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绯色妃妃
徐子期也朝外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他是见过魏姝寿宴那日的妆容的,便为两人解释道:“应该都是用胭脂点上去的,郭家举办寿宴那天,崇宁公主在眉心点了红痣,约莫是众人见了惊艳,便效仿去了。”
谢夫人本就不喜在打扮上费心思的女子,又听说是崇宁公主开的头,更加厌恶,当即皱眉道:“妖妖调调,也太不庄重了。女子应该多修德行才是,过分追求容貌,不但容易招蜂引蝶,沾染是非,还容易心生虚荣攀比,慢慢地人就该往邪道上走了。”
徐子期听出谢夫人是在暗讽崇宁公主。
他心里觉得谢夫人的话说得重了,有心想为崇宁公主辩解,又想到自己在流言里,也曾是崇宁公主“招蜂引蝶”的蜂蝶之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旁的秋韵又惊奇地咦了一声,突然指向路对面道:“夫人您看,那辆马车是不是进城那日帮我们的那辆?夫人前头还遗憾,对方走得太急,没能问个名姓,事后咱们想答谢也不知去哪儿找人,今天却正巧又让咱们遇到了。”
正说话间,那辆马车的车门打开,从上面走下一个美人来。
秋韵又道:“难得见到一个眉心没点红痣的,却把方才那些点了红痣的都给比下去了。”
谢夫人也认出了那辆马车,又想到最近外头的传言,平宁公主要选徐子期做驸马的事,谢夫人自然不中意这种别有用心的人做自己的儿媳,想劝徐子期不要答应,但又怕才刚缓和了关系,会被徐子期嫌弃管得太多,此刻恰好见了那日帮过自己的女子,便想借着对方委婉劝徐子期一劝。
谢夫人便故意对秋韵道:“就是这样,看那位姑娘人虽长得好,却不卖弄,亦不随波逐流,端看举止便知是个端庄大方的,最关键的是人品好,那日那样的情况还肯帮我们。若能得个这样的媳妇才是福气。
“但若是不小心让那些存了歪心思的人进了家门,轻则会扰得阖家不宁,重则家破人亡也不是没有的。”
说罢,便让秋韵过去问名姓,好上门答谢对方。
徐子期已经听出,谢夫人没有认出魏姝,本来怕谢夫人难堪,他不打算点破魏姝的身份,但见谢夫人让秋韵去问名姓,想到到时会更尴尬,只得拦住人,对谢夫人道:“那人就是崇宁公主,母亲的准儿媳……”
*
此时,会同馆里也正在谈论崇宁公主。
谢闵问正在批公文的谢兰臣:“崇宁公主已经三天没来会同馆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谢兰臣继续批改公文,没说话。
谢闵也不急,又说道:“没几天可就是复婚的吉日了,即便不用摆酒席,不用迎送,仍要定个章程才是,难不成你们就都这么撒手不管了?还有,你儿子三天没见到娘,正闹着要回家去呢。”
第37章 37、面相
按理说, 复婚一事该由家中长辈负责操办,但谢夫人人虽在神京,全幅心思却都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 根本顾不上不是亲生的这个, 所以谢闵才会提醒谢兰臣自行筹备。
旁的不说, 至少要先定下于何处复婚。
复婚者,去妇复还也。依礼,当天是要把女方接至男方家中,然而谢家在神京并没有产业, 总不能到时候把公主接到会同馆来。
谢兰臣闻言,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 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便继续不慌不忙地批复公文,谢闵见状, 索性把牵着羊要回家的昭儿带了进来。
昭儿一进屋就朝谢兰臣跑来, 想要告诉他自己想回家, 但又看见谢兰臣正在忙公事, 跑到一半又停住,犹豫片刻, 最终没有打断谢兰臣,只眼巴巴地守在一旁,等谢兰臣忙完。
可谢兰臣批完一本就又拿起另一本, 没完没了,昭儿终于等得有些急了,便又往谢兰臣身旁凑了凑, 希望谢兰臣能看见他, 主动和他说话。
然而昭儿一连挪了两次, 都挪到谢兰臣的脚边了,谢兰臣依旧头也不抬。昭儿终于等不及,这次直接钻进了谢兰臣怀里,挡在了谢兰臣的公文面前。
谢兰臣终于放下手里的朱笔,笑看着他问:“怎么了?”
