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柳
燕璇顺着周老婆子的话语,抬头看了看两家的房子,酒馆也有个二楼,与隔壁尤家挨得很近,中间虽然有荆棘挡着,却也不影响两家说话。
金氏整日被锁在家里,除了那点子家务活,就没有别的事情做了,她也乐得和周老婆子闲聊。
慢慢地,两人越聊越投缘,金氏没有娘,周老婆子儿子死了,女儿又不在身边,索性就让金氏认了她做干娘。
有了这层身份,周老婆子便开始有意无意说起心疼金氏的话,可怜她像畜牲一般被尤汉平关在家里。
而后又故意与金氏说起她自个儿年轻时的荒唐事,说她十四岁是怎么被表叔破的身,说她成亲时是怎么装的处子身,又说起成亲后是怎么瞒着丈夫找乐子的。
金氏听得脸红心跳,禁不住问她:“你这么乱搞,就不怕染上花柳病吗?”
周老婆子告诉她:“有没有病的我一看就知道,就没有哪个人能逃过我的眼。”
在周老婆子言语引诱下,金氏还真生出了点不该有的心思,加之日日从高处看着街道上调情打骂的男男女女,心里头的火苗愈发烧了起来,可她家大门锁着,她就是想找点乐子也没法子。
周老婆子一听,拍着胸脯说自己有法子,隔天就请了人将角落里的墙皮磨薄了,然后在墙上开了个拳头大小的洞。
她只以为这是干娘心疼她,给她找来的乐子,却不知自己才是干娘手中的摇钱树,干娘在中间两头赚钱。
尤汉平被蒙在鼓里,四处算计着别人,还不知自家媳妇儿也遭了别人算计。
“金家嫂嫂的事情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燕璇问周老婆子。
“哟,你们还真是打听好来的。金家那边我也是听金氏说的,她哥哥在外做生意,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天,早在做生意的地方又娶了一房妻子,名为两头大。那边已经生了娃娃,金家哥哥回来的日子愈发少了,金氏看嫂嫂独守空房凄惨无比,便将墙上掏洞的法子告诉了嫂嫂。”
原来是这样呀,嫂嫂的墙洞掏大了。
嫂嫂在没有周老婆子做引诱的情况下,也还是在墙上掏了洞。
门上加锁是为了嫂嫂好,那两头大又是为谁好呢?
他们总是将压迫说得冠冕堂皇,自己却有千百种借口,给自己荒唐的行为做义正词严的找补。
尤汉平一面买着卖着得病的妓女,将家安在花街柳巷里面,一面又打着为妻子好的名头将自己妻子锁在家里,女人在他眼里是商品,是圈养起来传宗接代的牛马,唯独不是一个人。
而这周老婆子……燕璇咬咬牙,此时再看街上,看着各处的繁荣景象,心里不由得一紧,这酒池肉林销金窟,看似歌舞升平,实际上却是人间炼狱,在这里面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全都是别人砧板上的肉,在这里面待久了的人,不管男女老少,最后也都会变成厉鬼,他们看似人畜无害,却比真正的厉鬼还要可怕一万倍。
第86章 高墙和铁锁(四)
照周老婆子说的这么下去,尤汉平得病是迟早的事,不必她插手也能够完成答应冯文成的事情。
可是都特地为这事来了,就这么走实在有些不甘心。
要怎么才能让尤汉平染上花柳病呢?
燕璇与宋青阳从酒馆出来,宋青阳决定要去报官,打算将亲口承认罪行的周老婆子绳之以法,也叫金氏不要一错再错下去,日后别再有别的女人和金氏一样被周老婆子所骗。
对于他这个想法,燕璇表示赞成,两人便去了衙门,将事情一说,县太爷立马派了官差将周老婆子夫妻和金氏带了回来。
一经审判,什么都真相大白了。
尤汉平听闻赶来,金氏已经哭成了个泪人,然尤汉平对她却没有什么怜惜,听完事情经过,当场就休了金氏,而后不等县太爷定案,他就匆匆走了。
燕璇好奇跟上,一路跟着他到了医馆,顿时明白了,他这是来检查自己有没有得病的。
医馆人不少,各个捂着裤裆,瞧着就不是治正经病的地儿,也是,这家医馆能开在花街里,可不就是擅治下三路的病嘛。
尤汉平和医馆马大夫熟,直接插队去了前面,马大夫先是给他把了把脉,而后询问道:“下身可有异痒异痛?可有长疹子?”
