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363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薛凌请茶,随意想了一阵,笑道:"什么底下人不会办事,我看是霍家姑娘故意的才对。她不知拿个什么好,上赶着请那老婆子自己挑一个。

  只是那老婆子肯定被魏塱盯的严实,东西怎么递出来的啊。"

  逸白笑笑默认了薛凌前半句,不痛不痒的解释道:“人总要吃喝拉撒,再是里头的人出不来,东西总要出来的。”

  薛凌便再没细问,今日还未见日头,雪却是小了些。逸白又说起今日李敬思未朝,因昨日李敬思来时喏喏,她多有上心,又问过几句。

  可惜是二人也说不准,李敬思是去上朝好,还是不上朝的好。

  逸白随后退去,薛凌在椅子里摇晃了一阵,惦记着下午无论如何要去瞧瞧苏凔。索性是昨日李敬思称病来过,倒不如先去他府上邀他一起前往。

  看他昨日着实惊惧,想必三两句话不能打消。顺路攀谈些许,起码面上好看些。以后日子里,少不得许多事都要依仗此人。

  她盘算着这些事,并没太在意昭淑太后怎么会主动丢个贴身物件出来。

  这不明摆着么,魏塱想要,明抢就行,何须暗偷。既然不是魏塱,不管是谁,那都是昭淑太后的救命稻草。

  丢出来,尚有一线生机,不丢,那就是听之任之。如今京中各路牛鬼蛇神,有哪个……是听之任之的主儿?

  她反到在意,既然大家都是困兽犹斗,与其死而不僵,该不该……

  该不该将江苏两家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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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2章 恶路岐

  身后一声轻微吱喳,薛凌偏头瞅过去,见是一双雀儿在院里水台处跳跃捡食,灵动不已。

  这两日天降大雪,禽兽难以觅食,园里常有洒些米粒残羹等个野趣。看得数眼,又听那雀儿吵闹几声,这便呼啦啦飞过来一群,有十来只之多。

  薛凌轻笑一声,这些扁毛畜生也谨慎的很。发现有吃的,先去两只探探路,发现没危险才会一拥而上。

  犹记得在平城捕鸟,也是如此,若是将先飞来的那两只抓了,就再不会有鸟来了。她再没想江苏两府如何,转了个念头回屋,不多时逸白再遣人来传了今日朝事。

  难得文武都省心,平安二城并无兵书在回,说明战事不算吃紧。开青未有消息再传来,邹皎毕竟是文官,又一把年纪,比不得旁人能整日飞马。

  车轮子再是转的快,压着积雪走到开青,怎么也得走上一日又大半个晚上。去了再吃吃喝喝劝劝,可不得就是两三日。

  既然这两桩大事都得等着,余下的皆是些鸡毛蒜皮。给这家死了的拨银子,给那家亡了的发祭文,无非就是两句场面话,飞快便散了。

  所以逸白也没亲自来给薛凌传话,随意遣了个人添句口舌便了事。薛凌闲极耍了两招剑式,一簇石榴花在脑袋上盯着格外不搭,逗得含焉倚在屋檐下笑了好久。

  许是她今日在房里呆得长,说几句家常话二人关系便缓和许多。笑笑闹闹用了午膳,天空再未飘雪。

  薛凌喝完一口茶,叉腰仰头看天,卸尽近日来长吁短叹,尽舒胸臆,只说黄家事到此为止,结束了。

  又了结了一桩,一桩又一桩,早晚有个头。下一桩没开始之前,且悠哉两日。

  她手还没放下来,薛瞑凑上来,说是陈王妃过来了。

  薛凌偏头,一脸呆:“她过来做什么。”

  薛瞑轻摇了头,低声道:“白先生都没通传一声,直接就进了院。”

  话还没落脚,齐清猗就出现在几步开外的墙门处。薛凌听见响动,大咧咧瞧过去,今儿个这齐清猗居然笑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全然不是往日里笑比哭难看。

  薛凌蹙眉,跟着理直气壮下了台阶,迎上去仰脸呛道:“吃饱了撑的,你来做什么。”想想她对齐清猗仁至义尽,既无盘算,也无亏欠,所以懒得装模作样。

  齐清猗笑笑施了个姑娘家万福,轻道:“我要走了,特来瞧瞧三妹妹。”

  薛凌不解,却没追问,只看齐清猗说的温和又诚恳,不像是个找事的模子,大手一挥,指着屋里道:“瞧瞧瞧,随便瞧,里头瞧。”

  齐清猗还是笑,一派端庄娴静如在旧日齐府。莲步轻移,裙角微动,瑶宫仙娥般飘到了薛凌的房里。

  底下人去请茶,薛凌见她仍不像是来找茬的,竟有些隐隐不信。随着坐下,先发制人道:“这壑园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地方,你一而再再而三,难保哪天我不在。”

  齐清猗还是柔柔笑开,怜爱瞧着薛凌,温声道:“以后不会了,这便是最后一次了。我要……”她顿了顿,妇人娇羞里带着向往:“我要离开京城了。”

  薛凌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齐清猗既入了皇家,那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鬼,断无可能离开京中半步。莫不曾,这蠢狗打算用什么法子瞒天过海?

