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绿窗红袖
梁氏高兴道:“那哪能呢?咱们女方该端着的还是得端着。尤其你爹又不在,我哪能一口答应下来,那多不矜持。我跟媒人说了,这事儿得问你爹的意思。过几日给她答复。”
菱月抿唇一笑,心里很是快活。
当天下午,甄二还没回家,许茂礼倒先登门了。
今日不同往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梁氏高高兴兴地去了厨房,留下一对小儿女在堂屋里单独说话。
许茂礼高兴道:“这下你放心了吧?我爹娘听说你的事儿之后,可喜欢你了。他们非常欢迎你来做我家的儿媳妇。”
许茂礼说这话的时候,嘴里磕绊都不带打一个的。
菱月脸颊发烫,如今两人已是论及婚嫁,她发现许茂礼说话比以前大胆多了,这种话他以前哪里敢说的。
菱月嗔了他一眼:“我信你才怪。”
想也知道许家父母是不可能非常欢迎她去做许家儿媳妇的,不过,许家能这么快遣了媒人上门,这就说明许家父母确实同意了,这对菱月来说就足够了。
这对小儿女在堂屋里隔桌而坐,彼此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以后一辈子就是跟这个人了,心中俱是十分欢喜。
好像光是这么看着彼此,就能看一辈子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菱月才想起来还有事没跟许茂礼讲,之前光忙着顾虑许家父母了,其实摆在两人跟前的阻碍,还真不止这一桩。
说起这个,菱月真有点不好意思,对方这么快就说服了父母上门提亲,足见诚意。她这时候再来说这个,好像凭空给两人之间设置障碍似的。
只是事情是不能不讲的。
菱月告诉许茂礼:“我不能现在就嫁给你。你想娶我,还得再等两年。我们顾府的规矩,丫头们都是十八九岁才放出去嫁人的,我还有两年才到年龄。”
说到这个,许茂礼也有话讲:“你那个活儿快别干了。当我们许家的儿媳妇不用这么辛苦的。咱们带着银子上门去求,又有你多年服侍的情分在,依我看顾府也不好不通情达理一些。我看这事儿不难。”
菱月道:“这不是银子的问题。只是没有这么办事的。我不能带头坏了府里的规矩。今个儿我去求了,明个儿就有别人去求,到时候老太太应还是不应?出来一个例外,底下的人就不好管了。这些年我跟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一向优待我,越是如此,我越是不能带这个坏头。”
许茂礼一听这话,有理有据,不好反驳。
再看看菱月的脸色,神情语气虽是一惯的温柔,态度上却坚定,显然是拿准了主意的。
道理上讲不通,许茂礼干脆耍起赖来,说他不管这些,他反正就是不答应,不答应。
菱月抿唇一乐,觉得这样的许大夫还怪可爱的呢。
菱月其实也知道这件事上许茂礼受委屈了。
说实话,放在外头,他们二人的年龄此时谈婚论嫁正是当时,如今硬生生地要往后拖上两年,确实有些难为人了。
菱月双手托腮,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许大夫,我会补偿你的。”
放在以前,“许大夫”这个称呼是尊重,如今,菱月再这样叫人,倒好像叫的是昵称一样了。
许茂礼委屈巴巴的:“怎么补偿?”
菱月和他打商量:“我给你做些针线好不好?等出府的日子拿出来给你,好不好?”
许茂礼耷拉着脑袋,显然还是觉得自己太吃亏了。
菱月见没能把人哄好,她红着脸又加上一句:“我还会每天想你。”
许茂礼扛不住这种甜言蜜语,一张俊脸慢慢地变红了。
这一日傍晚,甄家来了一个小丫头,是府上老太太派来的。
小丫头脆生生地道:“老太太说姐姐这两日随时可以回去。老太太说了,看姐姐的安排,要是姐姐有事要忙,再晚上两日回去也使得。”
话是这么说,可是菱月出府足有一个多月了,整个年都在家里过完了,如今老太太既已发了话,菱月哪里好在家里磨蹭的。
第二日一早,菱月提着今夕何夕的灯笼,带着不舍,带着希望,带着对许茂礼的承诺,回到了阔别了一个多月的顾府内院。
第35章
再进内院, 心境上似乎有些许改变。
回首过去,短短的一个多月,竟然发生这么多事情。
这是菱月自己都没能料到的。
回到下处一放下细软和灯笼, 菱月就去了正院, 走进堂屋, 掀开软帘进了暖阁, 老太太正歪坐在罗汉床上, 丫鬟婆子们围着老太太说说笑笑的,一切都是旧时的样子。
这许多日子没见, 菱月和老太太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又觉得亲切,又觉得想念。
菱月道:“我给老太太拜个晚年。”
说着,就要给老太太跪下磕头。
兰草却几步跑过来拦着:“哎哎哎,不许拜不许拜。”
菱月被兰草拦着, 想拜也拜不成。
兰草拦着菱月道:“今个儿都什么日子了,还拜的哪门子的年。”
又转向老太太说:“老太太, 我看菱丫头她就是想骗您老人家的赏封, 咱可不兴上她这个当!”
