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360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她笑,薛弋寒原来真的怕。

  怕就怕吧,反正她不怕,妈的,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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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6章 恶路岐

  花开堪折日,春风得意时,有什么好怕的。

  春风得意……她又记起方才逸白说的柳大人来。轻嗤了一声,司天监的人能落个春风得意,也是桩趣事。

  这厢又涂了几笔,朝堂上纷争渐息。安城的事儿几乎没什么质疑,便是求和,那也得是打一阵再说。

  沈元州年前又是增兵又是要钱,不就是为着打仗么。这会打起来了,只能说天遂沈将军意。这便令了户部再着钱银军需,又点了监军押运,明儿就上路往安城去吧。

  又有人进言说是如今羯与鲜卑狼狈为奸,安城起战,只怕平城也平不了几日。这话也就是上赶着给皇帝递台阶了,魏塱与拓跋铣,那得是你死我活的至交,焉能料不到这么一出。

  当下又拟了章程,也着人顶了监军的名头,快马往平城去,算是把胡人那头的事儿先处理了一遭。

  黄家那头的事,本不好消停。难得那传信官是个灵巧的,说自己奉家主之名只为传信,可没道理盯着皇帝和大臣议事。三五两句谦辞说完,众目睽睽之下退了出去。

  如此一来,是否要查李敬思,便不用当庭给个说法。魏塱自作勃然大怒,即可命兵部点卯,有意让御林卫南营正骑谭让为将,赴开青镇压黄承誉。

  好在以戚令一派为首的人虽掷地有声喊着黄家造反,到底不是一群獐头蠢货。胡人那头已经打起来了,这要是南地近京再生乱事,这大梁江山,估计要到头。

  正所谓有过当罚,有功当奖,黄家造反归造反,黄大人一时糊涂,人上几辈子那也是尽是些忠臣良将啊。

  功过相抵,黄府满门性命已去,又昭淑太后慈母堪怜。若黄家晚辈回头是岸,还望陛下网开一面。

  为显天子圣恩,这兵,就先不发了,搞个人去劝降吧。只要黄家晚辈丢盔弃甲认罪谢旨,去官革职就罢了,什么挫骨扬灰都是一时气话。

  这些话也就是听着好听,实际人人知道是无奈之举。魏塱愤懑不能自抑,却也无可奈何。

  想想反正也是要绕了黄家一干人等性命,虽然大赦在饶说起来好听些,然这番境地,好不好听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黄家降不降的再说,至少能拖两天,再给他多些时日部署。

  如此天子准奏,正商议劝降人选,沈元汌出列自请前往开青。道是他不知是非对错,但如今外有胡患,断不能内生国贼。

  他叩首:“臣,此去甘为残躯,只求我大梁无恙。”

  泱泱殿堂安静了一瞬,魏塱注视坐下臣子。他是……相信沈家人的,只是……他迟迟不能喊沈元汌起来。

  “沈元州害我。”

  “沈元州……害我。是沈元州……沈元州害我。”

  胡郢当日在大狱里喊了什么,皇帝当然不可能亲耳听见,但是,狱卒听见了。不仅狱卒听见了,还有好些犯人听得真真的。

  临死之人扯着嗓子喊的又尖又厉,天牢深处关着的人以前都不是善茬,猛听见有人攀扯沈元州,当时哼哼唧唧笑开了花。

  你看,去人看来人,来人看去人,关在这的人,就只想看外头的人哪天被关进来。

  既然这么多人听见了,魏塱当时有没有听见,区别不大。这事儿拿到朝堂上说得几句,到了也是个笑话。

  安城主事胡郢死到临头攀扯沈将军罢了,当时羯族小王爷归家,拓跋铣马过平城,沈元州正从宁城大胜而归,焉能被个宵小污了身?

  胡郢死后,其罪不赦,妻儿不保,沈元州权拒西北,风头无俩。

  可,这人啊,是薛凌花了大心思才见过一面的死囚,怎么可能死的无声无息呢。

  年岁已过秋冬,半年有余,魏塱坐在龙椅上,脑子里是三四个人来回在耳边给他学那句话。

  有狱卒因面见天颜而两股战战:“沈……沈元州害我。”

  有旧臣因再逢君王而涕泗横流:“沈元州……”他哭:“是沈元州害我。”好像真是沈元州害了他。

  也有圆滑的指望借此机会扶摇直上,手卡着自己脖子,嘶哑着喊:“沈元州……沈元州害我。”

  他觉得自己学的应该更像些,当时他离的近,那官儿命不久矣,上气不接下气,就是手拼命抠脖子,好似要把里头什么东西抠出来。

  然皇帝不置可否,挥了挥手,便将这些人的忧惧希冀挥散。魏塱甚至觉得,他不该听这些东西。

  听了,又能如何?

