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绯色妃妃
织云闻言,立刻带人去找,很快便捧着几套华服走了进来。
谢兰臣挑了一件紫色云蝠团花纹的常服,说道:“我记得公主也有一件同样绣纹的紫服。”
“应该是有的。”魏姝的衣物实在太多了,各种颜色各种花纹的应该都不缺,但却并不记得谢兰臣说的是哪一件,便模棱两可应了一声。
可谢兰臣又说道:“确实是有的。”
魏姝反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魏姝自觉不能白得谢兰臣的好处,此刻对他的要求自然无有不应,便说道:“明天我正想穿那件衣裳,这就叫人找出来。”
谢兰臣笑了笑,恰好外头有人回禀,说热水备好了。谢兰臣正要往外走,却又忽然抬起右手说:“太着急赶路,手腕好像有些扭伤了。”
魏姝:“……”就算要装,好歹也换一只手,刚才还用右手帮她摇扇子呢。
不过,魏姝最后还是没计较这些小节,微红着耳尖道:“那,我帮王爷吧……”
两人洗到一半,谢闵已经把冰送了过来。
外头的雨也不知道何时停了,漏出一丝月光,落在一片凝脂般的肌肤上。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我有罪……
第63章 63、上眼药
昨夜一场雨过, 清早放晴,临春苑的小湖里,一簇簇荷花亭亭玉立, 开得正好。
谢兰臣解下小舟, 亲自采了几朵荷花和两个莲蓬, 一并插进了一只白瓷大肚瓶里,又把花瓶,轻轻放在了还在沉睡的魏姝的床头。
大约是闻到了荷花的清香,魏姝下意识朝谢兰臣的方向翻了个身, 露出肩窝处的三两点红痕,恰似床头荷花花瓣尖上的那一点飞红。
谢兰臣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 才退出屋子,回了嘉王府。
他才回到王府,便被老太太派人请了过去。
谢兰臣自然猜到所为何事, 待到了上房, 未等老太太开口, 便先说道:“孙儿正要来给祖母请安, 同时也有件事要告知祖母,孙儿打算休妻。”
今天一早, 二房媳妇赵氏便来告状,说了谢兰臣昨晚往临春苑送冰的事。老太太虽然俭省,却还不至于为了几块儿冰问责什么, 但谢兰臣昨晚便进了城,却没回王府,而是宿在了魏姝落脚的地方, 叫她有些不悦。
同时, 她叫谢兰臣来, 还想问问魏姝口中造船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哪成想,谢兰臣一进门,二话不说便要休妻,倒是叫老太太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谢兰臣又继续说道:“孙儿已经得知崇宁公主触怒老太太和大夫人的事。因昨晚回来的晚,不敢惊扰老太太和大夫人,孙儿便去了崇宁公主落脚的地方,询问情况。崇宁公主倒是承认确有其事,对你却不认自己在漳州的行为,是忤逆长辈。
“她甚至还用“嫂溺叔援”的例子做举,说连孟圣人都说过,礼法要视实际情况而变通。嫂子溺水,小叔若这时候还顾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眼睁睁看着嫂子淹死而不顾,才是真正有悖教法人伦。
“而她那时候对大夫人言辞冒犯,同样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举。当时她救人心切,偏偏母亲坚持要回西北,她一个做媳妇的,若不拿出公主的派头,怎么能威慑众人,让大家听她差遣去营救我?
“她于孙儿确实有救命之恩,孙儿找不到话反驳她。但孙儿更不能不孝,既然老太太和大夫人不喜欢她,孙儿甘愿做负心不义之人,今日就写下休书。当初大安皇帝本就不愿我和她复婚,此时休妻,想来对方也不会追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单是看在昭儿的面子上,老太太就没打算真让谢兰臣休妻,她只是想杀杀魏姝的气焰罢了。
可谢兰臣这一番话,连大安皇帝的反应都考虑了,像是真动了念头,老太太急忙劝他道:“我并没有说要你休了她,你急什么?你先告诉我,她说造千料战船的事,是不是真的?”