昭儿有些不开心地指了指大门的方向,表示自己想回家。
“回家啊,”谢兰臣顿了一下道,“你娘能忍住三天不来见你,可见是吃软不吃硬的,那咱们就去哄哄她吧。”说罢,便让人准备马车。
谢兰臣又从屋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一个锦盒,这才带上昭儿,去往公主府。
织云见谢兰臣来,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暗暗松了口气。公主这两天一直怏怏的,也不肯去会同馆,一看便是在和嘉王置气,眼下嘉王能来,便是要和好了。
她急忙请嘉王进屋,又说道:“公主这几天夜间总睡不好,方才才在下榻上睡下了,奴婢这就去叫醒公主。”
谢兰臣却拦下她:“让公主继续睡吧,又不是什么外人,我在边上等着便是。”
织云想到嘉王和公主也可算是夫妻了,便没再坚持,只轻手轻脚地打开帘子,把嘉王和小郡王让了进去,自己则去倒茶。
这是谢兰臣第二次来公主府,第一次是他和魏姝成亲的时候,府里的一切较之先前几乎都没怎么变,譬如眼下这间魏姝的寝室,还曾是他们两人的洞房。
谢兰臣甫一进屋,就瞧见了侧躺在窗边矮榻上的魏姝,双眼轻阖,头发微散,慵慵懒懒,像开在微风中的合欢花。
距离矮榻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一盆建兰,本该开花的枝头上却空空如也,所有已开未开的兰花都被摘扔在了桌子上,揉成一团。
谢兰臣盯着那些残花看了一眼,轻声对昭儿道:“你娘的气性好大。”
昭儿听不懂,小跑到矮榻前,见魏姝没醒,便也蹬了鞋子,爬上矮塌,挨着魏姝躺了下来。
天近正午,已经有了一丝燥热。
谢兰臣看着并排躺在一起的母子俩,便也坐过去,拿起一旁的扇子,为两人轻轻扇着风。
送茶来的织云在门口瞧见这场景,识趣地没再进去,而是退守在了门口。
榻上,魏姝睡得并不沉,昭儿靠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感受到了动静,半梦半醒间,好似看见谢兰臣靠坐在床头,为自己打扇子,恍惚间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下意识便握上了谢兰臣打扇子的手。
“公主才醒来就好热情。”
谢兰臣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魏姝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下意识要抽挥手,却反被牢牢扣住:“公主这几天怎么没来会同馆?昭儿都想公主了。”
一旁还没睡着的昭儿,急忙点头附和。
魏姝抽不回手,只能躺着回答谢兰臣:“我最近有些忙。”
谢兰臣看向一旁被掐秃了的建兰:“忙着掐兰花?”
魏姝余光也看见了那盆建兰,略有些心虚地解释道:“是花心里长了虫,我才掐的。”
谢兰臣笑了一下,这才松开魏姝的手,拿出自己带来的锦盒,递给魏姝道:“给公主带来的礼物。”
魏姝从榻上坐起,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那天沈辑要送自己的甲油,正不解,便听谢兰臣解释道:“郭老太太寿宴那天,我见公主正和沈小侯爷叙旧,不便打扰,便先行走了。
“路过的时候,恰好听沈小侯爷说起甲油的事,知道公主一向爱美,必定是喜欢那些甲油的,但我猜想,公主大约不会收这些私下赠予之物,故而事后特意让人去了趟延庆侯府,买下了小侯爷的甲油。”
当然,沈小侯爷一开始是不肯卖的,但在事情“不小心”闹到延庆侯面前后,延庆侯不但做主把甲油卖给了谢兰臣,还赏了沈小侯爷一顿家法。
谢兰臣继续道:“本来我想趁着公主来见昭儿的时候,把甲油送给公主,谁知公主恰好这两天事忙,我就只好亲自给公主送来了。公主喜欢吗?”
魏姝自然是喜欢的。
原本,魏姝见谢兰臣主动来找自己,还隐隐觉得自己赢了一回合,但此刻看着这些甲油,又听了谢兰臣的解释,竟又觉得前几天怄气的自己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她觉得那天谢兰臣是故意不理自己,却原来不是因为生气,而是相信自己不会和沈辑有什么。甚至他只匆匆瞥了一眼,便看出自己喜欢甲油,还亲自买了回来。
从谢兰臣一开始那么痛快地答应自己复婚,她就知道谢兰臣是个好人,那天自己怎么就把他想坏了呢?
魏姝又看了眼桌上的那盆建兰,心里甚至都隐隐有些内疚起来了。
“我很喜欢。”魏姝对谢兰臣道,“中午不如留下来一起用饭吧?这两天府里刚好来了个新厨子,几道拿手菜滋味很是不错,就当是答谢王爷了。”
新厨子是郭家寿宴上做醋鱼的那个,魏姝到底从郭家买了过来。郭家一开始还不想放人,魏姝便让人给自己“胜似亲母”的郭皇后递了个话,很快,人便被送来了公主府。
魏姝决心要好好款待谢兰臣,便立刻吩咐下人们准备饭菜。
府里上下顿时忙碌起来,而此时隔壁院子里的李闲云,却一个人躲在屋里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小郡王是明显的帝王之相,还是承袭父荫得到的尊荣,可嘉王怎么不是呢?难道我久不练手,连相面也不准了?”
之前在护国寺,李闲云曾远远地看过谢兰臣一眼,却并未看清他的面容,今日谢兰臣过府,方才一进来他恰好迎头撞见,终于看了个一清二楚,可是,谢兰臣的面相怎么和自己推算的大不一样呢?
李闲云不信邪地摸出三枚古钱币,又卜了一挂,看着卦象又顿足道:“还是一样,儿子受父荫为帝,爹却不是,难不成……”
他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公主还要再嫁一次?”