尤汉平点点头,也顾不得脸面,s当着众人的面就脱了裤子给大夫看。
上面还真长了几颗小红疹子。
经验老道的马大夫立马判断这肯定是患了花柳病,尤汉平气急败坏骂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洁身自好,不会得那些个脏病,这几颗小疹子也只当是最近天气热捂出来的,竟不知那贱人背着我在偷人!”
一旁闻言的燕璇被这意外之喜砸蒙了,已经得了,那就不用她来动手了。
“马大夫,我这还有救吗?”尤汉平又问。
“不好说,这也看每个人的体质……”
马大夫话音未落,围观的人群里走出了一个男人,他也脱了裤子让马大夫看,听他说,大家才知道,他在周老婆子的牵线下,陆续和金氏做过好几回,尤汉平得了病,他肯定也得了病。
尤汉平听了气得不行,马大夫却也还是给那人看了看,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这男子身体正常,并没有染上花柳病。
尤汉平不相信,让马大夫好好再看看,可不管马大夫望闻问切怎么看,这男子都是正常的,男子也很是纳闷,想了想,又把自己几个和金氏做过的朋友叫了过来。
马大夫依次看去,竟都是正常的,这下足以证明金氏其实并没有得病了。
大家的视线顿时又落到了尤汉平身上,询问他还和谁有一腿?
尤汉平扶着脑袋想了许久,他害怕得病,所以不论男的女的,他都只玩雏儿,这么些年,唯一玩过不是雏儿的,也就金氏,还有他一个徒弟了。
与徒弟的事说起来有些时日了。
做他这门生意,又要留意得病的妓女,又要留意想娶媳妇儿的穷人,两头跑,实在忙不过来,于是在几年前他便就收了个徒弟。
徒弟叫做阿毛,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人很机灵。
阿毛不同于尤汉平这般小心,他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觉得自己身体强壮,就算得了脏病,也能平安无事,遂青楼里有什么好玩的,刺激的他都会去掺和一脚,不管男的女的,只要生得好看,他都来者不拒。
年前过节,阿毛请他去家里喝酒,饭桌上,阿毛神神秘秘拿了一瓶助兴药给他,说是托人从靖国公府里面买到的,效果非常好。
他当时有点醉了,只以为这和平常的助兴药差不多,吃下去需得等上半个时辰药效才会发作出来,便想也没想,将一瓶子药水一饮而尽,可谁知道那药会这么猛,一经下肚,浑身就跟着了火似的。
他赶紧想要回去,可在酒精和药的作用下,还不等他走出房间,就完全失了控制,忍不住抱住阿毛胡闹了起来。
阿毛本就男女通吃,对于他的投怀送抱并没有多做反抗,反而迎合他了。
那一晚上之后,他就和阿毛分道扬镳了,也是因为此事,他喜欢上了玩男人,兔儿馆有什么新货来了,他也会去捧捧场。
在外面玩得花了,家里自然就冷淡了,金氏有了墙洞做乐子,对于床事也不计较,以至于这大半年来他们两人同床共枕的时候并不多,恩爱缠绵更是几乎没有。
“就那一次,不至于会得病吧?”尤汉平还抱着侥幸,“我也没听说阿毛得病了。”
刚说完,屏风那边传来了几声咳嗽,马大夫将屏风推开,示意尤汉平自己看,不是阿毛又是哪个。
阿毛此时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烂疮,脸上都烂了,整个人巨臭无比,尤汉平一看就翻了白眼,朝后栽了去。
燕璇见此直呼活该,尤汉平最终还是遭了报应,用患花柳病的妓女祸害男人,以赚取黑心钱,终还是栽在了男人身上,栽在了花柳病上。
其他人也在叹其报应,然没说两句,他们把重点都落到了那药效极好的助兴药上,询问起阿毛是否真那么有效。
或许这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吧,宁要快活不要命。
经此一传,蔡艮生的药应该会被更多的人熟知吧,可他这样售药,不是在往靖国公府面上抹黑嘛。
燕璇看了看宋青阳,宋青阳面上明显不悦,却也没有发作出来,拉着燕璇走了。
两人回到客栈,瞧见花容正在与个娘子说话,瞧着还挺熟稔的,燕璇担心自己一袭男装会被认出来,遂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她们聊完才进门。
