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518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薛暝打断道:“我的衣服准备了吧。”

  逸白朝着薛凌道:“不是姑娘传了话,说要带着,我就一并备下了。”他本以为薛凌的私卫都要跟着,昨晚薛暝来说居然只去一个。

  薛凌斜眼看与薛暝,他避开目光,迈脚走在了前头。薛凌嗤笑一声,也没再劝。

  走出壑园大门,见马车与平日迥异,前后皆没挂灯,只套马的架子上吊了个径长尺余的圆罩子,里头火光仅能照得五步之内,这种小灯又称萤灯,取萤火之意,原是图个趣,甚少拿来领路。

  薛暝看与逸白,疑色不言而喻,薛凌混若不见,寻常上了马车,他只能跟着。

  人坐定要走,薛凌从窗户探出半个脑袋,伸手递了一张票据样东西与逸白道:“我定了两只钗子,赶不上工期,等人送来,你帮我收着,得空寄往平城如何,我就在北门口等。”

  逸白笑接了道:“姑娘回来再打理这些小事亦可,何须这会惦记。”

  薛凌回口:“怕忘了,早点给你。”说罢丢了帘子,车夫喊了马走,逸白看货单上,写的是两只乌牙子串石榴花样钗,还寥寥画了个图,以前见薛凌戴过。

  走出些许,薛凌道:“不是有别的事办么,我去了又没外人,你非跟着如何。”现赶马的是个年轻汉子,非熟面孔,难保不是霍云婉安排的,故而她说话隐晦,免后头得罪。

  薛暝话也短:“宁城凶险,跟着好点。”

  她瘪嘴,伸手摸了摸侧腰处叫屈样抱怨:“当日是我不慎,自个儿磕着了,今日才不会。”

  话落转脸掀了帘,寅时夜色满是露水味道,天边星月未散,随着车轮摇晃入眼,京中光景,甚少这么美过。

  她手肘搁在窗棱上撑着下巴,天真顽劣:"那老和尚,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停烛无火,夜自明。"

  ------------

第1104章 常

  薛暝已然忘了这话,回想见过的老和尚不多,也没见薛凌去过别处,只能是隐佛寺里,她又不喜欢那地儿,能与哪个老和尚说这些?

  老和尚……是那日大雨,两人走不及,歇在隐佛寺后山茅屋,停烛无火夜自明,还说了什么?

  她当时问的……是如何才能春长在,人记性太好,属实不是什么愉快事。

  薛暝垂目,又听她小儿样念叨:"我小的时候,常常跟鲁伯伯去原子上找黄羊,可惜了,你上回去没遇着。

  那东西,有……“她拿手朝着窗外比划:”有这么大,比养的羊小些,肉又香又嫩,角很利,皮子又软,就是警觉,一点动静就跑了,人还隔着老远。

  我们两个人啊,又不能分头堵,有时候几天都遇不到,遇到了也逮不着。

  有一回,我转悠了大半个上午,还是没遇着,回城的时候,看到了几個猎户,驮了十来头在马背上,我气都要气死了。

  我说去抢过来,鲁伯伯又说只能抢一只,被我爹发现就死定了。一只也行啊,那时候平城里头没啥好吃的,就指着原子上东西吃,我骑马追上去……“她回头来,笑看着薛暝道:”你猜怎么着?"

  薛暝头愈垂,笑笑道:“你没抢着。”

  “哎呀。”薛凌又转脸向窗:“好没意思,我以为你要猜我抢了十七八只,怎么你看我是抢不过那群蠢狗。”

  她张嘴,对着昭昭明月无声嘶吼:我没抢,你看见了,伱当年就看见了。

  我没抢,我要回去的。

  薛暝轻喘了声气,摸着腰间刀柄,脉脉看着她后背,直到了扶风山脚下。往山上的人皆在此处查验身份,火把随着队伍燃了老长。

  此时天还没亮透,赶车的汉子远远停了马,隔着帘子轻道:“到了,爷换过衣裳再去吧,就在坐下隔板里。”

  薛凌松手,回正身子,薛暝已起了身道:“你先换,我稍后再上来。”说完下了马车。

  薛凌弯腰,熟练拉开柜门,见两套薄甲分别叠放,上有浅口笠帽,正是在册御卫巡值时的公服。

  她伸手拿开帽子,看到帽子底下扣住的是腰牌。薛凌稍顿,随即快速换过衣服,仍将恩怨收在袖里。

  之后却没立即下马车,而是掀开另一顶帽子,也将牌子抽出来,两枚都收在了自己身上。

  薛暝上来换过衣裳,再下去站到一处,赶马的道:“那咱们这就过去了。”又看二人腰间无物,提醒道:“两位爷还是将牌子挂着好,进山要查的。”