作者有话说:
女主对男主还有滤镜在,目前要吃点亏
第38章 38、委屈
公主府内, 厨房上下很快便准备出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虽然这是魏姝第一次和谢兰臣一起吃饭,之前也没有主动询问过谢兰臣爱吃什么,但这桌菜却是完完全全按照谢兰臣的口味做的。
魏姝从不是托大的人, 要讨好一个人, 自然要先了解对方的喜好, 但又不能明着问,否则日后投其所好的时候,对方便不会感觉到惊喜了。
在决定要讨好谢兰臣之前,魏姝已经央身为会同馆副使的林昶, 把谢兰臣在会同馆的每日所用,都详细记录了下来。依据这些记录, 魏姝很容易便分析出了谢兰臣的口味——虽然什么都吃,但逢清淡口味的菜肴,总会用得多一些, 以及和昭儿一样, 喜甜。
除此之外, 因为宫里绣娘曾为谢兰臣做过蟒袍, 魏姝连谢兰臣的衣服尺寸都一清二楚。
魏姝先舀了几块桌上的豆腐给谢兰臣道:“这道豆腐虽然看着寻常,却是提前两天用鲍鱼火腿瑶柱这些吊好高汤, 再把豆腐放进高汤里,用小火煨上至少半天。从泡发食材到做成,至少要耗费两天半的时间, 费时是费时了些,味道却极鲜,王爷尝尝。”
谢兰臣看了眼豆腐, 没着急吃, 而是问道:“既是提前两天做的, 不知是我有口福恰好赶上了,还是公主一开始便是特意为我做的?”
若是魏姝还在怄气,自然要否认,但前头两人已经把话说开,魏姝便坦然承认道:“正是特意为王爷准备的,王爷今天若不来,稍后我也是打算亲自给王爷送过去的。”
魏姝说的是实话。
撑住三天不理谢兰臣,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魏姝有自知之明,自己对谢兰臣,还没到能恃宠生骄的地步,她原本的计划便是,若谢兰臣今天还不来找她,下午她便会借着送这道“一品豆腐”去会同馆。
毕竟怄气归怄气,她这时候也不能真和谢兰臣闹僵。
好在都是误会一场,魏姝带着一点点亏欠心里,在饭桌上殷勤地为谢兰臣夹菜,连桌上的昭儿都没怎么顾得上。
桌上有一盘带骨鲍螺。虽然这道菜起了个海鲜的名儿,却是用牛乳和蔗浆烤制成的点心,只因形似鲍鱼并有螺纹才得了这么个名字。这鲍螺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连魏姝不怎么嗜甜的人,也觉得好吃。
但因只是一盘小点心,不算正经菜肴,桌上便只上了四块,和其他几种小点混在一起。魏姝谢兰臣和昭儿一人分得一块儿后,盘子里还剩最后一块儿,魏姝顺手就要拿给谢兰臣。
昭儿这些天一直被谢兰臣照顾吃饭,这次便仍习惯性地和谢兰臣坐在一起。昭儿也很喜欢鲍螺,见魏姝伸手过来,还以为是给自己的,立刻便捧起自己的小碗要接。
魏姝此时的手却几乎已经伸到谢兰臣面前,一个是儿子,一个是才化解开误会的夫君,魏姝的手顿时就不知道该往哪边儿伸了。
就在魏姝犹豫的时候,谢兰臣笑着道:“我在公主心里,已经是和昭儿一样的分量了吗?”
说着,他把魏姝的手推到了昭儿面前:“公主有此心就够了,我同公主复婚,并不为从公主手里夺取什么。”
这话似乎是在说鲍螺,又似乎不止说这个。
昭儿听不懂大人之间的哑谜,但他拿到鲍螺后并没有自己吃,而是小心翼翼地掰成了三份,把两份稍大些的分别给了魏姝和谢兰臣,自己这才拿着最小的那块儿吃了起来。
谢兰臣忽然想到那天在郭家的竹林前,魏姝说有她在,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吃苦,那眼下他们三人分食一块儿鲍螺,倒算得上是同甘了,不由觉得有趣,看向昭儿的目光也更柔软了几分。
魏姝从小到大,也是头一次这么可怜巴巴地和旁人分食同一块儿糕点,虽然厨房很快又送上了一盘新的带骨鲍螺,可再吃时,魏姝反倒觉得没有分食的那块儿滋味好了。
一家人气氛和谐地用完午膳,谢兰臣并没有立刻离开,陪着昭儿去喂了他的小羊,回来时魏姝正要用甲油涂指甲,她见甲油的质地与绘画所用的颜料类似,便突发奇想道:“也不知道用这些甲油,可不可以在指甲上作画?”
用凤仙花染指甲时,有些讲究的女子,便会先用指甲大小的丝锦剪成花瓣之类的形状,再用捣出的凤仙花汁浸染丝锦,最后把浸染后的丝锦覆在指甲上,待丝锦干透,再重复三到五次,便能把花瓣的形状印在指甲上。
只是受限于丝锦的质地和大小,能裁剪出的形状很有限,也不够好看。魏姝嫌太过繁琐,平日里甚至都懒得直接用凤仙花染指甲。
谢兰臣的目光在魏姝莹白透粉的指尖上停留片刻,脑海里又想起那天她喂自己吃荔枝的情形,便说道:“我或许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