菱月一听就道:“好啊, 你们一个个的都得了赏封了, 偏拦着不让别人也得一个。平日里姐姐妹妹的叫得倒是亲热,一到真章上就现了原形了。”
说着,菱月一把把兰草搡开, 不由分说就跪下给老太太磕了头, 嘴里飞快地说完了拜年的话, 生怕别人打断似的。
老太太被她们二人逗得合不拢嘴,笑完了忙命人给赏封, 又道:“菱丫头,你的这份比她们的都厚,馋死她们!”
菱月接过赏封抿唇一笑:“就知道老太太疼我。”
屋子气氛正好,芳儿掀开软帘道:“大奶奶来请安了。”
老太太说:“让她进来。”
大奶奶进来了。
老太太笑道:“正说要怎么给你做生日呢,你就来了。”
又让大奶奶坐下说话。
大奶奶在杌子上坐了,笑道:“还做的什么生日。才刚出了十五,这些日子镇日里你宴请我我宴请你的,堂会什么的就没断下过。我再做个生日,大家该不耐烦了。”
老太太笑道:“该做的还是得做。你这个做主母的要是带头不做生日,这些人到时候更不敢做了。”
老太太这话是指着大奶奶带来的人说的,这次服侍着大奶奶过来的并非丫鬟婆子,而是秋香院的两个侍妾,一个叫雁红,一个叫繁英。
这两个人此刻正一左一右地站在大奶奶身后,伺候着大奶奶。
大奶奶笑道:“既这么说,我这个懒还真不好躲了。不然人家该说我这个当主母的不知道体恤下头的人了。”
老太太对左右笑道:“你们瞧瞧,我就这么一说,她这就接过去自己就给自己戴上高帽子了。到时候不光做生日没落下,好名声也得了,好事儿全归了她了。”
大家都笑起来,这其中,又数大奶奶笑得最厉害。
笑完了,大家又商量怎么给大奶奶做生日,最后说定在正月十九,也就是大奶奶生辰那日,请戏班子来府上唱堂会。
顾府有专门修建的戏楼,天冷的日子里府上唱堂会都是到戏楼里去,暖和,戏楼地方又宽敞,宴席正好也摆在那里,很方便,不用来回折腾。
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九。
戏班子早早地就给请来了。
接近午时,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老太太来到了戏楼。
戏楼红墙碧瓦,分了两层,一般来说,第一层是男客看戏的地方,第二层才是女客。
不过,今日不是休沐日,府上这些爷们今日上值的上值,上学的上学,不用上学的年龄都很小,所以今日戏楼里不设男女之分,都在一楼听戏。
走进戏楼,最前头是一座宽敞的高台,已经做好了开场的准备。
高台下面,是一张张的条形长几。
每条长几都配有一把椅子,上面铺着软垫。
长几上则摆放着冷盘、茶水和橘子。
这样的安排,既不耽误看戏,又方便人随时取食。
府上牌面上的人差不多都到了,也各自按着身份落了座,最靠前的中间一张长几自然是给老太太留的。
菱月和蔡妈妈一人一边,扶了老太太落座。
大奶奶拿了戏单子过来,请老太太点戏。
老太太让大奶奶先点,大奶奶拗不过,只得点了一出,她点了一出《武松打虎》。
这是场热闹的武戏,大奶奶知道上了年纪的人多喜欢这种戏。
老太太接过戏单子,点了《水浒传》里的一出,点完又让人把戏单子给大太太送去,让大太太点。
平日里每个主子身边都是一堆服侍的人,不过戏楼里人多了多有妨碍,所以今日主子们身边都不多留人。
菱月向来是最受老太太宠爱的,听戏这样的事儿,老太太落下谁也不能落下她,又留下蔡妈妈,其他人都让回去了。
菱月便和蔡妈妈一人一边,一边随时注意关照老太太面前的茶水是不是冷了,一边伴着老太太听戏。
先唱过一出《武松打虎》,这时候长几上的冷盘给撤了下去,换上了正式的宴席,一时台上的戏也停了,大家都去给大奶奶祝酒,一轮下来,直把大奶奶喝得是脸也红了,眼也醉了。
这才又接着听戏。
前面几场戏菱月只觉尚可,直到台上唱起《长生殿》来,菱月才渐渐听入了神。
《长生殿》讲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
菱月虽然没有领略过这般不合礼法的感情,但是这些缠绵悱恻的唱词、细腻复杂的心思,菱月仿佛都能体会。
换了以前,菱月还并不能如此。
唱到会心的地方,菱月不禁抿唇一笑。
顾七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刚刚下值回来,听人说大奶奶今日做生日,戏楼里在唱堂会,顾七原本是没打算过来的,以他在府上的特殊地位,似乎也很有我行我素的特权,不是谁的面子都要买的。
偏偏顾七又想到什么,脚下一转,还是过来了。
掀开棉帘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人。
也许是因为她站的位置显眼,跟着老太太站在第一排最中间,又或者是因为她相貌出众,天然的容易被人识别。
总之,顾七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她。
十六七岁的少女,乌眸红唇,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柔软的脸颊上带上一点驼红,此刻因听戏听得入了神,脸上的表情十分动人,顾七望着她,不觉站住了脚。
老太太正看戏呢,忽然感觉到一边胳膊被人有意拿胳膊肘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