谢兰臣点头道:“确实是真的,但这并不妨碍什么,战船的事可以以后再想办法,总之不能让老太太和大夫人受委屈。”
“你糊涂!”老太太被谢兰臣的态度气道,“有了大船,西北便再无掣肘,便是我和大夫人因此受些委屈又算的了什么?能和西北的大计比?你是西北王,应该事事以大局为重,怎能只把眼光放在后院的方寸之地。”
想到战船,想到西北的将来,老太太哪儿还有心思杀什么气焰,立什么威?
再细想想,谢兰臣一开始说的话也在理,魏姝确实算救了他一命,便是当时确实对大夫人不够尊重,也是权宜之举。若是真因为这一点儿小错,便让谢兰臣休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谢兰臣岂不真成了负心不义之人?
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谢兰臣不能休妻:“等会儿你就去找崇宁公主,就说之前的事是我和大夫人误会了她,今后谁也不会再逼她磕什么头道什么歉了,让她带着昭儿搬回来住吧。”
“不行。”谢兰臣却固执拒绝,“一室不治,何以天下?非是孙儿只盯着后院的方寸之地,而是如果王府不宁,孙儿在外也不得安心。所以我心意已决,今天必定是要写下休书的。
“只是还有一件事,尚未来得及告诉老太太,在回西北的路上,崇宁公主得知契丹侵犯西北,西北军费短缺,便主动捐出了一半的嫁妆,以供军需。折算成金银,共有几百万两之多。若是休妻,这些钱,定然是要一分不差地还回去的。
“然而昨日午后,孙儿已经把近百万两现银,当做军饷分发了下去,此刻若是再讨要回来,未免动摇军心,只能劳烦老太太大夫人和我的几位舅舅,先替我想法子筹钱,补上亏空。”
听说魏姝还捐了几百万两的军饷,老太太越发后悔,昨天不该把人赶走的。
并不是她见钱眼开,而是觉得有些愧对魏姝。
“你怎么不早说她还捐了钱?便是把王府和陈家都抖落干净,一时也凑不出这么多钱给你,便是能凑出来,我也不给!她先是救了你,后又为西北捐出一半的嫁妆,甚至不顾大安禁令,愿意帮西北建造大船,这样你还要休妻,真不怕别人骂你无情无义吗?”
老太太头一次见谢兰臣这么固执,又气又急,便是她对魏姝再有偏见,此刻也有点替魏姝委屈了。
谢兰臣却道:“并非是孙儿无情无义,孙儿也知道此时休妻,有负崇宁公主,可崇宁公主毕竟是先皇捧在掌心的明珠,高高在上,被人追捧惯了,性情难免骄纵些。此次不休妻,她常日与老太太和大夫人相处,今后少不了还会再生龃龉,到时又该当如何呢?
“崇宁公主又是捐钱又是造船,于西北有大功,于情于理孙儿不该让她受委屈,可也不能总让老太太和大夫人时时事事都让着她,孙儿更舍不得您受这样的委屈。所以还是一别两宽,对谁都好。”
老太太原本还气他执拗,非要和离,甚至怀疑谢兰臣是不是在存心气自己,可听完他这番言辞恳切的话,听他话里处处都是在为自己考虑,心里又觉得熨帖。
谢兰臣的话也不错,就魏姝昨天那样嚣张的态度,以及说走就走,丝毫不顾及别人脸面的处事风格,日后相处,她还真怕自己受不住。尤其是自己和大夫人昨天已经把她赶出去过,也算是结了怨,以后彼此之间只会更难相处。
老太太思索了一会儿,提议道:“既然住在一起不能和睦,分开住也是好的,我看她也不怎么喜欢王府,便让她自己挑一处中意的院子,单独出去住好了,对外就说她养病需要清净,你也可以经常去看她。”
谢兰臣道:“我也想过这个法子,可是公主总不能一直在外养病,外头本就有流言说昭儿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她们母子再一直这样外边住着,只怕流言更甚,终究不好。”
老太太不由皱了皱眉,如果连累到昭儿,确实不妥当。
但她仍不放弃道:“咱们再想想,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不至于非要休妻和离地闹。”
“能想的办法,孙儿都想过了,”谢兰臣无奈道,“总不能建一座崇宁公主府让她居住吧?”
