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243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只薛凌进宫时并未全部带上,所以解出来的东西也只有寥寥数据。不过知道了怎么解,剩下的内容就容易许多。

  与解答内容相比,更重要的是还有哪些人可以用。因为霍云旸写这些东西时,霍家罪名未定,霍家党羽皆还站着,现却不知剩下几个。

  霍云婉急急遣了逸白来,实是想催促薛凌将剩下的内容都拿过去。如此她也瞧瞧禁宫里是否还有棋可下,毕竟如今被困,霍家又没了,她行事比起以往艰难很多。

  而宁城那一代的账本,也确实在逸白怀里揣着,却不是全部揣着。失了霍家大势,再要找人干活儿,空口说两句龙恩还在,也唬不住身旁一个个人精,唯有银子能让鬼推磨。

  这么重要的东西,霍云婉怎会全全交与薛凌之手。让逸白拿了些账目来,讨好与试探兼而有之。不过二人远非至交,霍云婉多留个心眼只能算行事稳妥。

  然薛凌既对这些钱并无多大念想,拿多拿少,都只觉得是霍云婉需要人帮忙办事罢了,并没升起些别的情绪。残阳只剩一半,天接水处水接天。大好山河面前,几两碎银,于她根本不值一提。

  逸白见薛凌没回头,主动起了身拿着桌上东西走到薛凌跟前道:“小姐既然说是猜的到所为何物,我也就不卖关子了,这一册,是宁城一线的账目,娘娘说以后宫外的事情就要仰仗小姐,不敢藏私,特全部拿来请小姐清点。”

  话说完他停了片刻,薛凌仿佛极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并没转头,又好像什么声音都没发出。逸白继续道:“这一页,是您托娘娘解的密信”。说着从册子中间抽出一张薄薄的纸与册子分别拿在两只手里。

  薛凌眼里一亮,霎时回头过来,眉眼弯成一新月,极自然的抽了那张纸又转回去去,丝毫不见犹豫。她内心想着拿这东西骗江府,没曾想逸白还真拿了这东西。

  当时霍云婉说的是上头写法不似以前,她也得花花功夫。且最近薛凌只盯着黄旭尧的事,她对如何处理此人已有打算,身边的势力便足够用,因此没多惦记霍云旸的信,想不到这东西反倒来的最快。

  纸上用笔简练,不知是霍云旸藏的严实,还是霍云婉特意缩写,仅有个人名时间及不足十个字的时间经过。真个一朝要用此人,得自己下力气先去查个大概才行,前提是经历霍家案后,人还活着。

  上下看了两眼,虽有不解,不过暂时用不着,薛凌便将纸张折了折自己收着,打算回到住处放起来,去了江府再慢慢盘问上头所写之人的生死荣辱。

  逸白脸上也笑意渐深,这位薛小姐听到账本时无动于衷,先拿的是那张纸而非账本,说明她她对账本的兴趣并不大。如此的话,恰合心意,以后大家共事会愉快很多。

  正如薛凌所想,他忠的,终究是霍云婉。

  小二在门口喊着要进门送点心,薛凌应了允许,欢喜从榻上下来,绕过逸白坐到了桌边,招呼道:“来来来,我想了想,宅子里是需要个照应。你既要留下来,那就留着吧。不过提前说明,宅子里头能下肚的东西,常年只有那口井水。所以出门在外,你能吃多少吃多少”。说罢自个儿先捏了块桃花酥吃了满嘴。

  临江仙里还有秋荷供应,说是北山处有一天然的温泉池子,然山路陡峭,又小了些,富贵的看不上,落魄的也没这闲工夫,索性老板雇人种了一塘子藕,据说能开到十一月去。

  往年在苏家也应见过,只那时薛凌注意不到这些微末细节,一朝瞧见了,跟幼时隆冬里瞧见兔子出窝一般新鲜。

  她走来时又想了些,逸白那话还真是有道理,起码得找些人在身边,哪怕是拿钱干活儿的,跟谁打起来了,也能拖延个时间。远了不提,就说去追霍云昇那回,江府遣出来的人,若是再来围她,怕是插翅也逃不出。

  但如何挑些暗卫死士,这些事儿薛凌并不擅长,她生来有人护着,觉得忠义是种顺理成章的情分。突而要想办法去收买人心,光是买这个字,就已经让她有所反感。

  买来的人,如何能托付呢?