  听了究竟能如何,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听了那几句话,他会让沈元汌久久跪在地上,久到众臣都察觉到了不对,以为皇帝是感动的说不出话。

  沈家这狂澜既挽的架势,确实很让人动容。可惜魏塱想的是,会不会……沈元州巴不得京中生乱?只有京中乱了,西北的兵才可光明正大往南。

  为何当初石亓可以从安城不翼而飞?为何沈元州无诏就先到了宁城?为何拓跋铣突然撤兵宁城?为何胡人年前还异动频频却在京中生乱之后突然攻城?

  为何……为何胡郢在牢中多日未曾开口,临死却要拉着沈元州?

  为何,为何那封兵书可以刚好在祭天的时候到达?

  这些谜团,一直未解。无解的东西,就让人忍不住去猜。他猜,他开始猜,当年沈家对先帝之死装疯卖傻,凭什么就对自个儿死心塌地?

  这些人,会不会人人都在肖想一张龙椅?

  魏塱怔怔不能开口,沈元汌伏在地上还未抬头,中书舍人杜俊站出来反驳:“沈大人忠义可嘉,然以前常有和黄靖愢政见不合之处,若此时去到开青,就怕黄承誉失智,莫不如再择人选。”

  沈元汌还待再请,魏塱终开口止住他话头,感动非常:“卿一腔热血,朕已明了。然杜大人言之有理。国之大事固然重要,朕也不能将卿家性命儿戏待之。”

  又七嘴八舌一阵,另挑了人选是为户部郎中邹皎。此人是个花白胡子老好人,和谁都一团和气。众人皆以为好,又有人提议道再请昭淑太后劝两句,皇帝自也准命。

  万事议定,便散了朝,留邹皎数人在宫,等着皇帝在昭淑太后那讨封信,即刻虽护卫出发前往开青。

  今日这朝事着实久了点,李敬思身上伤未好全,站久了隐隐着痛。好不容易等着太监喊了散朝,方歇了口气等着群臣散尽后也随着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忽听得人喊:“李大人”,李敬思定睛一瞧,赫然是沈元汌候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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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7章 恶路岐

  由着沈元州的干系,他和此人……说的文雅些,算个君子之交。沈家人里头,沈元汌喜文,沈元州尚武。李敬思初时不通文墨,自然和沈元汌说不上什么话。

  他亦不知沈元汌是真喜文呢,还是沈家已经有了个武官远在天边,必须得有个言官身困朝堂。

  不过边关太远,朝堂的事,近在眼皮子底下。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些年沈元汌一直是个微末言官,有进谏之责,无定案之权。若非为着沈家,估摸着也没谁拿他当回事。

  李敬思惦记着朝堂上那番言辞,心里头不喜且怕,却不敢开罪,尴尬笑了笑,拱手喊:“沈大人。”

  沈元汌上前一步轻声道:“大人边走边说。”

  李敬思点头,续转了身与沈元汌一道儿慢悠悠往台阶下走。他本想散了朝快些去寻薛凌的,现沈元汌半路拦住自己,更加担心他是为了来试探自个儿。当下小心翼翼,唯恐交谈起来有一字错漏。

  孰料得沈元汌先喊了句“朝堂上多有见罪,还请李大人切莫放在心上。”听上去倒是不痛不痒,只他语气十分之诚恳,甚至带了些许哀求意味,叫李敬思疑惑不已,只道是这沈元汌唱哪处啊。

  犹疑间,李敬思循着书本上话答:“沈大人何罪之有,当晚确属我领兵进去,被你怀疑,也是人之常情。你我在朝,政见不合也是常事。”

  他一个拿刀的,就不该有什么政见。只这会沈元汌也无心去抓李敬思话里字眼,另诚恳道:“李大人误会。”

  言罢瞧了瞧四周官员都走的远,他小声道:"大人与家兄情同手足,论起来,我也当称大人一声哥哥的。

  且莫说黄靖愢往日如何,朝臣有目共睹。就说这份情谊,我也不能疑心大人头上去。"

  李敬思停步未答,狐疑看了眼沈元汌,沈元汌续道:“方才朝间言语,实属无奈。”