“刚刚那是春香,也曾在宋府做活,后来她情郎赚了钱,就将她赎走了,没想到会在这儿再见到她。现如今她也成了个有钱有势的富贵娘子,乍一看我都没认出她来。”
再见好友,花容很高兴,与她各自说了说这些年的境遇,说到往事,两人说得又哭又笑的。
“小姐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春香邀我明儿去水月庵上香,若小姐还要在这留上一天,我就应下她的邀了。”
“这也不是初一十五的,去上香做甚?”燕璇不解。
“春香说水月庵非常灵验,看我难得来一次,去拜一拜,转转运。”
看花容挺想去的,燕璇自也不会扫她的兴,点头道:“不要紧,你只管去,我与表哥也再转转,等明天下午咱们再启程。”
第87章 水月庵(一)
花容没有透露燕璇的身份,只对春香说自己是奉主子的命与人来这儿办事的,能不能去水月庵还要与同行的人商量。
听得燕璇同意,花容这就请客栈小二去春香府上知会了一声。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春香就安排了马车来接花容。
燕璇被开门的声音吵醒,目送着花容离开,眼儿一闭,正打算再睡觉时,冯文成来了,他听闻了尤汉平得病的消息,特来找燕璇确认。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爷收他,不是我干的。”燕璇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冯文成听完可是解气,心中的执念顿时消散一空。
临走之际,冯文成又另外带来了个鬼,说道:“燕小姐,这位是我昔日同窗,他被家中发妻所害,还望您能给他申冤。”
“沈秋辰见过燕小姐。”
“免礼。”沈秋辰穿着上比冯文成要好上许多,看样子,家境应该是不差的,正值壮年被发妻害死,也难怪会阴魂不散了。
“好端端的,你妻子为何要害你?”
“只因我掀了她的佛堂。”
沈秋辰考中秀才后,娶了授业恩师的独女,后来岳父去世,他便接手了岳父的学堂,承岳父遗志继续教书育人。
妻子贤惠,将家里打点得井井有条,他脾气也好,夫妻俩素来恩爱,只是他们二人却迟迟没有孩子。
妻子着急,又是寻医治病,又是求神拜佛的,就是从那时候起,妻子信起了观音菩萨,为表诚心,她还将家里东厢房拆了,改建成了佛堂,高价从附近庵堂请了一尊观音菩萨的神像回来,日日香火供奉。
这番诚心感动上苍,不过几月,妻子还真的怀上了孩子,这下子,她对观音菩萨更是信了,孩子出生后,她还特地去庵堂里捐了一大笔香油钱还愿。
此后,她不仅天天在家祈福念经,去庵堂里烧香,还经常去向周边人传教。
初时他也没有在意,直到他发现妻子将家里的存银都捐去了庵堂里,才意识到妻子信佛信地魔障了。
他勒令妻子不准再拜佛,并将存银子的盒子收到了自己手上。
妻子不依,认为突然断供,菩萨会怪罪,会降下罪罚,他被妻子神神叨叨的模样说得心里也有点毛毛的,想了想,也就并没有完全断了她拜佛的念头,只是规定了她每月最多只能奉一钱银子的香油钱给菩萨。
这次之后,她好了一阵,一直到那天晚上。
那天他睡着翻了个身,发现妻子不在床上,他没有多想,只以为妻子起夜去茅房了,或是去隔壁看孩子了,可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她回来,他也正好起了尿意,便起身下了床。
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她那佛堂里透出了点点灯光,他才知道,妻子起夜根本不是去茅房,也不是去看孩子,而是又去了佛堂。
三更半夜的,鸡还没叫就开始拜佛了?
他心里奇怪,便悄悄走到佛堂门口,偷偷往房间里看了看。
入目是熟悉的场景,一个神台,一个陶瓷做的观音像,可在神台下方,他妻子陶茹宝,此时正赤身裸体躺在蒲团之上,低吟:“长出来,长出来,快长出来……”
他不知道她想让什么长出来,只知道眼前这一幕,让他冷汗都下来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求神拜佛?
正疑惑着,神台上突然飘下了一缕青烟,青烟环绕在妻子身上,就好像是有人在抚摸妻子一样,摸得她轻吟不断,最后青烟凝聚在了妻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