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柳
是呀，这个世道，姑娘家不能从政，不能读书，不能立户，她们打从一出生学习的三从四德，妇容妇工，自始至终就是为了嫁人，为了嫁个好人家，而那些个男人还觉得姑娘们是势利眼。
燕璇想起了在吕次宏家里喝酒的男人们说的那些个话，又想起了白氏的话：“女人家在外总是容易被人欺负，我不得不变得泼辣，变成个大家都害怕的泼妇。”
“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早在我把自己变成个泼妇的时候就疯了！”
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见了这小姑娘，她才知道白氏为了养大孩儿，牺牲了多少，从小到大的认知与姑娘家所有的矜持和教养。
她付出全部心血的儿子，纵使丑得令所有人嫌弃，那也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宝，宝贝突然被其他女人拿走，她不甘心也是情理之中的，只是她该明白，儿子不是个物件，他有自己的思维，就算再怎么亲密，该避讳的，还是要做避讳，该放手时还是要放手，如若做不到，就别去祸害别的姑娘，她为儿子付出再多，都不是她伤害儿媳妇的理由。
燕璇往一旁买了个兔子灯笼，借来纸笔往灯笼上题了几行字：天生男女本公平，人世荒谬分高低，莫听旁人荒唐言，女子也能志高强，可与男子争短长。
燕璇将灯笼送给小姑娘，小姑娘不识字，不懂这些话，燕璇看了看一旁小姑娘的母亲，一句一句解释给小姑娘听。
燕璇希望小姑娘听懂，也希望小姑娘的母亲听懂，可小姑娘的母亲却觉得她是在误人子弟。
第112章 鬼芥（一）
兔子灯笼没送出去，小姑娘被母亲拉走了，燕璇提溜着兔子灯笼直叹气。
那边竹签清点完，最大灯笼夺魁，被十来个人抬着从他们身旁走过，燕璇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兔子灯笼，她私以为，这盏兔子灯笼才是今日最佳的灯笼，只可惜除了他们几个外无人欣赏。
随着大灯笼离开，灯会算是到了尾声，等一场烟火过后，大家就陆陆续续地回家了。
燕璇几人也是，随着人群回到了酒楼与姨母汇合。
二表哥一家子已经回来了，三表哥和臻姐儿还没回来，大家便又等了他们一会儿。
等了没多久，宋青云背着臻姐儿回来了，臻姐儿趴在父亲背上睡了，手里还紧紧捏着一盏灭了的兔子灯笼。
宋青阳帮着他将睡着的臻姐儿从背上抱下来，正想要将臻姐儿手里的灯笼松开时，宋青阳发觉臻姐儿面色有点儿发黑，尤其是印堂处，盘旋着一股子黑气。
经过这么多灵异鬼怪的事情，宋青阳一看就知这不对劲，伸手往臻姐儿印堂处摸了一下。
被他抚过，黑气散开了，臻姐儿面色好看了些，可没等一会儿，黑气又聚上了她眉心印堂。
“三弟，臻姐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觉的？”宋青阳不动声色询问，怕直接说出来会让母亲他们担心。
“回酒楼的时候还精神十足的，玩着兔子灯笼不撒手，一直到路上遇见个老丈借灯油，她热心肠将自个儿的灯油都倒给了老丈，灯笼熄了，她没得玩了，才让我背着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灯油……宋青阳看了看小姑娘手里的兔子灯笼，里面明明是蜡烛，哪有什么灯油！
宋青阳松开小姑娘的手，将她手里的灯笼递给一旁的燕璇，说道：“这只兔子灯笼，表妹一并拿着吧。”
宋青阳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个眼神给燕璇，示意她往灯笼里面看。
燕璇见着蜡烛也是一惊，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提着走的灯笼都是用蜡烛照明，灯油容易撒出来酿成火灾。听三表哥那话，他应该也被那老丈给迷惑了。
宋青阳看不见鬼，看不破妖，只能看得到邪术邪物，臻姐儿应当是中了邪术。
