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绿窗红袖
待要确认,又觉不好意思,也唯恐显得自己蠢笨,连对方的意思都领会不到。
院子很小,说话间就到了大门口。
若是换了别人,菱月会看着人走远了再关上大门。
许茂礼就不一样,要是按照原来的做法,未免显得人太不矜持。
半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在许茂礼面前缓缓关上。
关上大门,菱月转过身去,背倚门扉,在这个无人的小院子里独自安静了一会儿。
一颗心跳得有些快,昭示着心动的滋味。
菱月不禁在想,许家父母会同意吗?她和许茂礼会有未来吗?
一切都不明朗,菱月必须时时提醒自己,克制自己。
想到未来诸多的不确定,菱月心中泛起一丝惆怅。
***
正月初八晚上。
长雀市上灯亮如昼。
京城的花灯节是名不虚传的,千百盏灯笼齐放,好像千百盏的花火,映照在周遭熙熙攘攘的赏灯人身上,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菱月和梁氏母女二人胳膊挽着胳膊,随着人流慢慢地往前走着,边走边赏灯。
菱月很觉赞叹:“咱们京城的花灯节可真够漂亮的。以前的我都不记得了,今个儿倒好像头一回见。”
梁氏道:“不是好像,就是头一回。花灯节上每天都有丢孩子的,你小时候我怕拍花子的把你拍去了,从没带你来过。后来你就去了内院,更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菱月“啊”了一声,蛮惊讶的:“我一个地道的京城人氏,这么漂亮的花灯节,竟然是头一回见。”
走着走着就看见一座临时扎起的高台,高台上俨然搭起了一座灯笼山,灯笼上搭着灯笼,灯笼上又摞灯笼,粗略一数足有数百之多,每一盏灯笼里都亮着烛光,蔚为壮观,也煞是好看。
忽然,菱月定睛往一处看去,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他相貌出众,站在人群里,那叫一个玉树临风。
他显然早就发现她了,一双眼睛直望着这边。
梁氏很快发现了女儿的异样,顺着女儿的视线看过去,周遭人群熙攘,烛光掩映,梁氏眯着眼睛仔细地瞅了瞅,明白了。
梁氏笑道:“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我可走累了。那边有个元宵摊子,我去吃碗元宵去,顺便歇歇脚。”
说着,梁氏抬脚便走开了。
许茂礼今日天还没黑就来了长雀市,在各条街市上来回寻找,可以说是这些灯盏都是他看着亮起来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找到想找的人。
许茂礼原本已经打算过来了,都做好了要连同梁氏一起三人一道逛街赏灯的准备。
不想梁氏忽然走开,如此良机,许茂礼不懂得把握就傻了。
许茂礼连忙过来了,在周遭的抱怨声中,红着脸挤占了菱月身边的位置。
“菱月姑娘……”许茂礼红着脸打招呼。
菱月抬起眼睛看他一眼,今日难得出来赏灯,眼前有遮挡的话多有不便,加之身边又有梁氏陪伴,菱月故而没戴幕篱,清澈如水的目光清凌凌地投过来,许茂礼只觉得里头似有无限情意,他整个人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菱月从人群里出来,慢慢地往别处走去。
许茂礼微红着一张俊脸,陪在她身边。
花灯节上,每一家的摊位上都扎着许多灯笼,以用来招揽客人,卖什么的都有,有卖胭脂的,有拉糖人的,有卖书画的……还有各种小玩意儿。
不过最多的,还是趁着花灯节卖灯笼的。
各种形状的灯笼,小兔子的、荷花的、土地公公的……还有各种精致的四角或六角的宫灯,上面有的提着诗词,有的或画仕女,或画花鸟,不一而足。
不过,对菱月来说,跟梁氏在一起的时候倒有兴致慢慢赏玩,如今身边换了个人,就变成了走马观花。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许茂礼倒是有心说些什么,只是身边如此佳人,眼前如此胜景,倒好像一开口就惊扰了什么似的。
最后还是菱月先鼓起了勇气。
花灯节上人流如织,他们站在人流中间。
菱月鼓起勇气抬起眼睛,清澈如水的目光直直地对着许大夫的,菱月以一种只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声音,认真地问他:“许大夫,你……是真心的吗?”