  薛凌掏出来一枚往腰上系,薛暝愣道:“什么腰牌?”他反应也快,到底以前办过不少事,这等场合出入是该有个身份印证,方才没顾着尔。

  壑园断不会在这等事上出岔子,都不用赶马的提醒,他伸手与薛凌道:“我的给我。”

  没等薛凌推脱,又道:“我杀个人,抢了他的,一样能进去,给我。”

  赶马的蹙眉,暗忱这活儿不该他来过问,薛凌挤眉弄眼踌躇,薛暝甚是火大,严声呵道:“拿来。”倒好像他才是那个主家。

  薛凌慢吞吞从身上掏出另一块递给他,赶马的忙打了圆场道:“两位爷别耽搁了,快些去吧。”

  薛凌一努头:“你领路。”

  人连声应了,取下架子上萤灯,走在前领着薛凌二人往一处队伍里,和领头的交谈了两句,随即让她与薛暝站在了最末,去接上了等进山的队列,依次往入口等查验放行。

  陆续又有人跟在后头,天家重事,火把底下,登记的卒子搜查的格外细,先核对腰牌名姓,又问哪营哪官哪职,再全身上下摸索,确保无私刃。

  薛凌眼看着要轮到自己,稍有忐忑,这么个查法,袖里恩怨肯定是藏不住。正思量,前头高喊了一声:“咿,唐漕儿,怎么今日是你干这差?”

  那卒子抬眼,笑道:“哦,是我,你戍何处?”

  “巡台西。”他指了指薛凌与薛暝:“这一队都是,李大人下,城八四列的,负责……”

  一旁管事的似乎也认识他,过来道:“给陛下办事呢,你们回去再谈。”又催卒子赶紧查人放行。

  卒子笑接过薛凌与薛暝腰牌,登记之后挥了挥手示意赶紧走,搜身的也只随意在她二人衣服上蹭了蹭,便放了过去。

  薛凌放下心来,跟着队列一路往上,只说得爬到什么时候,然天色微明时,前方嘈杂,随后便有有手持长枪的小吏过来传话,说到了,要各带队的按上头令先去扎营处点卯等宣。

  她往四周看了一圈,这才半山腰不到,再看远远有一片开阔处,人群窜动,彩帛乱飘,好似祭台所在。

  想过两转,大抵是扶风山险,要把魏塱抬顶上去属实不容易,抬到这就不错了,皇帝摆了登高的谱,底下人捡个稍轻松的活儿,两厢其乐。

  领队的来传话道:“咱们先去棚子处领兵刃,辰时开巡,一刻一换,有个分毫差池,全家老小都得掉脑袋,都警醒着点。”

  身旁众人唯诺应答,薛凌跟着一并弯了腰。又往长棚处递了腰牌,见几十个木桶,桶里刀枪剑戟竖着塞的满满当当。

  皇帝身边的御林卫巡值惯来如此,防止有刺客淬毒在兵刃上,近身之人皆不得带私器,且巡值来去一刻一换,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除非是李敬思那等在朝在朝的亲信之人。

  薛凌的身份职责是守天子帐,按例该佩刀,她不善用,稍有犹疑,等着旁人都拿完了,仍不见有谁招呼自己,只能随着取了一把挂在腰间,薛暝有样学样,也取了一柄。

  天色大亮后,底下送了吃食来,人马各归其位。辰时过半,有号角钟声,十来宫女先行铺了锦毯往祭台正中,退往两旁后,六驾拉天子辇缓缓而来,凤銮随其后。

  薛凌伫立在外围,魏塱一身明黄,从轿辇下来,转头扶了吉服在身的霍云婉往台上去,李敬思紧随在侧,周有贴身护卫八人。

  皇帝在前,文武按官位一一跟上,行至台下分付两列,一声浓厚钟响,礼官捧典唱时,巳时正,恭旭阳。

  宫人奉来玉璋玉珪,魏塱与霍云婉各执其一,并行面朝冬风,高举过顶,文武齐跪,礼官再唱。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