两人心照不宣没有说出来，想要瞒着众人解决此事，然而还不等他们商量，门就被敲响了，是景王身边的侍卫。
燕璇和宋青阳快速对视了一眼，心里大致有了个猜测，宋青阳先行出声阻止了侍卫，说道：“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宋青阳将臻姐儿交给三弟，与侍卫出了门，只让他们以为景王是来找他的，是朝廷上的事情。
“景王这是什么意思？”宋青阳不悦问侍卫，“我个小侄女怎么得罪他老人家了？”
“回禀国公爷，臻小姐不曾得罪景王，不过是景王想请燕小姐帮个忙，怕你们不愿，才会出此下策。”
侍卫当着面威胁，叫宋青阳怒不可遏，若不是怕动静大了会让母亲听见，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什么忙？为什么一定要燕璇去？”
“国公爷可曾听说过芥子纳须弥？景王得一宝物，名为鬼芥，鬼芥芝麻大小，里面却有万千世界，藏有无数恶鬼，无数珍宝，据传长生不老药也在其中。燕小姐能独闯镜城不伤分毫，定也能从鬼芥之中取得长生不老药。”
侍卫说完，见他还没有松口，又道：“国公爷放心，景王不止安排了燕小姐一人去，与之同行的还有不少泰斗宗师。”
“他们都去，怎不用我去？”
“不敢，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
“此事我做不得主，我让燕璇明儿给景王答案。”
宋青阳没有当场和他撕破脸皮，只想着今儿趁着月圆去一趟鬼市，或许能找到人治好臻姐儿。
“那好，我明儿一早再来接燕小姐。”
侍卫似笃定了燕璇一定会答应。
一行人回家去，宋青阳和燕璇说了臻姐儿的事情，两人偷偷将臻姐儿从房间里抱出来，带去了鬼市。
问天机一看便说：“这小姑娘被人借了命。”
宋青阳赶紧将老丈借灯油的事情说了说。
“这就是了，油尽灯枯，人死如灯灭，灯中油就是人的命，小姑娘这是将自己的寿命都给了人家。”
“可有办法解决？”
“给了人家就是人家的东西了，再要回来，除非人家给。”
燕璇沉默了一瞬，又问：“你知道鬼芥吗？”
“听过，西沧之国，藏有一宝，名唤鬼芥。芥子纳须弥，鬼芥藏万鬼，内里十八层，一层一地狱。是个有进无出，有死无生之地。”
“这听起来和十八层地狱好似有所关联。”
“芥子纳须弥本就是佛家说法，十八层地狱也是佛家说法，两者有所关联很正常。”
见他们好奇，问天机与他们说了说十八层地狱，“第一层拔舌地狱，挑拨离间，诽谤害人，说谎骗人者，死后入拔舌地狱。第二层剪刀地狱，唆使寡妇再嫁，或是为她牵线搭桥者，死后入剪刀地狱……”
“荒谬！”问天机刚说完剪刀地狱，就被燕璇打断了，“寡妇凭什么不能再嫁？鳏夫再娶怎的不入剪刀地狱？人间不公平，地狱也不公平吗？”
燕璇的问题把问天机给问住了：“佛经上是这么写的，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佛说众生平等，合着寡妇不是众生，女人不s是众生？”燕璇不懂。
“你不懂，我也不懂，你换个问题问吧。”
燕璇想了想，与宋青阳说：“表哥，我有几个问题想单独问他，你往旁边等我吧。”
宋青阳不知道有什么自己不能听的，不过她既然这么要求，肯定有她的道理，便也没问，往一旁去了。
红伞撑开，燕璇问问天机道：“你之前推测宋青阳是上古大神转世，怎么景王不让他进去，而让我进去？”
“你忘了我之前说的，靖国公若是天神，此次下凡便是来巡查人间疾苦，考校世人善恶，辅佐帝王，济世度人的。观他今生，大半时间在边疆平定战乱，是来辅佐帝王的无疑，景王要是动了他，江山动摇易主，景王也会随之失势，一旦无权无势，长生不老就是折磨了。
再者天神下凡封锁了成神的所有记忆，修士就算看出来了，也不能点破，一旦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就会提前离开人世，故意坏他此行的人，会被他施以万劫不复的惩罚。万一他在鬼芥里面觉醒，长生不老药落入他手，景王一介凡人，再怎么有能耐，也没法从他手里夺药。”
“原来如此，难怪巫医当时也没有点破。”
“早知你就是燕璇，我怎么也不会将此事告诉你的。”
问天机大叹。
