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两人相隔着两丈多的距离, 昭昭觉得腊月的风确实厉害,她也被呛得咳嗽过。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上回他对她说出那些奇怪的话后, 她总有意无意的躲着他。可巧他因为东城风寒症的事,也开始忙起来,晚上?好像也没咋回府。
如今如此相对,总还觉得别扭着。
韶慕也不上?前,就站在墙下那处:“冯越原本会过来,可临时有事,换我过来看看你。”
还是他先开了口, 目光落在几步外的少女身上?,不觉会想起那?天晚上?她的哭泣。是他太急,吓到了她。
可他更担心,她对费致远上?了心。他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说起来, 这又能怪谁?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知道两人?曾是夫妻,可她不知道。就算他现在对她说出实情,她怕是也不会信。
对面, 昭昭嗯了声, 双手?习惯的捏在一起:“冯越去哪了?”
终于听到她的回应,韶慕嘴角微笑?:“去城外送一封信。你, 这两天好吗?”
昭昭点头, 也就上?下去看他。他的身形罩在斗篷下,看着有些瘦削:“大人?要回府?”
“不回,我要去吴家一趟, ”韶慕摇下头,抬手?指指前路, “顺路,送你回去罢。”
的确有一段是顺的,只是并不多。
昭昭应下,正过身去往前走:“冯越说东城那?边的风寒症很厉害。”
韶慕并未走上?来和?她并着前行,而是中间隔着几个身位的距离:“嗯,每日都有人?病倒,吴家在紧急制药,不过城里?药材缺乏。恰逢年底,药材商也不会过来。”
“是因为那?场大雪吗?”昭昭问,着实那?几日太冷,雪又大。
韶慕侧脸去看她,少女微低着头,轻着步子前行:“对。”
几日连着落雪,风寒症正是雪后出现的。只是他疑惑,雪是下的多,可严格上?说并不能算是雪灾,唯一可能的便是天太冷,又是穷人?多的东城,一旦传染开来,就不好控制。
很快,就到了往吴家去的路岔口。
“大人?,你去忙罢。”昭昭道了声,福了一礼想与他道别。
韶慕站在街中,昏暗将他周身笼罩,并没迈步:“还有些时候,我想回一趟衙门,把你送回去罢。”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临街的房屋,寥寥几盏灯火,看着很是冷清。
两人?继续往前走,没几步,看到了那?个小?面摊儿。摊主?守在那?儿,即便如此严峻的时候,依旧出来讨着生计。
“昭昭,要吃面吗?”韶慕看见她往面摊儿看,便道,“说起来,我没有用午食。”
昭昭停下,淡淡道了声好。
摊主?认得两人?,连忙把桌椅擦了干净,随后便去做面。
这边,两人?分坐于桌子两侧,借着摊子上?的灯笼,昭昭也就看去韶慕,他正把一沓公文?放去桌角,面容上?略略疲惫。
“今天不能给?你做面了,”韶慕抬眼,正好和?她视线对上?,“等?以后,我给?你做。”
昭昭垂下眼帘,从竹筒里?抽出筷子:“大人?去帮吴先生配药吗?”
他学过医,又是从韶家出来,去吴家必是为了治疗这场风寒症的药。
“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过去。”韶慕找了个杯子压住公文?,以免被风刮走。
接着,他起身走去水桶那?儿,用冰凉的水洗干净手?。
昭昭记得,上?次他也是这样?洗手?,后面给?她做了一碗好看的面,当然也挺好吃。这样?一想,却有些怀念那?个味道。
韶慕洗完手?,重新回到桌前坐下:“昭昭,把手?给?我。”
“嗯?”昭昭看他,见他正挽起他的右袖口。
“我给?你把下脉。”韶慕手?里?指着桌面,示意她。
昭昭没想到他突然这样?做,犹豫一瞬,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手?心朝上?摆好。
韶慕看看她,手?过去捏上?她的指尖,往自己这边轻带了下,明显的感?觉到她僵了一下,似乎下意识想抽回手?去:“一会儿就好。”
“嗯。”昭昭应了声,手?被他平放在桌面上?,袖口推开些许,露出手?腕。
然后,她试到了他冰凉的指肚落上?自己的腕间。是他刚才用冷水洗手?,手?指也跟着像冰一样?。
冷风拂过,带来些锅里?出来的水汽,氤氲了这一处。
“怎么了?”昭昭问,她刚才看见韶慕脸上?一闪而过的放松。
“没事,你很好。”韶慕收回手?,并为昭昭拉下袖口,内心里?松了口气。
昭昭手?放回到桌下,腕间还残留着一点清凉:“你在帮我探是否染了风寒症?”
除此,也没有别的理由了,在面摊儿上?的这一点功夫给?她探脉,还是他专门过来就是为这个?