  他抬手扬袖,请李敬思先走,二人又下得一级台阶,续闻沈元汌和盘托出。无外乎胡人那头打起来了,西北要钱要粮要人,若是黄家这头再乱,大梁就那么多钱粮人,能顾哪头啊。

  只能先让李敬思受些委屈,哪怕是下大狱呢,先把黄家人稳住再说。

  他诚诚恳恳,连求带劝:“大人也是为人臣子,大梁子民。而今江山有难,社稷逢危。个人清白性命何足道,若情势逼人,只求大人替陛下担待两分,替无辜百姓担待两分。”

  李敬思先听得云里雾里,扯来扯去不都是那档子事么,胡人打起来的事儿,他刚刚在朝堂上又不是没听着。

  后又听的心头火起,沈元汌话里话外有责怪之意,就是说李敬思当晚事做的不地道,再是黄靖愢当诛,你好歹给人留个活口,免教君王遭人话柄。

  到最后一级台阶下完,李敬思朝着沈元汌躬身道:"还是你们想的周全,我平日就是拿刀巡街,实在没想到这些。

  当晚上也是情急,如你所说,咱们都是为人臣子,不该教君王为难。若真有万一,我……"

  他顿了顿,咬牙道:“我必不惜功名性命。”

  沈元汌看他说的情真意切,当下动容非常,亦是热泪泛眶,想夸几句,到了只沉声喊了句:“李大人。”

  大抵,这会他才是真的认为自家家兄和李敬思意趣相投。以前,总以为是权宜之计呢。

  二人同行过甬道后分道扬镳,李敬思一回府即生疾,底下人不敢怠慢,赶忙着人请了御医来瞧过。这是皇帝天恩,随用随传,不用白不用。

  老头只道是今日天骤寒,旧伤作祟,治不得,权作调理尔。开罢方子,又赶着回了宫,轿辇里头还自顾腹诽了句,好家伙,这么点破事都来宫里催人跟催命似的,这李大人,也日益恣睢起来了。

  殊不知,他前脚才走,后脚李府的马车就到了壑园门口。与此同时,往开青的劝降表跟着邹皎一起出了城门。带在身上的,当然还有昭淑太后亲笔写就的家书。

  难得这次她答应的飞快,从魏塱过去,到书信落成,前后不足一个时辰。也就是用词遣句花费了些时候。我请君怜母,君替我怜子,掌心掌背都是肉,悬崖无迹,苦海无边,勒马可享太平,回头方为正理。

  魏塱不敢掉以轻心,写完之后读了三四回,就怕昭淑太后有什么谜语传给黄家人。好在他并没读出来,只瞧见上头哀思莫重,痛悔莫深,字字泣血,句句断肠。

  甚好。

  他转给等着的宫人,封印落盒,交给等着的邹皎,亲自送人出了宫。魏塱再回昭淑太后寝居时,薛凌刚得了底下人报,说是李大人过来了,忙从书房起身迎李敬思。

  出了房门才记起该看看什么时辰的,这会子看天色已是午间,但并没人来提醒自己该用午膳,也就是说午时还没过完,那大抵是散朝不久。

  李敬思来的这般急?

  昨儿倒是交代了逸白将人请过来,但薛凌以为,李敬思应该晚间或者迟几天再来。现儿个匆匆的,莫不是有何要事。

  她不敢耽搁,快步往院外去,二人相逢是在院外中厅走廊里。还搁着三五步远,薛凌即看见李敬思脸上急切,忙笑喊了声:“李大哥。”跑了两步凑到近前问:“怎这会过来。”

  李敬思急急道:“出事了。”他在旁人面前还能故作镇定,这会站薛凌面前又是怕又是气,哪还顾得上修养不修养。

  他怕当然是怕死,气却是气……没眼前站着这个人,哪来今日这么多破事。

  骂肯定是不能骂出口,但气这种东西没办法。人总想把责任归咎到他人身上,他看着薛凌道:“他们怀疑是我当晚陷害黄靖愢。”

  薛凌轻笑一声,朝着里间扬头道:“进去说。”

  李敬思倒没急于再絮叨,跟着就抬了脚,薛凌反倒镇定下来。只想着原是如此,大抵朝堂上人提了几句,李敬思到底经历少,经不住吓,这便散了朝就着急忙慌赶过来求救。

  走着路,她不忘提醒李敬思:“你来的这般急,给有心人瞧了去不好。”

  “没事,我装病,先请了回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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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8章 恶路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