  她尚在想,齐清猗又道:"这京中诸人,别无念想,也就是三妹妹你,我放心不下,也无法不辞而别。特在今日,过来看看你。

  另外,还要替父亲带句口信。他说,他对你父亲不住,也对你不住。不敢妄求你放下成见,只希望你将来一切都好。"

  薛凌蓦然冷了面色,齐世言这个老不死,现在无事一身轻,就大言不惭在那说什么一切都好。

  然她忍了忍,终没提齐世言如何。只强颜道:“你想去哪,你走的掉吗?”

  齐清猗还是笑,眼眸如水:“以前定是走不掉的,但我想,现儿个,未必不能一试。我听说,胡人打仗了?”

  听齐清猗最后一句是个疑问语气,薛凌便烦躁愈甚。她希望齐清猗过来是念着旧情,却又总觉得此人绝不是念旧情。现儿齐清猗一问,便近乎肯定这蠢狗过来是为了打探消息。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薛凌讥了一句:“难为陈王神仙居里,居然能听到这等人间事。”

  齐清猗轻摇了摇头,未见丝毫恼意,抿嘴续道:"我还听说,黄家那头,也不安生。虽我自幼养在闺阁,但也知道,战事最是要钱。

  如今大梁处处不太平,想必朝堂上正各种设法筹集银子。蒙天家圣隽优渥,各家王府从来是披罗戴翠,锦衣玉食。

  而今陈王离去已有年岁之久,我一介寻常妇人,无有半分功德在身,岂敢再以民脂为食,民膏为屋?念及家中高堂白发,莫不如就此归去。终归节在人心,不在外屋。

  三妹妹“,她看着薛凌,呵气如兰花幽幽韵,吐字如三春习习风:”你说,陛下会不会放我离去?"

  薛凌尚有郁郁,却是噗嗤一声爽朗笑开来,连连道:“会会会,我猜会。你再去宫里跪上两三时辰,不对,估摸着要不了那么久。”

  她貌若深思,信誓旦旦像在给齐清猗打包票:"魏塱现在一堆屎盆子顶在脑门上,估计也不敢耽误你太久。

  你就说啥都不要了,锅碗瓢盆都卖了折成现银给他,好让他和自己老母打的畅快点,你站旁边也听个响。"

  齐清猗粉面含笑垂了目光,并没多做辩驳,另缓缓道:"倒也不是我自忱富贵,能使钱帛动人眼。

  只是没想到,一夜之间,京中王爷,没了这么些。皇亲国戚的生死,历来是笔大开销,光是先帝爷的陵寝,断断续续修了一二十年。哪年哪月的开销,不是以万两计。

  便是身后事简陋些,一群老弱妇孺总是要花钱安顿。这算下来,怕又是几十万两等着张口。"

  薛凌插嘴道:“你倒是算计起来了,这省下来,也……”她本想说也不是魏熠的江山,最终还是翻了个白眼鄙夷道:“也到不了你兜里。”

  齐清猗抬头侧了脸,目光远远望向窗外。午后雪停,阳光刚好洒在她半边身上,天青色小袄看着像是一地初初发芽的嫩草,薛凌脑子里无端冒出勃勃生机四个字来。

  又听齐清猗微笑道:"是到不了我兜里,我兜里的,我也不想要了。待我明日去求过,想来陛下定会记起,当初陈王殿下,不过一袭草席裹身,一寸荒草埋骨而已。

  前太子尚如此,国难当头,别的王爷不该学着点么。若他肯放我离去,我必感恩戴德,将府中所有悉数还之于民。想来别家夫人,也是以国为先,以民为先。

  起码。“她回转头来笑看薛凌道:”不会再有人问陛下要钱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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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 恶路岐

  薛凌迟迟没答话,终嗤了一声道:“还真是这么个理,你想的倒周到。”

  “世上无有万全事,又何来周到不周到。只我想了这么一出,万一成了,不辞而别有误当初你我情谊,所……”

