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回日泰
就是让她赶快将五爷送走。
柳青忽而想到在船上的时候,五爷也拦着她,不让她见沈延来着。
这俩人到底有什么恩怨……
“诶,他什么意思,爷还不明白呢!”五爷拿扇子打了打柳青的肩膀。
她和沈延打哑谜,却将他排除在外,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爷,沈大人的意思就是让小人赶快将这桩案子查清,提醒小人不要辜负他的期望,”柳青勉强笑笑,“……多亏爷告诉小人这些事,小人改日一定好好谢谢爷。”
柳青说着,便收拾好了笔墨,起身向他行礼道谢。明显是一副要走的样子。
“……爷这为了你说的口干舌燥,沈君常问了你两句话,你就要走啊?”
五爷正要甩脸子,突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他才和她聊了一会,沈延就派人来搅和,该不会是……
“诶对了,他现在到底信不信你是男人?”五爷压低声音问。
“……信了吧应该。”柳青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到这上面来。
“什么叫应该?你自己的事自己都不上心!”五爷拎起扇子往石桌上狠狠敲了敲,敲得柳青直眨眼。
“…...是,爷提醒得是。”
她当然上心了,她只是觉得他比她还上心。
“反正爷告诉你,这沈君常精着呢,你自己……”
他怕书吏听出来什么,便不再说下去,而是又敲了几下扇子。
衙门最深层的院子里,被他反复念叨过的沈延在值房里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的车夫正立在他身旁等着听吩咐。
“……”沈延平复了片刻,“你可知道前任大理寺卿齐大人的宅院?”
车夫想了想,随即道:“小人知道,以前送您去过。”
“你拿上我的名帖,去齐家打个招呼,说我晚上想拜访齐老爷。”
齐凤山是他早年初入大理寺时的上司兼恩师,他在南京的时候曾经写信给他,问他语清的情况。他那时请他回信寄到沈家,但迟迟没收到回信。如今他是等不得了,不如亲自上门问一问。
他是个极擅自省的人。原以为自己已经清醒地知道柳青和语清完全是两个人,但方才一见柳青同五爷那般亲近,他觉得心底那把火又一下子烧了起来。
这就不对了。他得尽快将这把火灭一灭。
没一会的功夫,车夫就回了衙门。
“大人,齐老爷不在,齐家的下人说,齐家人几年前便已经搬到新置的别院去了,留下他们几个看着这边的宅院。”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他们说新宅院在这个地方。”
沈延拿到手中一看,这个住址居然有些熟悉……
他刚从南京回来的时候,去翻过衙门官员的档案查柳青的住址。他当时看到是个比较太平安静的街巷,便放了心。他其实很想去她家看看,却又怕吓到她,所以还没有去过。
如今回想起来,好像和这纸上写的是同一个地方。
第65章
沈延想了想, 又将字条折好交给车夫。
待今日忙完公务他就去齐家别院将语清的情况问个清楚。
……
五爷由柳青陪着出了衙门,见等在门外的随从多了一个。
多出来的那个是他用得最顺手的程四,人长得精壮,是个练家子, 上次他去南京也是随时带着他。
他料到程四有要事向他禀报, 便摆摆手让柳青回去。
“爷, 在南京的时候, 您让小的回京以后查查柳大人的事。小的已经查到一些。怕您等得急, 便先跑过来跟您回禀。” 程四见柳青走了, 才凑到五爷身旁。
五爷神色一肃,带着程四和另一个随从往前走了走,避开衙门的大门口。
“爷,小人拿着您的佩玉去找过大理寺的寺丞, 他说据他所知柳大人是关中人, 自幼父母双亡, 四五岁的时候就给当地一个赤脚大夫当学徒,后来跟着那大夫来了京城,再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前任大理寺卿齐大人的义子。他得了举人的功名之后大挑的时候被选中,做了大理寺的评事,三年后晋升了刑部主事。” 程四声音压得很低。
五爷手中摇着扇子,极认真地听着。
“关中人……怎么一点听不出关中口音。怕是冒名顶替的吧。”
他半眯了眼睛, 仔细琢磨柳青这个人。
他这个身份, 对身边的人不能不查清楚。他自幼也习惯了对周围人先怀疑后信任, 即便是喜欢的女人也不能例外。他可不是色字蒙心,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更何况, 柳青还专程在南京托王友能找过刘家的那个掌柜洪敬。让他不得不在意。
“她现在住哪?跟什么人来往?”
“住在齐大人的别院里, 就在黄华坊。”
“……怎么跟齐老头还扯上关系了。那个洪敬在京城还有没有亲戚?”
“小的那时候查过, 他是山西迁过来的,亲戚都在山西,他来了京城以后联系的也不多。”
“……难道是刘家人?” 五爷扇子一停,仔细回想几年前的事,“我记得皇上那时候开恩,没有株连他们全族,只定了他们一家的罪,是吧?”
