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328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以至于也和薛凌有同样的疑惑,这事儿,究竟是霍云婉做的。还是,昭淑太后自己做的?

  但江府不可能去找人问,薛凌也早歇了刨根究底的心思。霍云婉说的对,若昭淑太后没有此心,诱也诱不得。有此心,不诱仍是这下场。

  所以事究竟是谁做的,没有太多分别。

  她既说了年十五,江玉枫略思索道:“是始,还是末?”

  薛凌看着他道:“说实在的,这事儿不是我提议。”她学逸白的腔:“到底是母子情分,总觉得十五快了些,今日来,正是特意问问你的意思。”

  这话听着像是句不着边际的闲扯,然江玉枫思忱了好一阵才答:“天家的事儿,不见得有什么情分。”

  薛凌笑,和聪明人说话总是有意思的紧。江玉枫说没有情分,意思就是希望十五是末了。

  江府暖阁里头的炭火甚足,坐了不多时,已有薄汗在背。她解罢外衫篷子,提醒道:“如果没有情分的话,该有个名册才对。”

  江玉枫道:“什么样的名册呢?”

  “你我用不上的名册。”

  “那,得过两日才好。”

  “还有样药材,也得牢你去寻。”

  江玉枫笑道:“壑园是药家,什么样的药材,倒要我去寻了?”

  薛凌笑看着他道:"壑园虽是药家,却是出不得京。不比江少爷腿脚灵便,路子走的多。

  这样药材,说奇却也寻常,说寻常,又恼人的慌。"

  “是什么药材,说来与我涨涨见识。”

  薛凌抿嘴,盯着他道:“是龙衣。”

  江玉枫轻笑一声,垂头避开目光,佯装去拨弄茶水,淡淡道:“蛇蜕就蛇蜕,又说什么龙衣。入得几日杏林,薛少爷就要称地水为橘井了不成。”

  薛凌仍未收目光,扬眉笑道:"人家说,久病成良医。你既没成良医,看来不是久病啊。

  蛇蜕是蛇蜕,龙衣是龙衣。这寻常蛇皮称蜕,唯幼蛇初次换胎称衣。这龙衣,长不过尺余,厚不过蝉翼,朝褪则暮散,晚落则露消,是而价值万金,非机缘不可得。

  我可不,就得求上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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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5章 公卿骨

  江玉枫仍没应下,淡淡道:“既非机缘不可得,料来我也没这福气。世间宝物,尽在皇家,不如薛少爷且先看看。若是有了,也免了你我二人再添辛劳。”

  薛凌不依:“有备无患才好吧,事关人命,就不多担待担待?”

  江玉枫笑开来,道:"世人一般命,蛇蜕皆在深山密林险要之处,本是难寻。你又要的蹊跷,莫不曾我赔上十七八条命就为换个药救另一条命?这也不妥罢。

  有便有,无便无,以这几日的风声,我猜,定然是有的。再说了,便是龙衣药性好,实在求不着,拿蛇蜕也能先撑住几许。

  急急然非要求龙衣,岂不有画蛇添足,本末倒置之嫌?"

  薛凌思忱一阵,道:“非是我定要龙衣,蛇蜕确然能撑得稍许。奈何方子里有一味虎骨,药性极冲,没有龙衣,克不住的。”

  江玉枫一惊,探究看着薛凌,她只笑,并不拆开这些哑谜。随后江玉枫让步:“如此,倒确实需要。只是物力人工有所不及,赶不上十五可怎么好。”

  薛凌心满意足,手一挥道:“好就好在这龙衣药效佳啊,也不必寻得整副。但得指甲盖那么大一点,管保起死回生。”

  她伸手,饮了碗茶水,江玉枫随之往喉间吞了两口。齿间清冽冲散话里云雾,念及今日薛璃该在江府,薛凌提了两句。

  江玉枫甚是坦荡,道是除夕日薛璃欲往壑园去。然此等日子,无论什么借口也不能掩饰江府的小二公子在别处守岁,故而拦下了他。

  薛凌不以为然,赞了句“难为他有心”,并没叫人出来见见。只瞧了瞧江玉枫的腿道:“打算何时下地。”