这句话在老太太听来,是谢兰臣无奈之下的一句调侃,然而老太太却忽然福至心灵,认真考虑起了真给魏姝设立一座公主府的可能:“如果仅仅只是给一座宅子挂个公主府的匾额,倒也不是不可以。崇宁公主是先帝的公主,她肯这么帮你,想来和如今龙椅上的那位关系并不好,也不用担心她会借着公主府的名头,做些不好的事……
“而且,等将来造好大船,她便是西北的大功臣,别说是一座公主府,便是再给她建一座也使得。”
老太太心中已有了决断,看向谢兰臣问道:“你以为如何?”
谢兰臣自然从善如流,并且叹服道:“还是老太太思虑周全,深明大义,胸襟开阔,倒是孙儿先前太过愚直了。”
虽然知道谢兰臣有故意恭维自己之嫌,但被这样夸奖,老太太心里还是很高兴,又主动说道:“大夫人那里,稍后我会和她说明,她也不是不明理的人,也会理解的。”
在西北设立崇宁公主府的事,便这样敲定了。
老太太此刻不但同意魏姝开府,对魏姝的印象更是彻底改观。甚至隐隐还有一种,自己能娶到这样的孙媳妇,简直是捡到宝了的感觉。
谢兰臣临走的时候,老太太还特意叫住他,拿出一堆的珠宝玉器说:“昨个是我头一次见她,本该准备见面礼的,却没来得及,你便替我把这些送过去。虽然知道她不缺好东西,但多少是份心意。
“还有,以后虽然是两个府里住着,但终归还是一家人,叫她常带昭儿回……她如果不想来,让别人把昭儿送过来也行,总之得时常让我见见他。”
谢兰臣应下,示意随从接了东西,便离开了上房。
但他并没有立刻回临春苑,而是照例去给大夫人和如夫人请安。
谢兰臣到如夫人那儿的时候,如夫人正在对镜梳妆,见谢兰臣来,只是让婢女上了一盏茶,自己仍然坐在铜镜前,一边比划着哪几枝钗环更配自己今天的发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兰臣说着话。
直到谢兰臣随口提了一句魏姝昨晚被赶出府的原因,如夫人突然有了兴致,仔细盘问起了来龙去脉。
谢兰臣特意隐去了造船一事,未免被大安针对,横生枝节,也为了避免魏姝帮西北造船的事传回大安,受口诛笔伐,此事不宜声张。方才谢兰臣也已经嘱咐过老太太,昨日在上房的人都要封口。
不过,便是没有造船这一项,单是魏姝“捐”的那笔军饷,也足够记上一大功了。
此时如夫人听完前因后果,当即笑了起来,也顾不上再打扮,立刻就要给老太太请安去。
“老太太,我也是才听说了崇宁公主的事,要我说,这事根本不至于闹到昨天那一步。”如夫人一边给老太太揉肩,一边细声说道,“我就不乱猜大夫人当初执意不救兰臣是什么心思了,单说昨天的事,大夫人就算觉得公主对她不敬,来找老太太说便是了,何必当着陈家一大家子的面质问?显得像是老太太刻薄了她,不会为她做主似的。
“还有,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她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把她陈家一大家子都拉来看咱们的笑话。”
如夫人明目张胆地上眼药:“老太太别嫌我多嘴,侯爷不在了的这些年,陈家可没少掺和王府的事,现在连媳妇说错了一句话,不合婆婆心意这样的小事,他们都要插一脚过问——若不是兰臣立得住,咱们这一家子老弱妇孺的,最后这家还姓不姓谢,谁知道呢?”
