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绯色妃妃
大夫人嘲讽地笑笑:“他真那么喜欢你,弥留之际为什么单独留下我陪他,而不是你?”
秦氏死死掐着掌心,再没了往日的伶牙俐齿,好一会儿才怨恨道:“如果不是当初你横插一脚,逼侯爷娶你……”
“就算他是被逼娶的我,我还能强迫他和我同房,生下子期?”大夫人毫不留情地打断秦氏的话,“明明是你自己的情郎变了心,你不怨恨他,反而怀恨于我,你以为,我当时就愿意嫁给一个,尚未成亲便先和婢女弄出私生子的人吗?
“我没得意什么,但你又什么好得意的呢?你一个一辈子都要矮我一头的妾室,海誓山盟过的夫君也和你离了心,便是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最后还不是给我生的,只能叫我母亲?”
大夫人的话句句诛心,秦氏被激得气血上涌,一时也不管不顾起来,抬手就想给大夫人一耳光,却被大夫人身边的妈妈给拦了下来。
大夫人并没有因为这一耳光,趁机为难秦氏什么,反而还缓和了语调说:“我明白告诉你,只要我不松口,便是老太太心里愿意了,你也绝无可能和侯爷合葬。与其讨好老太太,你还不如来讨好我,兴许,我会看在你对侯爷一片痴心的份上,把同侯爷合葬的机会让给你呢。”
大夫人带着人扬长而去,如夫人却僵立在原地,惨白着一张脸。少顷,她忽然泄愤一般,朝路旁的花花草草踢踹过去,跟随她的两个小丫头,因为躲避不及,也挨了两脚。
周围的人也都不敢上前阻拦,直到道路两边一片狼藉,到处碎瓦惨红,秦氏才冷静下来,让人上前为她整理头发和衣摆,又随手指了个丫鬟说:“这里的花草谁负责管理,叫他找王爷赔钱去。”
她又讥讽道:“做了王爷又有什么用?也就只能帮我赔几株花草罢了。”
*
不论嘉王府几多风波,都没能波及到临春苑。
而临春苑,如今已经是崇宁公主府。
魏姝不知道谢兰臣是怎么说服老太太和大夫人的,但事情终归是成了。
她立刻便让人制作了“崇宁公主府”的匾额,又让李闲云算了吉日,赶在当天,在大门口悬挂上匾额,自此以后,临春苑就是魏姝的公主府了。
正式的开府,不但是搬进新家,府邸的主人还会自此开始择选幕僚,培植一方势力。魏姝当然没有培植势力的意思,谢家人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但搬新家也是需要昭告众人,宴请宾朋的。但魏姝已经先一步住了进来,也为了避免谢家人多想,以为自己一来便着急拉拢势力,魏姝便省去了宴请这步,只自家里热闹了一番。老太太和王府其他各房也都送了礼。
可魏姝虽然想低调,但城内突然多出一座公主府,普通百姓暂且不提,城内的大小官员可是早早都注意到了,打听到谢家和陈家都往公主府送了礼,众人便也紧跟其后,纷纷送礼祝贺。
魏姝还想着要不要避讳一二,谢兰臣却告诉她不用想这么多,只管都收下便是。
公主府建立后,谢兰臣除了去郊外军营,其他大部分时候,几乎都留宿在公主府,陪着魏姝。比起在神京的暗流涌动,和路上的一波三折,一家三口难得度过了一段清净的时光。
魏姝也没完全闲着,这些时日,她热衷于试探谢兰臣的各种底线。
譬如早起时,要谢兰臣帮自己画眉,谢兰臣不但欣然答应,还凭借自己作画的功力,画出的眉毛浓淡相宜,魏姝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夸好。
待到吃饭的时候,魏姝又暗示谢兰臣为自己剥蟹,谢兰臣也毫不推脱,不但剥了螃蟹,还十分细心地记得魏姝爱吃蟹黄,把蟹黄分给魏姝,蟹肉给了昭儿。
遇到谢闵向谢兰臣汇报军务,魏姝故意没有回避,谢兰臣也不赶她,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说着军机要情,甚至还怕她无聊,中间特意给她倒了一杯茶吃。