  既然无从下手,找个熟门熟路自然再好不过,逸白就极合适,用不着全部托付于他,有个疑惑之处问问就行。

  逸白不知薛凌如何走两步就改了主意,但他极识趣,立马单膝跪在地上,恭敬道:“多谢小姐收留,小人这条命,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这架势,活了十七八年还真没见过,即便知道逸白是霍云婉的人,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仍让薛凌觉得挺好。

  她又啃了两口点心道:“又没外人,你起来随便吧。虽然说是仰仗我,但你们娘娘特意让你在宫外,想来那些事,其实都是你去跑腿吧。你去就去,都由你处理,犯不着与我多提,东西也不必给我了,你自个儿留着慢慢瞧吧。”

  在苏家呆了几年,账如何收还是知道。但现在霍家死了,去到宁城的那些东西必然死无对证,藏着掖着还好点,交出来就证明当初与霍家勾结,那才是真正要掉脑袋。

  所以有没有账本,其实不重要,反正你光明正大去要,人是不会给的。但起码账本上记着名字,至少不用千辛万苦的去查东西在谁手里。

  薛凌嚼点心的速度慢了些许,想起含焉还在江府吃白饭,那是个会算账的。不过……从平城回来时有想过要将些东西捏在自己手里,现在的话,这个想法倒也没全然消失,但此刻就要从霍云婉手里抢,似乎也没必要。

  她又飞快塞了俩牛乳冻在嘴里,吸溜着豆粉觉得好吃极了。逸白已走到身前,双手将那册账本递于她道:“蒙小姐信任,但母本这东西,从来都是握在主家手里。若需差遣下人效劳,则取需要的地方抄本给小人即可。”

  薛凌眼珠子一转,衣襟上蹭了蹭手指接了册子。人上赶着给,再推辞整个一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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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4章 袍笏

  至于霍云婉为什么上赶着给,她一时还真没去想。薛凌接了本欲收怀里,这东西却不是薄薄一页纸。女儿家衣服贴身,当着外男的面将领口扯开终还是有些不合规矩。

  因此随手搁在了桌上,指了指碟子道:“行了行了,那宅子的一亩三分地你也瞧见了,我既没个下人,也没个照应,自己更不乐意抄写。沾手就算我拿过了,你要用自个再拿去翻。”

  话未落又抓了两块点心挪到了窗边软塌上,看最后一丝夕阳已经落尽,只剩大片红霞铺在天边,她又恢复了那懒懒的调子道:“你今晚就要住在那么,那得赶紧吃点,下顿再吃得等明早了。”

  逸白正要答,薛凌又咕哝道:“被褥也得自个儿扛些回去。”

  她倒觉得一个大男人不该太讲究,虽说过了中秋天气凉,但合着几件厚衣服屋檐下也能将就几晚上。突然开口提醒,是记起这东西薛宅里头应该是有几张旧的。

  是……申屠易用过的东西。

  丢在那慢慢腐烂也行,没必要给逸白一个不小心扯了去。

  逸白先前想好的措辞被这一堵,卡壳了片刻生硬道:“小姐受苦了。”

  霍云婉并没太过讲薛凌的来历,那晚他又被薛凌支走,只知道薛凌出身不凡。这个不凡,在大多数人眼里,自然是个千金小姐。

  想来往日和霍家的长女一样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而今沦落到在一处荒宅子里残羹冷饭,喝口水还得从井里自己汲。

  苦不苦的当然要又正主自己说了算,但旁人疼惜两句决然不算说错话。二人这算是初识,自然宁肯不说,也不要说错。

  他语气还真有几分痛心疾首,可如今别人说自己受苦,还不如面上一阵晚风更惹悸动。薛凌古井无波塞完最后一块点心,没再去拿,拍了拍手上碎屑,仿佛是在讲个笑话,乐道:“那你以后要跟着一道儿受苦。”