第64章 64、如胶似漆
“越说越离谱。”老太太不轻不重地斥责了如夫人一句, 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如夫人虽是王府的家生子,但也算是自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老太太一直把她当做半个女儿看待。
直到谢侯爷非要娶她做正妻——老太太本就打算让如夫人做自己儿子的屋里人, 但做正妻, 如夫人的身份到底太低了。老太太想着如夫人能识大体, 好好劝说侯爷,结果如夫人反而跪求老太太成全。自此,两人之间便有了嫌隙。
但在侯爷过世后,如夫人日日到老太太跟前尽孝, 十分殷勤讨好。到底是有旧情在,加之老太太年纪大了, 也不像年轻时候那么计较,渐渐的,对如夫人的态度便也恢复往昔, 颇有几分纵容。
也正因为如此, 如夫人此时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上眼药。
老太太心里其实明镜似的。因为大夫人的关系, 陈家确实和王府多有牵扯, 但谢氏宗族还在那儿撑着,便是王府真的只剩下老弱妇孺, 也绝无可能像如夫人说的那样,轮到陈家人当家。
不过,魏姝对大夫人不敬这件事, 大夫人没有先告诉自己,而是先告诉了陈家。让陈家一大家子,越过自己这个婆婆, 为她出头, 也确实让老太太心里有些不大舒坦。
于是, 在大夫人过来上房,伺候午饭的时候,老太太先和她说明了魏姝的事,后又不怎么含蓄地提醒她道:“出嫁从夫,你现在是谢家的媳妇,便不要什么大事小事总劳烦陈家。”
出嫁从夫这句,本是昨天陈家人用来质问魏姝的话,转天就被老太太用来训诫到了大夫人头上。
在漳州渡口,魏姝当着两三百人的面,公然羞辱斥责自己,大夫人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屈辱无比。这一路上她一直称病,不敢见人,好不容易忍耐回了西北,只等着和魏姝秋后算账。
可到最后,不但没等来半句道歉,反而还受了老太太训责。大夫人此刻不免郁气横生,但在老太太面前,也只能忍耐,低头应是。
如夫人捧着一碗汤从外面走进来,虽没听见方才老太太和大夫人说了什么,但见大夫人面上不痛快,她心里就痛快多了,伺候起老太太也更加殷勤周全起来。
等老太太用完饭,两人前后脚离开了上房。
如夫人扬声叫住前头走的大夫人,说道:“听说大夫人在漳州的时候,差点儿被人当众掌嘴,真是可惜我当时不在场,否则,我一定会帮夫人申斥崇宁公主的。”
她满脸的幸灾乐祸,很明显,比起帮大夫人申斥崇宁公主,她更想自己能在场拱火,务必让大夫人真被掌嘴了才好。
大夫人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走了。
如夫人紧追几步,不依不饶道:“既然吃斋念佛了半辈子,才找回儿子,就该继续好好念经,修颗善心,别总想着害人,这也是为二公子好。”
侯爷过世后,如夫人秦氏时不时就要发一阵疯,大夫人本不想理会她,可她偏要提起子期。
大夫人缓缓转过身,盯着秦氏的额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即便再挑衅我,我也是侯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任凭你再怎么讨好老太太、再撞几回头,百年后,同侯爷合葬的人也只会是我。”
大夫人知道什么话,最能戳秦氏的肺。
任是大夫人再讨厌秦氏,也不得不承认,她对侯爷确实一片痴心。侯爷下葬那天,她甚至不惜直接用头撞向棺木,想要殉情,最后顶着满头满脸的血,撑着最后一口气,哀求老太太能许她和侯爷合葬。
可规矩就是规矩,能和侯爷合葬的人只有正室发妻。任是老太太再动容,也只答应,可以在离侯爷不远的地方为她修一座坟。
大约因为没能如愿,她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又活了过来。
秦氏头上的伤好了之后,便开始加倍奉承讨好老太太,同时也加倍针对自己,处处挑自己的错。大夫人心里都明白,她做这些,无非是想打动老太太,或者希望自己哪天会因错被送还陈家,她就有希望和侯爷合葬了。
大夫人都忍不住佩服她的这股毅力。
秦氏听了大夫人的话,果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变了脸色:“你得意什么?便是你能和王爷合葬又怎么样,王爷真心喜欢的人还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