魏姝和谢兰臣虽然有过许多亲密的时候,但正常睡觉时,却一直是一人一半床,互不打扰。于是在一天晚上就寝时,魏姝先假装睡着,又不小心翻身越界,头靠在了谢兰臣的肩膀上,谢兰臣依旧好脾气地没有推开她,任由她就这么枕了一整晚上。但在次日起床时,得知魏姝好像落枕了,谢兰臣小幅度地翘了翘嘴角,疑似是在嘲笑她……
魏姝这么试探谢兰臣,是想知道谢兰臣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底线之内,自己便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了。
可谢兰臣却仿佛毫无底线,能包容一切。魏姝越试探心里越发没底。
但不管怎样,魏姝试探谢兰臣的同时,也没忘记礼尚往来。有来有往,情意方长。
这些天,她让人在公主府专门腾出了一块儿地方,栽种各种各样的兰花。也亲自下厨,和厨娘学习了一整天,做了昭儿和谢兰臣都爱吃的带骨鲍螺。
魏姝原还想为谢兰臣绣一条腰带,但是看看自己的针脚,再看看绣娘的,最终还是放弃了。不过,在她为谢兰臣试戴了一次绣娘绣好的腰带后,后头也不知怎么的,慢慢就变成她每天帮谢兰臣系腰带了。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魏姝并没觉得有什么,但看在伺候的人眼里,却觉得公主和嘉王越发如胶似漆了。
连昭儿耳濡目染下,都受了些影响,觉得自己也要做些什么,才能表达对父母的喜欢。
于是,在某一天,他捉了一只他觉得十分漂亮的七星瓢虫,送给了魏姝当宠物。
魏姝看着被昭儿小心翼翼放在自己掌心的虫子,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养,最后只能把它养在了那盆素冠鼎荷上。
可素冠荷鼎被谢兰臣照顾得太好了,上头根本没有蚜虫能让七星瓢虫果腹,于是没过多久,它便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魏姝生怕昭儿发现自己把他送的礼物弄丢了,便赶在昭儿再去看瓢虫之前,急忙又让人重新抓了一只回来。但这只也不安分,趁着晚上也飞走了……就这么抓了飞,飞了抓的过了好几天,昭儿终于暂时忘记了七星瓢虫的事,魏姝也终于松了口气。
轮到谢兰臣——昭儿却一直没想好,要送他什么礼物。
彼时谢兰臣正受普惠所托,为严华寺绘制一张群佛像。昭儿被画像中的一双双佛手吸引,看见画中的人物不论男女,都染了赭褐色的指甲,虽然和爹爹给娘亲画的略有不同,但也很好看。他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
当天,昭儿便趁着谢兰臣小憩的时候,偷偷摸摸要来了魏姝的甲油,找出和画像上一样的颜色,又用特制的小刷子沾取甲油,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了谢兰臣的指甲上。
昭儿刚走到谢兰臣身边,谢兰臣就已经醒了。感觉到昭儿正往自己的指尖涂抹什么,他没有睁眼打断,任由昭儿摆弄他的右手。
直到谢闵走进来,禀告有客来访,正在嘉王府那边候着。谢兰臣这才装作刚醒的样子,看向自己的右手,和五个已经被染成赭褐色的指甲。
昭儿见自己被发现,有些不好意思,但脸上又有隐隐的期待。
“涂得很好,甲油一点儿也没沾到皮肤上。”谢兰臣一边夸奖,一边又主动递出自己的左手,让昭儿一并涂了。
时下也有男子染甲,但都是些西域人和伶人。不过谢兰臣并不介意。
昭儿得到了谢兰臣的肯定,开心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更加认真地帮谢兰臣涂了左手。谢兰臣又夸讲了他几句,这才回到嘉王府会客。