  逸白谦辞了两句,薛凌又问了些霍云婉近况。知她虽然被困,暂时也没别的祸事,过几日应该处境应该会更自由些。

  至于为何更自由,逸白道是未成不敢妄言,请小姐见谅,薛凌便没多追问。后宫之事,她本帮不上忙,霍云婉自有主张,犯不上多添乱。

  借着闲话的功夫,又聊了些逸白的家世来历,也是霍云婉身边的老人了,暂时没什么让人不信任的地方。

  至于为何将人遣到薛凌身边来,原因也和她想的不差。如今进宫到底不便,霍云婉也不可能再随心所欲往宫外传信,总得有个人在中间接应。

  薛凌是个生面孔,又身份限制。逸白以前在宫里常来常往,霍云婉早有算计,一直将他藏的很深。又在霍家案发之前,找了个由头将逸白放出了宫外,当了个最不起眼的那种闲差。

  若说权利,那是指甲盖点都没。可阎王殿里唯有小鬼,才可以哪里都去得。

  另霍云婉知薛凌长于平城,即便有两三年熏陶,也难免对京中诸事有不周到的地方。如今大家所谋,分毫差池不得,将逸白丢过来,她放心些。

  宁城的东西,也只有逸白亲自经手,她才放心。

  二人闲话完,桌上点心还有剩,薛凌拎着壶直接饮了一气茶水,笑盈盈换来小二结了账,拎着打包的食盒在楼下与逸白二人分道扬镳。

  原逸白还要过个几日才住往一处,且那破落地儿,用逸白的原话来说,是岂敢让小姐久居寒舍,待小人打理好宅子,让管家来请您。

  薛凌当时面有犹豫,那块薛宅的牌子,门上的碎了,心里的还在。但当下人的,从来察言观色是基本功夫,她一个没回话的功夫,逸白已知这姑娘是有心结。

  当即劝道,以后行事必定是常有人来人往。大把的鲜衣怒马往一门栓都没有的宅子里走,不出几回,就得有多事的来查究竟。

  世事当真是这么个理,买几个暗卫来,那宅子都没地藏身。反正大部分时间也要住在江府,逸白要另寻处宅子就由着他寻吧。

  这些琐碎枝节都聊了些,那账目的母本薛凌又丢还给了逸白,他虽是推辞了两句,终没挡住薛凌摆起了小姐的架子。

  可东西脱手那瞬,薛凌已暗中下定决心,下回去住处,定要抄一份给含焉看看,具体有多少东西,又是哪些人,得有个数才行。

  突然冒出这么个“照应”来,也确实不错。霍云婉的信不便往江府,可逸白既不在宫里,遣人往江府就容易的多,以后也不用自个儿日日守着等消息了。

  有些事,在黑暗中生长,有某些事,在无声处消亡。

  薛凌与逸白告了别,摇晃着回到住处,看头顶弦月位置,算着时辰还早。霍云婉处的事一了,就该去江府呆着。

  那头没新的消息传来,意味着可能魏塱已经准了沈元州离京。如此的话,沈元州还有两日就要启程,再晚就见不到人了。

  她来去都无牵挂,寥作收拾拎了剑就要走,有飞蛾循着光明过来,撞到了颈口处。微痒使人不适,薛凌手指点上去想轻挠两下,指尖触上去却停了动作,慢吞吞滑到了衣服领间。

  再拿下来,又回了身坐到桌子前将揣着的纸张拿出来,照着誊抄了一份,折好锁进盒子里,这才再次出门。

  信上的内容,去了之后必然无法瞒着。这才解出来的第一页,就不给江玉枫等人看,只能将貌合神离的双方推的更远。

  随手描副假的也不好使,霍云婉曾显贵,必有墨宝流于世,现在要讨一份也容易,万一江府起了疑心一比对,作茧自缚完全无法收场。

  且薛凌本不打算瞒着,那些官员纠葛,还要江府去查,是以双手奉上最为合适。但东西一旦去到江玉枫手里,自己再看就诸多麻烦,不如早些备个抄本。

  江玉枫见到薛凌时,还略有诧异,毕竟已见了夜色,若非有要事,犯不着赶得这么急。薛凌笑笑将那页纸递给江玉枫道:“宫中来了信,只是上面的人事我都不识得,早些拿过来交与你瞧瞧。顺便将剩下的部分也尽快送去解出来,于你我行事都方便。”

  江玉枫接过去还在看,薛凌目光瞟向别处,不动声色的勾了下嘴角,无奈里带着些讽刺与荒唐。她在誊抄本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霍云婉非要将账册母本塞给她的用意。