“正是,刘尚书没有儿子,家里的女眷全都流放到了岭南。”
“……嗯。”
五爷回头看了看刑部衙门。
沉重的朱红门大敞着,几个差役黑着脸,骂骂咧咧地押着带镣铐的犯人进进出出,院子里的人一个个行色匆匆,好像稍晚一步这身官服就要保不住了似的。
柳青也是整日疲于奔命的。
一定是他想多了,若真是刘家的女孩,先不说能不能活着从那穷山恶水之间逃回来,即便能,回来之后也该好好找个地方过活,何必来这破地方受罪。总不会指望刑部给刘家翻案吧,那也太痴心妄想了。
“罢了。” 五爷扇子一收。
管她是谁呢,反正肯定不是刘家人。那她究竟是谁就无所谓了。
再说,她这人心那么软,审个犯人都能审出眼泪来,还收养了犯人的妹妹、为了犯人的事来求他。就这么个性子,能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他们主仆三人翻身上马,五爷又想起一事。
“……她最近在查的案子,你仔细盯着点。我自有交代。”
程四应诺。主仆三人扬尘而去。
柳青送走五爷之后,便取了那柄匕首,带着两名衙差去京师几家有名的铁器铺子打听。
前几家铺子一看那匕首上的红、蓝宝石便一个劲地摇头,以至于她都有些担心这东西并非京师所产。
所幸,走访到第五家,铺子里的伙计说认识这匕首。
“大老爷,若是小民没瞧错的话,这是我们东家从一个南洋的商队那贩回来的东西。这东西做得花俏,挂在蹀躞上能当个装饰。我们东家估计一般的人家不会花银子买这玩意,便只买了三柄回来。谁知道不出一个月就都卖出去了。”
“那卖给谁了?你们可还记得?” 柳青眼前一亮。
“……记得记得。能掏钱买这东西的人不多,所以小民记得清楚。就是我们大时雍坊井儿胡同的王员外和秦员外。他们俩人一块看上的,王员外出钱,一口气把三柄都买了,让秦员外挑了一柄,送给他了。”
“这一柄怎么也得十几两银子吧,” 柳青瞧了瞧上面的宝石,“一口气买三把,那看来这二人家境不错了。他们在你们大时雍坊有一号?”
伙计听这话便是一笑:“……回大老爷,这俩人出名倒是挺出名的,但家境就说不上多好了。小民叫他们员外,也只是客气。那王员外之所以花得起银子,是因为另有生财的路子……”
柳青一听就知道这话是个引子,便紧接着问是怎么个路子,这俩人做什么营生。
伙计就在等着她问呢:“他们二位啊,什么都做,但又说不上到底做点啥。长得倒是都不赖,时不时地跟着几个丝竹班子到有钱人家里拉拉弹弹,讨几个赏钱,或者给谁家打个短工、给哪家铺子当个中人什么的……其实这些都是小钱,那个王员外,还在有钱人家里教弹琴,听说他教的那几个都是守着空闺的妇人……到底怎么回事小民也不敢乱说,反正时不时地这二位就出来大把地花钱。”
伙计给了柳青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生怕她不明白。
柳青自然是明白了,却不想同他说什么,只问他这二人的名字。
“……姓秦的叫秦维,姓王的叫王世文。”
柳青心下一动:“……王世文,世代的世,识文断字的文?”
“……是了是了,是这俩字。”
柳青略有些激动,倒不是因为五爷昨日给她的人名里正好有个叫王世文的。而是因为洪敬签的那张文契上盖章的中人便是一个叫“王世文”的,她原是想查查这个人,无奈上面只有个印章,而这名字又太普遍。她不知从何查起,便一直没拿它当个线索。
这伙计口中的王世文也帮人做做中人,有没有可能他就是在文契上盖章的那个?
她留下了自己的名姓,告诉伙计若是想到什么就再去刑部找她,若是他提供的线索有用,衙门还能给赏钱。伙计点头如捣蒜地答应了。
她们刚走了片刻的功夫,便有个一身短打,十分精壮的人进了这铺子。
伙计问他要买什么,他却掏出一个顺天府的小铜牌往柜台上一放。
“方才刑部衙门的柳大人刚来过,大人说若是找人什么的,还得我们顺天府来。方才你跟柳大人说的什么,再跟我说一遍吧,我好去抓人。”
伙计一见又是官府的人,说的还都对的上,哪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便即刻将方才告诉柳青的话又告诉了这人。
……
柳青记得五爷给他的人名里只有王世文,并没有秦维,便按照伙计提供的大致住址,带着衙差直奔王世文的家。
然而他家里没人。据左邻右舍说,王世文是和秦维一起出去闲逛了。
柳青便让衙差翻墙进去搜查,衙差搜到了和柳青手里一模一样的一柄匕首。
那么此人必是铁器铺伙计所说的那人无疑了。
她让衙差打开院门,自己进了他的屋子搜查。不一会的功夫,她便在他的文房盒里发现了他的印章。
那份卖铺子的文契她已经看过千百次,闭着眼都能回忆起上面各处的样子,这印章的确就是印在文契上的那一枚。她便趁衙差不注意,将印章收进了袖子。
她们在此等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见王世文回来。天色已晚,柳青便让衙差在附近埋伏着,一见王世文便先押回刑部大牢去,待明日她再行审讯。
……
快到傍晚的时候,天阴,下起了雨。
沈延乘车到了齐家别院的时候,雨才停了不久。
天高气爽,空气里漫散着落红的残香。
齐家院墙上原是挂了一排三四个绉纱灯笼,一直延伸到巷子远处。然而大概因之前风狂雨大,灯火早已熄灭。沈延的车马是靠着车檐下两个灯笼的光才找到了地方。
他在衙门换了身细布的直裰,起身展平衣角才下了车。齐家大门闭着,他才刚要敲门,小门一开,出来个还没他腿高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