许茂礼心如擂鼓,慌忙答道:“许某对姑娘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不敢有一字谎言。”
菱月脸颊发烫:“许大夫,你当明白,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不是你我可是私自做主的。”
许茂礼忙道:“我回去便禀明父母,择日便遣媒人去府上提亲。”
菱月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盛满了无数花火:“我出身卑贱,令尊令堂不同意也是常情。”
许茂礼忙道:“我会说服他们的,我能说服他们。”
璀璨的灯火里,玉树临风的年轻儿郎红着脸一再地向她担保,让她尽管放心。
这一刻,菱月只觉得很值得,在她最青春美好的年华里,她结识了这样一个人,得到了这样一份情意,这是弥足珍贵的。
哪怕最后没有什么结果。
菱月低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只见她神态坦然,举止温柔:“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只是万事不可强求。若是令尊令堂不情不愿,我是不能嫁给你的。”
不待许茂礼说话,又道:“半个月,若是半个月内你家里没有遣媒人来我家提亲,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周遭人流如织,他们是不能够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的。
两个人只得随着人流往前走去。
到得一个卖灯笼的摊位上,菱月不期然看见一对高高挑起的灯笼,两个灯笼显然是一对的,造型一致,都是一样的古朴雅致,清漆木的灯笼架子,白绸做面,唯一的不同,就是白绸上面题的字句不一样,其中一个灯笼上题着:今夕何夕。
另外一个题着:共此灯烛光。
今夕何夕,共此灯烛光。
虽略显直白,却正应菱月此时的心境。
菱月看了许茂礼一眼,上前一步把“今夕何夕”摘了下来。
许茂礼心头一颤,也把“共此灯烛光”摘了下来。
摊主报上了价钱,许茂礼正从身上掏银子,菱月却快了一步,把价钱折去一半,自己付了自己手里的“今夕何夕”。
许茂礼正待出声反对,又正好对上菱月瞟过来的眼神,如水一般的眸子,里头似有无限情意,似乎所有想说的都在里头。
这下子许茂礼是真的不知“今夕何夕”了。
菱月提着灯笼慢慢地往前走去,周遭灯火璀璨,这么漂亮的花灯节,菱月心想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一晚,以及,今晚的这个人。
***
当晚,许茂礼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实在是不早了。
许父许母都已经要安置了。
许茂礼满肚子的话也只能等到第二日再说。
第二日一早,一吃过早饭,许茂礼把小弟交给陈妈,门一关上,许茂礼跟许父许母摊牌了。
许父许母都很吃惊,两人面面相觑。
许太太过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出口就是坚决反对:“这绝对不行!我们许家虽说没有大富大贵,可也没沦落到要娶个贱籍姑娘做儿媳妇的地步!不行,绝对不行。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是咱们一家子的事儿。真照你说的办了,到时候不光你一个人抬不起头,咱们一家子都要跟着丢人的!”
许父虽然没有说话,但看他的表情,显然是和许太太一个态度。
许茂礼早就料到有一场好仗要打,闻言也不气恼,他说道:“你们二位平日对我的教导,难道是让我看人只看出身的吗?甄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平庸女子。你们听完我是怎么和甄姑娘结识的,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许茂礼把宁姨娘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讲给了父母听。
听完这个故事,许父沉下脸来:“你胆子可真大!顾尚书府上的阴私你也敢掺一手!”
许茂礼一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做都做了,也没出什么事。”
又转向许太太,“娘,你怎么说?”
这个故事显然对许太太冲击很大,许太太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若事情果真如儿子所说,要把事情办成,显然聪明、勇气和情义是缺一不可的,能同时具备这些品质,这姑娘自然是难得的。
许太太到底还是摇头,虽说不如方才那般坚决,许太太还是道:“不管你怎么说,就是不行。她哪怕家里穷一些呢,都不要紧。偏她是个贱籍。这一点绝对不行。我要是娶回家一个贱籍姑娘做儿媳妇,以后我出去没脸见人的!”
许茂礼一把推开椅子站起来:“你儿子要是一辈子不娶媳妇,打一辈子光棍,你就有脸见人了?我把话放在这里,我反正是非甄姑娘不娶的。你们看着办吧!”
说罢,迈开步子就出去了。
许父给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他一指许太太:“看你养的好儿子!”
***
许家姐姐嫁得不远,又正值过年期间,这日许家姐姐又带着孩子们回了娘家。
许太太和外孙子外孙女亲香了一阵,待奶娘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了,许太太这才端坐下来,通知大女儿道:“你弟弟要娶媳妇了。”
许家姐姐没想到这才几日的工夫,事情竟然取得了如此突飞猛进的进展,不禁精神上为之一振。
忙打听情况:“是哪家的姑娘?家里做什么的?”
许太太把菱月的情况讲了,好像怕大女儿不能理解家中的这个决定,又忙忙地把这里头的故事讲给了大女儿听。
都说完,许太太这才端着架子道:“我是想着,娶妻娶贤,咱做人也不能光盯着人家的出身。既然是个好姑娘,你弟弟又喜欢,那就娶回来吧。给你弟弟娶个贤妻回来,说不定还是兴家之兆呢。”
许太太这也就是自己拿话劝自己了。
许家姐姐别人不了解,自个儿的亲娘她还能不知道,一听就知道这里头主要是弟弟的态度在起作用。
许家姐姐很烦恼:“那天茂礼咬死了就是不说,我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哎呀,这可怎么办啊?别人要是知道我有个贱籍的弟媳妇,还不把我笑话死!”
许太太瞪了大女儿一眼:“嫌这个家给你丢了人,你以后可以不登这个家门!”
许家姐姐一噎。
***
正月十五日。
许家遣了媒人上甄家提亲。
因甄二上值去了,此时不在家中,是梁氏和媒人谈的,谈了足有半个时辰。
菱月一个人在西厢房里呆着,只觉得事情美好得不像真的。
送走了媒人,梁氏风风火火地就进了西厢房,她乐得直拍大腿:“月娘,月娘,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许大夫对你一心一意,现在许家父母也同意了!等你嫁进许家去,这一辈子可真是不用愁了!”
菱月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她不由自主地问道:“娘,你已经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