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夫人 第32章

作者:金阿淼 标签: 古代言情

  她没发现,自己看熙夫人的眼神,比天上的星还要灿烂,眸底全是钦佩和好奇。

  靠坐在净房内美人肩上歇息的纪忱江,脸已黑得没法儿看了,又没控制住,碎了第二个茶盏,沾了一手的冷茶。

  若不是怕惊动外头人,他非得把带坏王府女官的堂姊踹出八百里地去!

  不想叫傅绫罗再听纪云熙胡说八道,纪忱江沉声道:“进来伺候!”

  傅绫罗无奈冲着熙夫人福了一礼,硬着头皮进了净房。

  灯火昏黄,傅绫罗看不清纪忱江的表情,见他没脱衣裳,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纪忱江却能看清傅绫罗的表情,过于白皙的小脸似是傍晚云霞,揉搓成最动人的胭脂,晕在面上,眸子里都是细细碎碎笑出来的星光。

  只这样看着她,纪忱江就感觉,刚才被纪云熙挑起的戾气蓦地消散无踪,连柔弱都格外倔强成了顺眼。

  暗色中,那双锐利眸子灼热更深,落在傅绫罗面上,无论如何都移不开。

  他捏了捏额角,心中交织着兴致盎然和无奈,像小时候,从父王手中拿到第一把刀时,那种迫不及待想要把玩却又怕弄坏的复杂。

  傅绫罗受不住他的目光,心底一沉,残留的笑意渐渐消下去,她垂眸咬了咬唇,喏喏出声:“王上?”

  纪忱江淡淡嗯了声,不像刚才那样冷冽:“笑够了?”

  傅绫罗缩了缩脖子,小声回话:“不是笑话王上,熙夫人为人风趣,听她说话,不自觉就会开心。”

  “为人风趣?”纪忱江咀嚼着傅绫罗的评价,目光微微带着探究,“你很羡慕?”

  傅绫罗下意识摇头,头皮有点发麻,可能因为屋里有热水,她感觉身上起了汗。

  手心在袖口蹭啊蹭,她声音更轻软,“绫罗只想忠心伺候,任旁人锦绣繁华,都是过眼云烟,自没什么好羡慕的。”

  她若想要什么,不会羡慕别人,只会自己努力去得到。

  若说以前,不能立女户后,傅绫罗还略微有点迷茫,总看不清自己的前路。

  今日听了熙夫人一番话,她眼前的迷雾散开大半,假以时日,她笃定自己能找到未来的路。

  纪忱江沉默片刻,声音倒是始终平静,“行,你先出去歇会,一个时辰后再叫第三次水。”

  傅绫罗:“……”一个时辰?这是不是也太要脸了?

  可她也不敢反驳,即便白日已经以下犯上过,傅绫罗的宗旨是蹬鼻子上脸要悠着点来,讲究个持续,绝不能一杆子就爬完了。

  她乖乖出门,从床侧抽屉里取出要伺候熙夫人的竹罐。

  熙夫人等得昏昏欲睡,和合香的香气确实令人放松。

  蓦地被傅绫罗动静惊醒,声音也懒得很,“和合香淡了点,瞒不过旁人,比照现在再加一成吧。”

  “这些幔帐太整齐了,若是如阿莹那种训练过的,抗药性好,会察觉出异样,按照迷阵的方式错落开,层层叠叠看着更晕。”

  “长舟那屏风侧着摆,像是坐在床沿一样……”

  傅绫罗眼含钦佩乖乖听着,心里一一记下来,比起只有纸上经验的她来说,熙夫人明显更擅长。

  当然,熙夫人擅长的也不只是这个,她懒洋洋抬起眼皮子扫净房一眼,笑着看向傅绫罗,声音暧昧。

  “唔……王上急着一展雄风,我不喜疼痛,怎么也要咬他一口。”

  “光铺鹅卵石硌得酸疼可不够,你最好准备几个玉石,也不必真做什么,就隔江探望,拍打拍打洞穴,生些微异样,就够了。”

  “女子动情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定是想要多亲近男子一番,耳根子后头也可以多些痕迹。”