  正如,她故作急切,连夜将东西给江玉枫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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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 袍笏

  不过都是欲盖弥彰的讨好与奉承,区别在于,她能清晰的知道自己找上江府,是权宜之计,却不知道霍云婉找上自己,是否因为无人可用。

  自己非人,最易疑他人有妖。

  虽如此想着,薛凌以不似幼年爱憎分明,反觉若真是如此,起码短时间内,霍云婉丢自己不得,二人关系相对牢靠。

  利不尽,则义不散。

  她既如此想着,江玉枫瞧了信上内容,亦是了然。只这些伎俩不过是人与人之间寻常手腕,用的多了习以为常,压根就没在意。

  但纸意料之中的没有还给薛凌,而是随手搁在了桌上道:“此人已经死了,没别的了么。”

  薛凌随着他手上动作瞟了一眼桌面,道:“那还真不巧。我第一回 去宫里,怕出乱子,没全部带着,便只解了这一张出来。改日将剩下的都递去,再与你瞧瞧。”

  所谓轻重缓急,霍云旸写在第一页的,必然是霍家党羽里的死忠,被魏塱揪出来斩了不足为奇,没了便是没了,江玉枫此话并无不妥。

  薛凌紧随着将剩下的解释了一番,算是将今下午的薛宅的事先下手与江玉枫汇报,省的此人再问起。

  江府倒也确然收到了消息,不过暗卫守在薛宅只关注了一下宅中来人和薛凌去向,她与逸白的细微动作,并没被收入眼底,江闳到底忌惮薛凌,不敢行监视之实。

  见过逸白的江府暗卫不多,是以江玉枫只知有生人进了薛宅。薛姑娘似乎和那人私交甚笃,二人友好出了门,再跟着,就是江府逾矩了。

  从来没有千日防贼,即便知道与薛凌来往之人皆有门道,总也办不到一言一行都能盯到位。起码薛凌现在不提,江玉枫绝不会问起,至少不会以她想的那么直白的方式问起。驭人之术,终还是江府更加收放自如一些。

  听得薛凌如此讲,江玉枫先夸道:“你倒是日渐谨慎,第一次进去,确实小心为佳”,又道:“如何,想找的人有消息了么。”

  薛凌作了个无伤大雅的骄纵,挑眉问:“难道我往日不谨慎”?调笑语气一听即明,江玉枫赶忙学样赔了不是,薛凌这才摇着脑袋道:“没有,看是霍云婉被囚,算计黄家人不易,又时日尚短,暂且没什么眉目。”

  江玉枫略作沉思,又提起永乐那头道:“你还没去驸马府那边走走?永乐公主与你年岁相仿,小姑娘总有些趣事讲罢。”

  那纸还摊在桌上,因有折痕,边缘处微微翘起。二人皆看似不在意,实则这是个开头,谁拿了去,就成了默认的规矩。若归了薛凌,剩下的部分江玉枫也不好再要。若归了江玉枫,霍云婉再解出来至少得给他过过眼。

  赶鸭子上架无非就这么回事,有一就得有二,有二就得有三。你这给了一,后续没了,凭白得罪人去。

  然终归薛凌坦然些,给便给了,留个抄本就是,以后真想昧下一两张来也容易。江玉枫则有些束手,就这么收了,颇有些抢功的意味。

  虽除掉霍家是共同为之,毕竟东西是薛凌历经生死从宁城带回来的,给江府瞧一眼已算薛家的小少爷改了性子,若真就堂而皇之的收下,未免欺人。

  欺的太明显,后续的东西做点手脚,江府也辨别不出来啊。

  因此那纸就这么一直搁着没收,好在江玉枫的书房也不至于被外人瞧了去。薛凌仍不太想去永乐公主那,但如今看来,苦等霍云婉属实下策,当下应了江玉枫道:“待我去过朝堂就往她那走走吧。”

  沈元州离京在即,再不能耽搁,江玉枫仍有劝阻之心道:“何事非得去,你与玉璃长相是相近……”

  他停了片刻,见薛凌神色无异,才继续道:“然脾性迥异,气度更有天壤之别。你也知道……”

  “我要去瞧瞧沈元州”,薛凌打断道,防着江玉枫再劝,又不容置疑道:“我要去瞧瞧他在朝堂上什么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