  “不如就,等薛少爷的龙衣药到病除?”他似乎确实在问薛凌的意见。

  “早了些吧,龙衣不对症啊。”

  “那还缺了什么?我也好早些命人去寻。”

  薛凌一耸肩膀:“疑难杂症,说不好。不过在下学艺不精。如果江少爷另有良医,明日便能健步如飞也不是没可能。”

  江玉枫轻笑一声欲言,薛凌又欢快道:“不过,是药三分毒。你我友人一场,还是劝你莫急,虎骨尚有龙衣克。若是吞了麒麟露,世上可没有凤凰卵来救。”

  江玉枫抿笑,片刻道:“你怕我腿好了之后,江府亏待玉璃。”

  薛凌忙道:“我可没说这话。”

  江玉枫叹了声气,轻道:“要说绝无二心,这话怕你也不信。换了你是我,难不成就能瘸一辈子么。”

  他既装作磊落,薛凌跟着笑的坦然,道:"你说的对,日子过的这般艰,你要治腿,情理之中的是。不过,江少爷大可不必怕我心存芥蒂。

  只要薛璃无恙无虞,其他的……“她顿了顿,甚是轻蔑:”我也看不上。"

  “那……”

  “若你们敢动他一根头发”,薛凌狠声打断江玉枫,继而又复笑意盈盈,轻声道:“你让江闳多想想霍准。”

  江玉枫缄口不言,寻常模样给薛凌续茶。她有些得寸进尺的张狂,道:"霍准死太久想不起来的话,想想黄续昼也是好的。

  便是黄续昼也想不起来,过两日黄靖愢也是个好模子。"

  “此话严重,玉璃听了怕也不喜。”

  薛凌嗤了一声,又饮得几盏茶,携了齐清霏的书信从江府离开。天上雪还未住,赶车那老头将自己捂的只露出两只眼睛。

  江玉枫一直将薛凌送到门口方住脚,虽是开年初正是客来客往,少了往日避忌,然江家大少爷在人前露面还是罕见。

  但看他行走尚有微跛,站立已然如常,是快好了。

  薛凌覆手在袖,躬身行礼的功夫,头顶伞面已是满满一层雪。艰深晦涩都到此为止,她是越来越不喜和江玉枫说话了。

  龙衣也好,蛇蜕也好,千奇百怪,不过是霍云婉要的一件婴儿胎衣。太子要登基,总是需要件龙袍的。换言之,龙袍备好了,就该有皇帝登基。

  她回壑园,院里还是烟熏火燎牛鬼蛇神各异,香灰将房中都侵染,笔下墨水写出来亦是一股子灯油味。

  “还没人来么?”她问逸白。

  “不曾。”

  苏凔和李敬思皆是没来,只在年初一遣人见了礼。说也寻常,两位皆是京中忙人,逢佳节休沐,这厢同僚,那厢至交,怕是忙的晚上都上不了床,哪有功夫来壑园。

  再了,李敬思的伤也好的差不多,撇了一堆官家友人不聚,倒来壑园消遣,给人听去,反是个异数。

  那没办法,无论如何,明儿得走一遭了。

  明儿也好,初初开朝,恰合些个大臣该公开议论议论这民谣之事。管中窥豹,稍稍可见魏塱意欲如何。

  今日从江府回来的路上,薛凌见巡城的卒子格外勤了些。听说,临江仙的说书先生也换了一位。

  新找的后生口舌比不上先前,讲的却是周文王遇雪演卦的事儿。也算应景,所以还是个满堂彩。

  逸白走,她落笔,写的是:索咸籍赖,卓蔺蒙屠。写错了顺序,该是屠蒙才对。她没改,将那个屠字,来回写了四五遍。

  墙外声声,念的是屠。纸上字字,写的也是屠。

  是该屠,兵符在黄靖愢手里,龙袍在黄靖愢手里。这两样东西,够屠多少人?