甫一照面,几位客人一眼便瞧见了谢兰臣的赭褐色指甲,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谢兰臣也不避讳遮掩,任由人看。
让人略感意外的是,此次会客过去不久,男子染甲,竟然在西北的达官贵人们中渐渐风靡了起来……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又有趣地过去了几天,马上就是昭儿两周岁的生辰了,魏姝正思索该怎么操办,谢兰臣却忽然收到了一份加急传回的消息:英王和裕王,伙同高霖,于大半月前,起兵造反了。
第65章 65、偿命(已补全)
魏姝从谢兰臣那儿听说高霖造反, 下意识便摇头道:“这不可能,前两天,我还收到了高霖送给昭儿的生辰贺仪, 一并送来的, 还有二十几个造船的工匠, 来送贺仪的人并无异常。他就算真要造反,为父皇复仇,也该先和我商量才是。”
谢兰臣道:“大半个月前,高霖突然拿出一份李闲云的证词, 证词上说,先皇是被今上忤逆, 活活气死在行宫的。随后,高霖又亲自写了篇檄文,声讨今上颠倒黑白, 谋朝篡位, 还意图借水匪之手谋害先皇唯一的子息, 这才触怒上天, 降下荧惑守心。檄文最后还说,不诛今上, 不足以慰先皇,亦不足以慰天。
“英王和裕王受檄文感召,很快便联合高霖, 以‘代天罚逆’为旗号,起兵造反。真正起兵的是英王和裕王这对叔侄,高霖则在后方, 为两人提供大量的金银, 和兵器粮草。”
谢兰臣边说, 边把自己收到的密信,递给魏姝查看。
魏姝飞快地扫过薄薄的两页纸,神色渐渐变得不可置信,但又很快冷静下来。
如果高霖手里真的有李闲云的证词,这确实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魏姝又回忆了一遍收到贺仪那天的情形,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异常:“上次在漳州,高霖的干儿子来送钱,缺了最近两年的税银,说是最近两年矿上的税收,尚未来得及全部兑换成金银,待兑换完毕,便会送来。这次送贺仪,高霖的人又特意提了此事,说税银仍未清算好,还需要再等。”
魏姝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便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两年的税银,怕不就是英王和裕王军费的由来。
或许之前每年的税收,也有被高霖给暗暗扣下的。毕竟封地的所有事宜,包括税收的账目,都是高霖一手经办,他想要动手脚实在太容易了。
魏姝皱眉道:“他和张公公两人,少时便陪伴在父皇左右,是父皇最宠信的心腹,我太信任他了。”
高霖是她的属官,高霖谋反,她必然会受牵连,只怕此刻皇叔对她的问责,已经在路上了。
谢兰臣道:“还是先找李道长来问问吧。”李闲云的那份证词,可是这场起兵的关键。
魏姝也疑惑高霖手中的证词是哪儿来的,之前李闲云明明告诉自己,他也不清楚父皇到底为何猝死,怎么到了高霖那儿,就变成父皇是被皇叔气死的了。
高霖竟然敢公然拿出证词,魏姝也不觉得会是伪造的。
谢兰臣早在收到密信后,第一时间便让谢闵抓来了李闲云。就在魏姝思忖间,李闲云已经被带了进来。
李闲云一听说高霖造反了,当即便哭丧着脸,把高霖如何逼迫自己的事一一说了,然后又哭着想为自己求情,谢闵却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很快便又把人拖了下去。
魏姝听完李闲云的话,多少猜到些高霖的心思,不由自嘲道:“高霖是觉得我不会为父皇复仇,所以才不和我商量,私自行事。”
谢兰臣忽然问她:“公主想复仇吗?”
