的内容,已经打了上百次腹稿。

  薛凌一去不归,就一封书信递来,还是只言片语。原江玉枫也是跟着江闳一样,急不可耐的等着她回。六月天如小孩脸,一日三变,而龙椅那位,是天子,自然脸也变的多。江府说是要密谋大事,薛凌在时,也没觉得此人多重要。可薛凌一走,江闳才发现,自己居然拿朝中众人如一头乱麻,无处下手。

  江府在魏塱治下,本就如履薄冰。今朝既不是文臣肱骨,也不是武将要员,能在金銮殿站着已是实属不易。他总不能逮住个人就喊,当今圣上弑父篡位,要另择明君吧。这时候,就不由得念起薛凌的好来,薛家的儿子,终究是薛家的。故而江闳一面假意与瑞王魏玹交恶,免惹魏塱起疑心,另一面,只能苦等。

  然变故生在数天前,这日子终究不是江府一家子在过,京中人人都端着碗等吃饭。江府不伸手,免不了旁家伸手。这手一伸,就不知道拨弄了哪片风云,将无数世事瞬间掉了个头,江闳从一心等着薛凌快些回来,转而求神拜佛的希望薛凌一定要被困在路上。

  直到,该死的人死透,连骨头都要腐烂成泥才好。

  语气该急一些,才更像往日的自己,江玉枫心念一动,便带了些诘问:“薛凌,你不顾忌江府,总该惦记着你亲弟才是。欺君之罪,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陈王府和江府等了你这一月余,难道你不该给个交代?”

  薛凌未觉有异,在她眼里,江玉枫一贯如此。用鲁文安的话来说,有些人,一开始笑的像个弥勒佛,你才放肆两句,他就像被狗咬了一般跳脚,还不就是骨子里一样的贪嗔痴。痴就痴吧,还非得先装装样子,装又不能一条道装到黑,自己三五两句不讲究,就来个翻脸不是人。

  听江玉枫是为着那桩婚事而来,悬着的心又放了下去。且这事儿,她总有点理亏,谁知道当初是齐世言那狗在背后手脚呢。虽群臣面前,那句“山川其舍诸”是天子金口,可大家都门儿清,对于江府来说,这桩赐婚的羞辱,估摸着也不亚于大儿子被薛家少爷废了一条腿这事儿了。

  原本该在想想,欺君之罪的事儿又不止这一桩,江玉枫实在犯不上为这来的如此急切。可薛凌脑子一跑偏,就止不住的想笑。薛璃姑且算是江家的儿子吧。堂堂国公府,大儿子二儿子的终身大事皆毁了个干净,世事巧了,这两桩冤孽的正主居然是她薛凌同一人,想来,世间还是微微有那么一丁点报应可言。

  人一得意,思绪就出了叉子,只想着江家太过谨慎,薛凌便没做其他盘算,道:“什么交代,信上不是都说了,找个人塞进花轿,魏塱现在才没工夫盯着陈王府。”

  老李头的院子太过安逸,安逸容易让人脑子打结。身在鲜卑之时,她还知道江家不可靠,故而不敢让江玉枫给霍云婉递信。这会却对江玉枫的来意半字不疑,懒洋洋的打着呵欠,想着江玉枫赶紧滚了,还能睡个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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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儒冠

  床上人影斜倚,罗裙青丝相依,和着牙床帷幔,便是一副大致轮廓,多少也透出些玲珑妖娆。江玉枫远远站着,嘴唇抖动好几次,才把一句话说的完整。道:“你既回来了,还是不要铤而走险的好,行将踏错一步,街上只怕要血流成河。”

  原该顺水推舟,偏事到临头,人总是难以决断。说的雅些,这也算一方香闺,然他只觉得自己是站在森森夜色之下,皇天厚土昭昭,心底的龌龊便藏无可藏。以至于再三多嘴,但话一出口,却又分不清是希望薛凌能看出反常,还是自己在欲擒故纵,让薛凌错的更离谱些。

  然薛凌既未听出江玉枫话里诸多纠结,也没工夫关注他脸上表情。房里仍是混沌一片,连带着她也迷糊,快速转了话题,道:“霍家可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事儿?”

  薛璃的事儿实在不值一提,真要讲究起来,她反而比较关注霍云昇。毕竟,这个人快死了,得提前提防着霍家有没有在她离去的这一月里抓到什么救命良药。可霍家的事儿,犯不着问江府的。今夜是回的急,她本是打算第二天直接进宫问霍云婉,包括苏府那点子破烂,也一并理一理。没奈何江玉枫闯过来在这纠缠不休,只好顺嘴问了一句。

  江玉枫听得薛凌这样问,不自觉长出了一口气。出完自己方大惊,狂吞了一口口水,将自己那点慌乱掩饰在无边黑暗之中。他终于明白,今夜来,最想要的结果,就是骗过薛凌,让她在苏凔身死之前不要接触到陈王府任何人。

  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不愿意承认他江玉枫开始背信弃义,开始陷害忠良。不愿意承认当年薛弋寒一事,江府并非是不得已为之。

  而是,求之不得,乐见其成。

  “霍府无异,你当真要一意孤行,让人李代桃僵”?语气里气愤渐退,甚至沾染了一丝喜悦。他已经劝过薛凌了,若非薛凌跋扈,愿意循规蹈矩自己出嫁,自然就会乖乖去陈王府,自然也就知道苏凔要死了。

  所以,错在薛家。只是,不知苏凔在大狱里还能撑多久?