  那要看江府那份名单上都有谁了。

  她并不信任江府,更不信任霍云婉,稍微信任点的……苏凔勉强算一个。所以,还得让苏凔也出一份名单来。

  夜深了要睡,惯例将那些纸张堆叠在一处等薛瞑随意收拾。薛凌起身,忽又跟想起什么似的,一连看了几张,才将其中一张抽出来铺平。

  里头有几个杂乱的“璃”字,不知是何时写下的。她看过一阵,将纸揉作一团,砸进了炭盆里。

  看着成灰尚有些不放心,随手捡了个笔杆子搅和了两下,将纸灰与炭灰混在一起,直到瞧不出半点痕迹才停手。

  晃眼一看,拿的竟是那根犀角毫,好不心疼猛吹了两口气,看着倒也没烫坏,方挂回原处。

  薛璃实在要紧,万不能让霍云婉知道。上回叫他来,实在是没办法,江府是江玉枫的地方,说不得私话。本打算见面后寻个外处的,世事难料。

  现儿个自己却是再不能漏出可疑之处,薛瞑虽不会与逸白同心,难保东西流落出去是个麻烦。写就不该写这字然她坐着发呆,大抵忍不住多想了些,一时顺手。

  想着自己也并不就是想保那蠢货无恙无虞,也就是说给江玉枫听听,让他以为薛璃如何重要而已,能要挟自己而已。

  她上床,还有些烦不自胜,万一真能要挟自己呢?

  反正,她肯定不会被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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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6章 公卿骨

  初五雪还没停,不过,雪不压贵人。开朝第一日,文武百官都来的早。近些年的天道儿一直不错,加之皇帝明显是个不信上苍的,所以司天监的活儿,正如薛凌所言,很是容易干。

  但太过容易的事儿,往往就不那么重要。以至于司天监监正杜梦康被拎出来的时候,他有些受宠若惊。

  虽说前几天单独进过宫,但现在是在金銮殿上,也算是新帝登基数年来的头一遭儿了。殿上旁人喊完万岁还没站直了腰,皇帝急着开口,一不问卿家,二不问黎庶。他……

  他问鬼神。

  杜梦康出列躬身,清了清嗓子,又觉不妥。以近两日的天向,他该沉重点。暴雪连绵三四夜还未见有消停迹象,间或又见金光如甲,正是大寒大暑之兆。

  只怕,只怕来年春夏多涝,秋冬大旱,田野十有七八要绝收。

  魏塱听罢状有凝噎,扣心叹了一句:“朕未敢有不敬上苍之举,何以天不遂人意,伤我百姓生民。”

  又闻一人出列,驳杜梦康所言,道是今年岁逢甲子,本不利农耕。风雨不定,也只是世间规律。

  所谓三年耕而余一年之积,九年作当有三年之储,梁风调雨顺数十年,自有钱粮满仓。雪者,瑞气也,再下一月何妨?

  有人干咳,却无人站出来骂街。苏凔冷冷道:“陈大人精通农耕之事,可知麦麰几时种?”

  “春种秋收,当然是春天种,苏大人这是何意。”

  窃窃笑声微不可闻,户部一主事凑在那人耳边低声念:“小麦粪于冬。”

  “这……这……”

  这这那那的不关己,也没几个人听见。座上皇帝一脸忧心忡忡,说是听闻宫外天降玉刻,上责世人不孝,要生疫病兵灾。捶足顿胸懊恼自己前几月为涤荡玉宇,不得已让外祖金身不保,母后垂泪。

  莫不然,正是这行径,以致天罚?

  这还了得?数人齐齐跪劝,言说皇帝无奈之举,肃清超纲本就是苍生之福。天有好生之德,岂会因此降罪。黄老爷子在天有灵,那定然也是不许的啊。

  分明是,有奸人借机生事,祸乱江山。只需查出幕后主使,正法以儆效尤,谣言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