  “陈王妃别抬举我了。”薛凌打断道:“当初我要找个爹攀交情,当初你那个爹要找个女儿退朝堂,狼狈一双而已,哪来什么情谊不情谊。”

  "三妹妹休说此话,情谊就是情谊。便是当日你与父亲各有所谋,虽不知今日三妹妹是否得偿所愿,到底我父已经天遂人意。

  若结局是个好的,又何必说从头呢。"

  薛凌不答,齐清猗又道:"我已得了清霏所在,正与家里商量,遣几个得力堂兄叔侄前去接她。

  细细想来,三妹妹去岁将她送走确也是件好事。避我纷争,平她憾事。走这么一遭,以后经年余生想起来,总能凭添几分欢喜。"

  薛凌已有十来日未见齐清霏来信,听说此人,面上稍缓,忽又记起齐清霏是江府的人再看着,不免又生担忧,赌气般沉声道:“那你可早点去。”

  “已经与家里通过书信了,他们精壮汉子,纵马来去也是快的很。就是今年开春晚,不知北地那边,雪要下到几时。”

  薛凌垂头,别扭着答:“往年要三四月路才好走,但她身处开阳,又比……比平城好些。你走官道平坦,来去快些。”

  齐清猗愈添温婉,笑道:“我猜也是这么个理。三妹妹”,她从袖里取出一封信笺,放到桌上,两指推至薛凌面前,道:“这是我祖籍所在,那里尚有亲朋二三。若是来年,三妹妹贵足移步,我必与五妹妹扫榻以待。”

  薛凌目光在那信封上瞟过一眼,并没拿起细瞧,“哼”过一声后,生硬道:“你要走就赶紧走吧,等……”她顿了顿,缓和语气道:“等黄家和魏塱打起来了,路上乱的很,你最好是多带些人,绕着城池走。”

  又赶忙提醒道:“身上东西也带得少些,就说到了地方再给。”说着话,薛凌突而重吐了口气,躁道:“烦死了,你不必来与我告别,我也不想参合你这些破事,说完了赶紧走吧。”这蠢狗是死是活实在跟自己无太大干系,再操心徒增不自在。

  齐清猗推了一盏茶给她,仍是柔声道:"不妨事,有娘家两位堂兄来接我。又备了十来家中老人,这一路不碰见山贼水匪,应是无恙。

  再说了,到底是陛下给的恩典,他必定要遣些人保我荣归故里,三妹妹倒也不必焦心。"

  说完沉默了小会,见薛凌还是一派清冷,齐清猗抿了嘴,轻笑道:"三妹妹还如往日,你既不愿我长座,我便不与你久扰。

  只盼着三妹妹来日,心口合一,快意……“她看着薛凌脸色,劝的很是温柔:”快意人生。"

  她手移到小腹处,垂目颔首,恍若无声:“三妹妹,你没做错过。”

  不是什么我原谅你,她说你没做错过。

  齐清猗话落即起了身,笑笑拉了拉大氅领子,跟薛凌说着要离去。薛凌不答,人也坐在椅子没起来。

  齐清猗见怪不怪,转身往外,后头薛凌冷冷道:“你晚上就去,找个想走的王妃一起去。”

  “嗯?”

  薛凌起身逼近一步,压低嗓子道:“越快越好。”

  齐清猗眨巴两下眼睛,薛凌又道:“你今日跟壑园其他人说过话没有。”

  “只与那位白先生有过数句。”

  “他说什么。”

  “场面话,另问我来有何要事。”

  “你怎么说。”

  齐清猗笑:“壑园是药家,我来自是为了求药,还能有旁的什么事儿呢。”

  薛凌稍松了口气,催促道:“那你回去了快点,宜早不宜晚。另来我和江府出了点人命官司,虽江玉枫不至于牵连旁人,难保他以为清霏……”

  齐清猗这才急道:“怎会如此,你……”

  她是收集了些消息,可陈王府里的人,只能从市井攀谈里打听。胡人打仗了,王爷死了,黄家要造反,都是明面上说的。国公爷死了可没啥值得闲聊,就算有人感怀两句,那也扯不到薛凌身上。

  突听到她与江府不快,齐清猗难免担忧齐清霏那边再生波折。

  薛凌有意安怀,不以为意道:“情况跟你齐家八九不离十,所以也别太担忧。你只管早些去了便是,别多作耽搁。”

  齐清猗稍放心些,只说薛凌对齐府,其实也是仁至义尽,该不至于江家会因此将清霏牵连进去。她赔笑对薛凌到了谢,施礼再次要走。

  薛凌不忘叮嘱了句:“若是遇到逸白,就说来问我讨清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