  不对,是宋沧。是平城一案的余孽,是当今新帝的状元。

  “既然无异,你是早点回呢,还是我分半边床给你,大家一起将就一晚,权当我盛情招待过了,下次再敢踏足此地,刀剑无眼。”?薛凌打着呵欠,指节好整以暇的在床沿上敲了敲,几句威胁话说的无赖夹杂着轻佻,越发的惹人厌。

  江玉枫留下一句“你既然不愿意,这几日便不要出门,免得节外生枝”,而后退的悄无声息。直到双脚站到存善堂门外,一回身,眼里死盯着门上匾额,才透出些活泛气来。

  “长恨身无济世手,但求胸存悬壶心”。明明是月黑风高,为何这一幅对联上的字却咄咄逼人,从眼里直直钻入心肺?他不认识齐府出来的绿栀,也不认识新招来的小伙计石头,唯一熟悉点的就是老李头。老李头,是平城出来的,也就是薛弋寒的故人。既然是故人,那就应该跟薛凌是一丘之貉。

  这一院子,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谈济世悬壶之事?怕是薛凌午夜梦回之时,也会为自己所作所为齿冷,故而在这圈半尺天地,供闲暇之时装模作样。所以,才再三禁止他踏足吧。唯恐他来戳穿这一片杏林春暖,实际和其他地儿没什么两样,尽是些妖魔鬼怪。

  江玉枫驻足良久,脸上表情逐渐狰狞,又复归于平静。而后冲着虚空轻扬了两下手,转身消失在茫茫中。他不会再踏足这片地儿,自是有人日夜盯着。江府,共事尚要挑个好对象,何曾要替人办事?便是先帝在时,一声“国公”也是喊得意味深长啊。

  江闳久未合眼,直到江玉枫回府,二人密室秉烛之后,整个江府才沉入寂静。江玉枫曾多嘴一句“是否要告知玉璃”?国公不置可否,只轻摆了摆手。

  薛凌月夜入江府,不过是区区数月前的事儿。回想起来,那是江闳少有的失态。事后有心缓转,却不想薛凌不仅与京中常人行事风格迥异,而且颇有通天彻地般手腕。他江府软硬兼施,仍被逼的节节退让。江闳自觉一把老脸丢了个干净不算,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败在哪。

  人,总该有些顾忌才对。名、利、情、爱,江府一一在薛凌身上试了个遍,竟无一处是其软肋。连江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似乎都对其无足轻重。叱咤一世的国公爷,怎么也想不透,就算当年薛凌侥幸逃出生天,但魏塱与霍家连手清洗,凡跟薛弋寒沾点边的人,不是身死,便是远放。薛凌,究竟是如何凭一己之力对朝中大事了若指掌?那个金銮殿上,站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一开始,江闳怀疑是齐家暗地里在帮薛凌,直到齐世言中风,这一切就更加扑朔迷离。他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啊,竟然要低着头对一个二八少女说“我们江府,替薛少爷办事。”

  亏得当年,薛弋寒死了。若是没死,这场波涛,只怕更是风高浪急。

  薛凌终是低估了江府,她生于平城,见惯了底下人唯薛弋寒马首是瞻,过足了众星拱月的安乐日子,将旁人的诸多退让笑纳的理所当然,还以为天下人皆如此,凡事哄着她才对。

  可世上,只有一个鲁文安。死了,就没了。

  这京中来往,谁不是人中龙凤,哪一个不是卓异非凡,怎会有人甘心捧着薛凌?她自以为手里拿着江府把柄,没给江闳找事,便是天大的恩情,却不知江闳日日皆在算计,如何才能不再受制于人。

  江府要的,是分一杯热羹,不是等一口剩饭。

  原一切也是牢不可破,薛凌走后。江闳汲汲营营,这一月却也没什么进展,江家本无兵权,如今朝堂也不得势。一个江玉璃虽是蟾宫折桂入三甲,谏言之时也常有露脸,但明眼人皆看的出来,皇帝,开始冷落江家了。

  拨乱反正,近乎一句无稽之谈。只能等,等薛凌。纵心不死,但国公一向能屈能伸,好歹,他已经摸透薛凌行事风格,以后不会如初初那么被动。

  转机发生在苏凔身上,江闳最开始不知这位状元爷脑子里哪根弦搭错,竟一门心思去查薛宋旧案。略一思索,以为是魏塱授意。

  兔死狗烹啊,只说霍家如今仍是鲜花着锦,但当年撵过兔子的那几家人尽皆知,霍准的头发,没准都愁白了一半。苏凔是魏塱的新贵,去翻这这等陈年往事,如果不是故意触天子霉头,那就是帮人找点借口杀狗了。

  如果能把这事儿一盆子扣霍准脑袋上……。江闳翘了嘴角,他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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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儒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