  傅绫罗越听越不对,且不说给王上耳根子后头留什么痕迹,她耳根子快要烫掉了。

  用竹罐、竹挠还有软封制造些痕迹和酸软感,傅绫罗还勉强能应对,真叫她去咬人,或者用什么玉石……傅绫罗涨红着脸直摇头,她做不来。

  纪忱江在净房闭目凝神,思忖南郡各处的安排抵挡那些令他不适的声音。

  待外面安静下来时,反应过来纪云熙说了什么,他目光闪过微微笑意,待会儿估计又要进来个哆嗦的小狐狸了。

  熙夫人没吃醒神的药丸,朦朦胧胧睡了过去,傅绫罗深吸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面上的滚烫。

  算着时候差不多,傅绫罗第三次出去叫水。

  外头宁音和几个当值的亲卫脸色跟她差不了多少,毕竟王上这才刚开始‘被翻红浪’,大伙儿都还没习惯,止不住臊得慌。

  暗处的探子们,见到这里一次次叫水,里里外外伺候的人,脸蛋都能当灯笼使,心里其实已经信了。

  看样子,定江王是解决了不能近女色这个毛病,亦或从来就没有毛病,只是现在想要子嗣了,才会开始临幸后院。

  今夜,烧热水的仆从很忙,铜甲卫暗卫也很忙,暗处的探子们更忙。

  最忙的,当属端着竹罐和竹挠,慢吞吞进入净房伺候的傅绫罗。

  乔安据说是出远门跟未来媳妇相看去了,王上又不喜陌生人伺候,这差事还是落在她身上。

  即便纪忱江是穿着裤子坐在浴桶里,裸露的臂膀和胸膛,在昏暗灯光下,挂着水珠子,闪烁着极富侵略性的光泽,也令傅绫罗心慌得不行。

  害怕像上一次一样被抓住手腕,傅绫罗站在门边,好一会儿不敢动弹。

  “竹挠给我,我自己来。”纪忱江声音带着笑。

  傅绫罗小心将竹挠递过去。

  纪忱江没借机碰她,甚至目光都没落在傅绫罗身上。

  这小女娘才刚适应了他半垂着眼看,眼下这种时候,他要看过去,说不定又吓着了。

  他浑不在意在自己身上挠出几个痕迹,不动声色看不远不近站着的傅绫罗,心情很不错的温声哄。

  “堂姊说得对,劳傅长御在我耳后和下巴处安置两个竹罐?”

  “我就坐这不动,你不用紧张,不会再伤着你。”

  傅绫罗偷偷吸了口气,假装平静应下,王上如此吩咐,身为长御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

  直到将不规则的竹罐摁在纪忱江耳后,他如自己保证的那般端坐浴桶中,连水声都不闻,傅绫罗才狠狠松了口气。

  她这才发觉被屋里热气蒸腾起了细汗,她本就怕热,难受得心窝子怦怦跳。

  她努力保持冷静,提着心一手持火折子一手持竹罐,绕到纪忱江身前。

  纪忱江目光低垂,不动声色看傅绫罗拿着竹罐凑近,那张芙蓉面染了霞光,额角眉心沁出细密汗珠,像极了那晚梦中的模样。

  他略移动了下坐姿,大半身影藏进烛光阴影,担心惊着好不容易哄过来的小兽。

  傅绫罗被水声吓了一跳,见纪忱江似只挪动了下坐姿,她只鼓着胆子靠近,想早点办完差事,好回去换衣裳。

  傅绫罗怕烧着主君,不免靠得稍微近些,注意着火折子,近到纪忱江能闻见她身上熟悉的浅香,伴随着清甜微烫的呼吸,打在颈侧。

  纪忱江恍惚看着火折子,身上似是起了火,陌生又灼热的火势从颈侧,蔓延至全身,令他瞬间凌厉起肌肉,却毫无抵抗之力任火烧了个彻底,炸出点点火星。

  傅绫罗刚把竹罐安好,还没来得及后退,就见竹罐莫名直直落下,掉到水里。

  她小声惊呼,下意识跟着看向水中。

  ‘哗啦’一声水响,纪忱江身手抓过旁边的外衣仍在傅绫罗头上。

  他声音紧绷,几乎以咬碎了后槽牙的力气忍住吸气,“你回去休息,我这里不需伺候了。”