上次燕璇女扮男装，他一时不察，说漏了嘴，万一因此点破了宋青阳的身份，可就是他的罪过了。
“你说我是他手下鸟官，我也是天神不是，怎么景王不怕我。”
“被贬历劫的天神可就不是天神了，你如今再入道门，被靖国公所度，机缘大，造化大，正是好利用的时候。”
第113章 鬼芥（二）
景王不敢让宋青阳犯险，不敢让宋青阳觉醒，燕璇也不敢，一旦宋青阳觉醒了记忆，就不会是宋青阳，不会是她的表哥，不会是再和她盘核桃的宋青阳了。比起成仙成佛，她还是更想和他恩爱过完这一世。
景王的弱点，也是燕璇的弱点，要想利用起来有点难，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
燕璇想了想，从红伞下出来，与宋青阳道：“表哥，你现在能见着皇上吗？”
“你想用皇上来对景王做施压？”宋青阳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方才也想到了这一点，宋家一门忠肝义胆，立下赫赫战功，皇上不可能任由景王以这种理由来胡作非为。只是这么简单的法子，景王没理由会想不到，必定已经做好了准备，阻拦咱们去找皇上。”
“景王拦得住咱们找皇帝，拦不住皇帝找咱们。”燕璇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
根据严钦平之前说的，当年他和父亲得知是祖父邪修害得子孙后代穷困潦倒，他父亲在他祖母坟前大骂祖父后，当天晚上，他祖父就梦到了他祖母，这意味着他们也可以找太上皇给皇帝托梦。
“现在去皇陵怕是来不及了吧。”
“去不了皇陵，咱们可以去太庙。”太庙就在宫里，景王猜到他们会去找皇上，可不一定猜到他们会去太庙找他祖宗。
“不用那么麻烦，你们找个和尚或是道士烧一封表文去地府就行了。”问天机在旁插嘴说道。
按着问天机的指点，两人往夜市里找了个道士，道士听说他们的要求说道：“鬼怕恶人，若想要那边动作快点，建议你们这表文写得凶狠一点。”
“那就写上，天亮之前，若他不出面管教不肖子孙，我们就烧了他们的灵位，挖了他们的祖坟。”
“行。”道士按照燕璇的要求写上，给他们看过之后，就将表文烧去了地府。
从鬼市离开，燕璇与宋青阳去永安坊找到了花太岁，问它能不能进去太庙。
花太岁这一群猫儿，自上次吃过老鼠精的肉后，明显要比之前更加灵敏一些，听她这话，花太岁喵了一声，像人一般点了点头。
“要是天亮的时候还没有猫儿进去通知你离开，你就推倒油灯烧了太庙！”
景王这番作为当真是惹着燕璇了，臻姐儿要是有事，就算他是皇亲国戚，她也要挖了他家祖坟泄愤不可！
“喵嗷！”花太岁应下燕璇的话，随即朝着一众猫儿喵喵叫了好一会儿，而后花太岁带着两只猫儿消失在夜色里，其他猫儿则是跟着燕璇和宋青阳去了宫门口，以确保两边能及时通信。
也亏得猫儿们吃过老鼠精的肉灵活了不少，不然宫墙那么高，还真有点难为它们了。
燕璇与宋青阳到宫门口时，已经五更天，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侍卫们见宋青阳来，还以为他是来上朝的，可看他带着个女子，手上还抱着个孩子，身上又没有穿朝服，瞧着又不像是来上朝的。
“国公爷这是做甚？”侍卫上前行了一礼。
“我有急事求见皇上。”
“昨夜中秋家宴，皇上与景王多饮了几杯，这会儿估计还没醒来，就算卑职通报上去，皇上一时半会儿也见不了您。”侍卫去通报之前，先给了宋青阳个心理准备，以为这一趟肯定是白跑一趟，却不料会和宫里传旨的公公撞个满怀。
“哎哟！哪个天杀的这么不长眼？”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侍卫赶紧赔罪，“付公公见谅，靖国公有急事求见皇上，我步子难免快了些。”
“靖国公在宫门口？快，快带我过去，皇上正要找他呢。”
宋青阳一行被带进宫里，如愿见着了皇上，那厢景王也到了，想来是收到了他们成功进宫的消息，匆匆赶来的。
两厢照面，宋青阳和燕璇的视线都恨不得杀了他。
“皇叔来得正好，宋爱卿说你害了他小侄女，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