  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敬拜皇天之祜。

  薄薄之土。承天之神。兴甘风雨。庶卉百物。

  莫不茂者。既安且宁。敬拜下土之灵。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

  薛凌偏头,目光落在魏塱轿辇处。她想这玩意儿一般是人抬,今日可能是山路难走,居然是马拉着。想必午间休息时,这些马匹离魏塱帐子也很近。

  有马的话,山路跑是跑不快,但祭台这一片是平地,只要能冲出御林卫包围圈,进入山林间,脱身就有把握。

  她脚下随着人来回巡逻未停,目光尽可能去看周边地势,东边是来时路,南是峭壁,往上西北两面皆是悬崖,离祭台位置各有百步,边上有工匠紧急搭的栏杆,高约到人腰。

  按京中舆图,崖下是护城河北水段,且急且深。文武帐子都是靠着南边山壁搭的,天子居在其中。

  祝词唱罢,文武起身,祭台上司天监请卜,不知是请出了什么结局,薛凌远远看着魏塱似乎甚是开怀,而后磬盘齐响,礼官喊“献六牲”。

  再作鼓声雷鸣,傩戏的舞者蹦跳入场,粉墨油彩,牛鬼蛇神都上了台,旋转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天子呵,天子呵!授命于天,既寿永昌,既寿永昌。古老的巫师双臂大开,魈头赤红,在台中高呼对着魏塱高呼“既寿永昌”。

  薛凌笑笑垂了头,平淡默念“今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日过正中,风云渐缓,台上鼓点慢下来,供过的六牲撤下,礼官司刀分割成片,宫人各取其一装载成盘,文武同享。

  魏塱下得高台,薛凌目光跟过去,身后突然一声高喝:“交班换值,各归其位。”

  已经换过,八次了。

  薛凌垂头要往旁处去,突闻领队的站出来与那人道:"副使明鉴,咱们这,是李敬思李大人亲治的,平日不干这巡值的活儿。

  今日是天家祭祀,不敢用外人,才顶了这差。您瞧这会午时了,祭礼该要暂歇,咱们得去陛下身边守着,章程上是有注明,您看,是不是找人来交接。"

  那人忙拱了拱手,道:“如此你们先去,是我看漏了册子,还请勿怪。”交班本该对册点数,他是喊了好几次,没料到这茬儿,唯恐得罪人。

  领队的客套道:“不敢不敢”。说罢喊了薛凌几人走。

  薛凌长出一口气,摸着刀柄随人往魏塱帐外。不多时见李敬思与数御卫拥着魏塱霍云婉过来,掀帘进了帐。

  她斜眼,看马匹车辇果在不远处着,只是比较偏,从这过去,要过三四层人群,呆会打起来,决计是不行。

  守卫三步一站,她与薛暝相隔,难以传话,正想着办法,凑上来一个人轻道:“姑娘站了许久,若还有什么交代,要先说着了,此处无旁人。”

  薛凌了然,笑道:“没了,我等着就行。”

  那人点头退了去,她往薛暝身边移了两步,轻努头附耳道:“东南位,看见马匹了吗。”

  薛暝稍回头,道:“嗯。”

  “如果我进去了,你就想办法去砍断细绳,把马带到门口来。”

  薛暝看着她,没答话,薛凌悄道:“蠢货,只要能冲出人群,山这么大,我们哪儿藏不住,你还能跟我一起进去?”

  薛暝又忘后看了看,郑重点了头,薛凌站回原位,祭台上还在吹拉弹唱,忽而来路处喧闹,她侧身去看,两匹快马被拦下,马背上人依稀是驿使。

  把守卒子验过身份,小跑进帐通传,随后和李敬思一起出了帘门,去接过驿使书函。

  再转回来,点了薛凌道:“你来呈吧。”

  薛凌抬脸,目光与他交汇。随意点守卫呈函这事儿合不合规矩难说,但是身旁无一人有异,那就是合。

  她摸刀,躬身道:“是。”话落出列,与薛暝擦肩,上前接了两封书函,上有羽檄交驰,是军情紧急的意思。

  李敬思入帐,上前未行大礼,只拱手与魏塱道:“禀陛下,是祁兴来的军书,百里加急。”

  魏塱斜在宽大软椅上笑:“什么加急加急,什么事加急追到这山上了,就不能等朕回宫了再说,呈来看看。”

  他身旁各站了两个带刀侍卫,其中一个正是卫尉徐意。霍云婉与永乐公主在下座一侧,皆是木偶一般坐着,几个宫女在旁伺候,各人桌上有吃食鲜果若干。

  因天暑热,帐内角落有冰盆徐徐生烟。李敬思扬手,薛凌双手托着文书往前,行至桌前五步,叩首在地。徐意绕开桌子,下来取了再奉给魏塱。

  魏塱看了眼跪着的薛凌,漫不经心喊“下去吧”,说着要打开。薛凌再叩首,思量着是不是要喊一句“谢过天恩”。

  然脑子好像还没转过来,她知道这两封军书未必就是真的,只是编个假的来,也要编个像模像样,要么,编西北那头,要么,编黄家。

  祁兴是黄家地没错,但祁兴在垣定后头,中间还隔着个哪,也就是这两月间,樊涛已经带着黄家人一退再退,退到祁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