魏姝当然想,如果她父皇真的是被皇叔害死的话。
之前在神京的时候,她没有能力复仇,只能先护住昭儿,离开那个是非之地。现在到了西北,她是有了借势西北的机会,可她如果借谢兰臣的手复仇,魏氏江山就会变成谢家的江山,她不知道父皇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复仇……
尤其,父皇未必就是被皇叔害死的。
至于这次高霖造反,魏姝不会阻止,但也不会支持,最多把高霖从自己封地扣下的税银,当做是赠予他的罢了。
高霖性情偏执,不管父皇是怎么死的,大约是一定要皇叔给父皇偿命的。但裕王和英王,说是为父皇报仇,其实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罢了。魏姝自己和昭儿身份敏感,难保这两人除掉皇叔后,不会也把自己和昭儿视作威胁,转过头来对付他们……
魏姝心里有百般的顾虑,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谢兰臣也不纠结非要一个答案,转而又说起别的:“高霖手中尚有一半的证词不曾公布,想来暂时并没有拉公主下水的打算,不过终究也是个威胁。
“照公主所说,高霖一心要今上偿命,如果英王和裕王能帮他达成所愿还好,如若不能,难保他不会把我们也拖下水。也难怪高霖这次送贺仪,还附赠了二十几个工匠,这是让我们尽早造好船,做好筹备呢。”
建造一艘千料战船,时间从三个月到三年不等。花费的时间不同,成品的好坏自然也不同。用三年造出的大船,可能三十年后依然可以下水使用,但赶工三个月造出来的,可能也就只有短短三个月的寿命。
但显然,高霖留给西北的时间并不多。
谢兰臣说的,魏姝也想到了,她道:“我会尽快给皇叔上一道折子,言明高霖拖欠税银,恐有二心,请求皇叔帮我讨要。我远在西北,耳目闭塞,只要赶在皇叔责问之前,递出这道折子,便能证明高霖造反的事我并不知情。”
顿了顿,她又说:“王爷放心,我和昭儿不会连累你的。”
谢兰臣闻言却叹了口气:“原来在公主心里,我是那种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丈夫吗?”
魏姝当然希望他不是,反问道:“那王爷会永远陪在我和昭儿身边吗?”
谢兰臣仿佛被问住了,想了一下才说道:“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但眼下——”
他缓缓把魏姝揽进怀里,“我在公主身边的时候,公主可以多依靠我一点的。还有,公主也该对西北多些信心,便是皇上真要问责什么,西北也不惧的。”
*
魏姝当天便写好了折子,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神京。
至于李闲云,魏姝倒不怪他背叛,人在生死之际,会畏惧很正常,魏姝不会因为这个苛责别人,可李闲云却不该事后隐瞒了她这么久。若能早知道高霖手中有证词,或许她现在就不会这般被动。
但鉴于李闲云身份特殊,日后少不了还有要用到他的时候,谢兰臣便把人带走,单独看管了起来。
接下来,魏姝能做的也就只是静观其变,还有,为昭儿筹备生辰宴。
小孩子的生日本用不着大办,但这是昭儿第一次在西北过生日,之前满月周岁的时候,谢家都没有人在场。老太太便差人来和魏姝商量,想在嘉王府办昭儿的生辰宴,同时,也请族里的人都来认认昭儿。
由于设立公主府的事,老太太并没有过多为难,礼尚往来,魏姝便答应了老太太的要求。但徐子期和魏婧的婚事便在下一月,王府最近一直忙着婚礼事宜,魏姝怕忙中出错,便分派了公主府的人,专门准备生辰宴的事。
说到徐子期,现在已经是“谢子期”了。徐子期认祖归宗后,用回了原名谢赟,之前的名,则用做了字。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在昭儿生辰宴的前一天,公主府里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本该备嫁的魏婧,此刻却出现在魏姝面前,支开所有人,问魏姝道:“姐姐知道高霖谋反的事吗?”
魏姝没想到,自己还没等到皇叔的问责,倒先等来了魏婧。
她脸上流露出一丝讶异,回道:“我早就知道高霖有二心,有一笔税银,他一直拖着不肯给我送来,前几日我才写了折子,请求皇叔派人帮我追讨,没想到他竟然先造反了,那岂不是用的我的钱?亏我父皇之前那么信任他。”
魏姝又故意问道:“说起来,他是以什么名义造反的?”
魏婧仔细打量魏姝的神色,没发现什么异常,便以为她真的不知道此事,心里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但高霖造反的名义,涉及先皇,魏婧自然不敢直说,只含混道:“我也不清楚。我今天收到母后送来的信,说我的嫁妆马上就要送到西北了,母后在信里提了几句高霖造反的事,但说的并不详细。我想到高霖是姐姐封地上的属官,便来提醒姐姐一句,神京现在可是都在传说,高霖是受姐姐指使呢?”
魏姝不以为意道:“神京的流言蜚语我也管不着,但皇叔应该不会信吧?之前洪廷假扮水匪,劫走我的嫁妆,也有不少人传说,洪廷是受皇叔指使,我眼下这情况,可不是正和皇叔同病相怜,皇叔应该能体谅我的。”
魏婧被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