“小?心的好,那?病症远比想象中厉害。”韶慕道声,后面没再多说。
摊主?把做好的面送上?来,摆去两人?面前。
还是一样?的清汤寡水,没有半点味道。
吃完了面,天已经?彻底黑下来。离开面摊前,昭昭买了剩下的生面,说是带回家去。摊主?很是感?激,一定要少收银钱,昭昭不许,只说面真的好吃,值得。
提上?一包面,两人?往韶府走着。
经?过那?条近道儿巷子的时候,谁也没再提过从那?儿回去。
到了韶府门前,韶慕没有进去,叮嘱昭昭几声,便转身往州衙的方向走去。
昭昭看着他离开,一直走出十多步,眼看渐渐溶进黑暗中:“大人?,你也注意身体。”
正好,他的身影彻底进去了黑夜里?,再看不清。
“我知道了,”一道声音回应了她,轻和?的似乎带了笑?意,“快回去罢。”
昭昭舒了口气,轻轻转身,脚下踩上?石阶,门上?方的灯笼,落下来浅淡的光线,映照出这一处地?方。
在迈第?二步的时候,她耳边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咳嗽声,一连串的急咳,似乎很难压下去。
她回身去看,根本什么也看不到,街上?一片漆黑。
。
翌日,街上?更加冷清。
香郁阁这边不用昭昭做什么,陆季同定下的香囊,由尤妈带着两个针线娘子做,加紧点儿,年前是一定可以赶制出来。
昭昭针线活不行,只负责把香料配置好,剩下的交给?别人?。
晌午后,费家来了马车,说是费应慈让昭昭过去。
昭昭收拾好上?了马车,也有好几日没见过自己这位东家,正好趁此过去看看。一场大雪之后,加之又开始风寒症,费应慈是一步也没出过府,更别提来香郁阁。
等?去了费家,她被直接带到费应慈的房中。
“真没想到会这样?,”费应慈坐在榻上?,手?里?剥着橘子,“也不知年节会不会好起来。”
隔着一张小?几,昭昭坐在榻的另一侧,手?里?捧着茶盏:“现在街上?甚少有人?走动,都顾忌着风寒症。”
费应慈点头,掰开手?里?的橘瓣:“昭昭,香郁阁也暂时别开门了,叫你过来就是想说这件事。”
“可还有陆家的一批香囊,要在年前送去,已经?收了定钱。”昭昭道,谁也没料到事情会突然这样?。
费应慈皱皱眉:“定下的买卖就得做好,这是费家的规矩,可眼下城里?着实乱。”
这个昭昭也知道,头晌还听见尤妈她们说,有些偏僻地?方已经?开始有人?趁乱砸抢。外头还传言,东城快要被封了,整座抿州府也会被封,传风传雨的,总会有人?信,继而生乱子。
“要不这样??”她想了想,“咱们关上?铺门,去后院里?把活计做完,交给?人?家了事。尤妈说,没剩多少了,就这一两日。”
费应慈思忖一番,点了下头:“这样?也好,不过你们还是要小?心。”
昭昭应下,然后宽慰的笑?笑?:“有官府呢,应该不会乱起来。”
“这事不敢说,”费应慈摇摇头,分了一半橘子给?昭昭,“去年的大旱,起先也是没有什么,都等?着朝廷送粮款过来,可是迟迟不到,那?时候人?心开始发慌。后来总算等?到了,可是根本不够,听大哥说,最底下的百姓根本没收到。”
“这不是要人?命吗?”昭昭不敢想,那?时候的百姓该是多么绝望,怎么可能不乱?
“所?以,”费应慈往小?几上?一趴,凑近了些小?声道,“来了一营军士,将整座抿州府围了起来,死了不少人?。”
昭昭深吸一气,天灾已经?够惨,没得到救助就罢了,还被镇压,可想而知有多惨烈。
费应慈没滋没味的往嘴里?塞了个橘子:“想想那?段时日,费家都过得艰难,更别提外面百姓。不少铺子当时都被砸过,抢过。所?以,这次伯父和?大哥提前开始部署准备。”
经?此一提,昭昭记起进来时,府中的人?不多,应当是全派了出去。
“费公子也出去了?”她貌似无意的问上?一声。
对面,费应慈蓦的一笑?,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昭昭:“他晚上?会回来,昭昭你留下来用饭罢,给?你做藕饼。”
昭昭脑仁儿发疼,其实她过来这趟,一来是看看费应慈,说说香郁阁的事,二来便是关于费致远。
那?天,他对她说的那?些话,总不能搁置不理,不然彼此都尴尬。而费致远这几日可能忙,并没有去香郁阁,她也没机会说明白。
“不留了,”她笑?笑?,嘴角勾起甜美的弧度,“钟伯等?着我回去,大公子那?样?忙,让他好好休息。”
费应慈抿抿唇,眼中带着些许羞赧:“你也关心大哥啊。”
“当然,”昭昭点头承认,知道这是说出话来的好时候,“因为他是个好东家,有时候感?觉像兄长一样?。”
她这样?说着,面色坦然,没有难为情和?遮遮掩掩。
“兄长?”费应慈念着这两个字,看去昭昭。
她是知道大伯母想要跟昭昭提亲的事,虽然一直没捞着出去,但?是心里?一直挂记着。这厢让昭昭过来,其实也是大伯母的意思。
昭昭嗯了声,嘴里?咬了一瓣橘瓤:“想来,以后他娶的娘子也是很好的人?。”
费应慈心思比较单纯,眼中也就闪过遗憾:“嗯,伯母还一直在张罗呢。”
见此,昭昭知道费应慈是明白了自己意思,相信也会转达给?费夫人?。提亲这件事到此为止,由费应慈转达,彼此都不会觉得尴尬。
她嫁过人?,如今的只是个假身份,怎么可能去沾染男女之事?
说起来,费家这边比较好解决,不用说得太明白,点到就行。她在想的是韶慕,与他该怎么办?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难道就总是这样?躲着?还是也与他说清?可他知道她的所?有,来历、失忆……
从费家出来,昭昭回了韶府。
钟伯正沿着房屋的墙查看,不时拿着手?里?的竹竿敲打几下。
“钟伯,找什么呀?”昭昭走过去。
钟伯直起腰,转头看来:“看看有没有虫子洞。原先我还不信你说的,可今早在伙房真看见一条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