  傅绫罗敏锐察觉到,这个时候不能多问。

  即便带着淡淡松柏香气的外衣罩住脑袋,她看多了房中术和《大乐赋》,已非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

  下意识想想某个可能,傅绫罗就尴尬得想挖个洞钻进去,她抖着嗓子应下,疾步往外走。

  因为走得太快,还撞到了门框上,她捂住脱口而出的呜咽,迅速消失在门口。

  可就是这声含混不清的呜咽,就让隔着绸裤也非要戏水的地方又精神起来。

  纪忱江苦笑不已,捂着脸好半天,低低骂出声。

  他以为纪家有点贱骨头在身也就罢了,没成想还生了没出息的激昂,这可真特娘出人意料。

  过了好一会儿,纪忱江冷静下来,面色平静用凉水冲了冲,换好衣裳出来净房。

  同样收拾干净,没了脂粉香气的纪云熙,已经跪坐在棋盘前,等他。

  见纪忱江面沉如水,纪云熙忍不住勾起笑,“给你现成的机会你都不把握,既然你已经好了,何不直接收了人在房里,省得折腾这么多事情。”

  “你老实些,不用听乔安瞎说。”纪忱江面无表情坐在她对面。

  傅绫罗是个意外,也唯一的例外,为他一眼看到头的生命增添了几分惊喜,他并非急性子。

  毫不意外,他身上又开始刺痛,倒是把某些旖旎心思压下去了,他惫懒斜靠在扶手上,声音带着在傅绫罗面前没有的冷清。

  “我这是要家养的狐狸,既还不能让她认主,就不会让她受委屈。”

  纪云熙明白什么意思。

  定江王一脉对皇庭起过誓,娶妻定娶公主,继位必为嫡子,除非大睿立刻就完,傅绫罗不能为妻,只能成为夫人。

  以纪忱江的性子,既然将人圈自己地盘,连乔安都能惯出个憨样儿,更别说捧在手心的娇娇儿。

  她们这些属下挂个小妇名头行,傅绫罗来,就是受委屈。

  听话音,谁给的委屈都不行,包括他自己。

  还认主?做梦呢,怕不是给自己认个祖宗。

  纪云熙在心里嗤笑,凉凉提醒,“女娘花期可就那么几年,误了人家花期,少不得影响子嗣。”

  纪忱江面色不变,“有无子嗣有什么要紧,我这身血脉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纪云熙挑眉,“谁说就一定是你的血脉了?你不下手,人家说不准看上别人了呢。”

  “你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纪忱江气笑了,拿棋子点点她,显然在气她跟傅绫罗乱说话。

  他眸底闪过笃定,“你不懂,狐狸是最聪明的,精细养到毛光水滑,吃惯了美味佳肴,自当知道是做个胭脂虎好,还是跑出去连狐假虎威都不能的强。”

  纪云熙微微挑眉,听起来,这说得不像心上人,像说驯宠。

  她并不意外,若纪忱江是个好人,活不到今日,偏偏她有种直觉,她这什么都爱掌控在手心却不懂感情的堂弟,且有摔跤的时候。

  她意味深长笑看纪忱江,起身轻声道:“我建议你别小瞧了女娘,否则在大睿倒塌之前,你怕是得夜里偷偷哭!”

  纪忱江对堂姊的阴阳怪气并不放在心上,起身去碧纱橱凑合一宿。

  偷偷哭?他六岁就不干这事儿了,想看他笑话,那是白日做梦。

  令纪忱江始料不及的是,狠话就狠了一个太阳起落的功夫,夜里他是不会哭,可一到早上,自有地方哭得令他上火。

  看到傅绫罗跪坐在软榻上,面色平静处理墨麟阁事务,头都不回跟他软声说话时,某个地方甚至不管白天黑夜,都叫嚣着想哭。

  这份激昂和难以自控,令他多少有点头疼。

  “昨日有三个仆从没有三人一伍就出了内院,一个说柴火不够了,一个说身体不适,请了假回东外院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