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抱空山
李青溦瞧见他未起身,拿过李青溦带过来的笼子,抬手便将它关进了笼子里。
李青溦连连道谢,心中又有几分惊讶,小翠从来不喜欢笼子,未想到在这个“软柿子”手里倒是服帖。啧,他定有过人之处。
外面雨愈发大了。陆珵将笼子递给她,轻声道:“等雨小一些再走吧。”
李青溦抬头看外面,外面雨水凌厉。天上的乌云棉絮一般厚重,只得点头道:“叨扰。”
雨声琤琤。
陆珵倚着藤椅后背将手中的书册翻过好几页,远远地,李青溦看见他看的是西郊堤坝的图。
一室寂静。气氛却很平和,许是性情温和,神韵悠长的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叫任何一个场合都不让人不舒服。
第6章
李青溦支着胳膊看外面凌厉的雨幕,瞧一边之人放下书册,轻揉了下额角。
她好奇问道:“那西郊的水患可有处置的法子?可是要新建堤坝吗?”
陆珵拿起册子翻动一页:“新建堤坝需四百里,中段漫水甚广,极难施工需两三年之久,约费三四百万银钱,不若堵筑减坝,所资只半,而且旧河道有迹可循,施工简单一些。”
他说话自还是一样的言简意赅,李青溦已经有几分习惯了,点点头又问道:“那应当用不了多久。我听闻你们驻工手下有许多安济院避灾的灾民,每月月钱是多少啊?”
若是常人听见李青溦这样的问询,自觉得此事与一个女子有什么关系。但陆珵不同。他向来直道事人,并无偏见之心,听见她问,思忖一番仍道:“一贯钱。”
李青溦点点头:“那若是堤坝之事了了,这些人当如何呀?总不能一直靠安济院过活吧?”
陆珵冷湖般的眼睛看过来一眼,道:“此事还未有定论。我也不知。”
李青溦问出此话才发现此事问的宽泛。也是,面前之人只是个八品的驻工,能知道什么?她唔了一声,脸上有几分沉思。
…
雨小之后,李青溦便带着小翠回了自己的禅房。
先前雨极大,王进同那姑子也在一层等雨。那姑子本就是等着带李青溦出去的,见她出来二人出了门,王进才上了楼。
进门便瞧见太子殿下坐在一边沉思,眼神瞧着一边多出来的插.花。
王进斟酌一番,“下官记得,小公爷曾在殿下生辰的时候,送过殿下一只白腿小隼,前几日恰巧丢了,今日寻来的那小隼竟不是那只吗?”
陆珵似是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半晌淡色的唇轻动:“鸟有相似罢了。”
*
李青溦带着小隼回去之后,已经不早了,又等了几个时辰,熬着夜把玉兰头油做出来洗了发用了头油才睡下。
许是歇的晚了,又许是经了一天的事,李青溦困乏,也不知是不是过于困乏的原因,晚上做了好几个梦。
一时间梦见在并州王府的时候,祖父坐在藤椅上同她说话。
“不就是定亲,又有何难?溦溦寻个普通出身的庶子,要不书生,或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小吏,到时带到定西王府做赘婿来。一张席一张嘴的事情罢了。你几个表哥未必不同意,到时候溦溦就陪在我们身边,岂不是美事?”
一时间又梦见家中张灯结彩,她爹爹李栖筠脸上挂着一抹笑:“这次给你挑的当是个妥善的人家。快出来见见吧。”
门戛然打开。那人走过来,一张脸端正匀停,漆黑的眉宇下是一双冷湖般的眼睛。
下一瞬,李青溦猛地坐了起来。
外面天色青白,已经亮了。难得天竟然晴了。
小翠的笼子放在窗棂前,瞧见她起来,吱吱地叫了几声。李青溦生怕连鸟儿知道她梦见了什么,远远地撇开脸。
那人她分明只见过一面。她连他名字也不知道,如何会突然梦见此人?
定然是近几日,那小周氏不住的找人为她约看的过。李青溦轻拍脸颊,心里忒了几声,自己也不知道在忒什么。
绮晴推开门从廊下进来,将端着的吃食放在桌子上。笑道:“姑娘,今日天晴了,奴婢一早就嘱了寺中师父去前院叫了车夫和随从,吃过饭就可以下山了。”
她们本是当天来回的,未想因为雨耽搁了这些时候,李青溦点点头。
绮晴上前伺候她起身,挨近了她瞧着她脸色不太好看,忙问:“姑娘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未睡好。”
“无事,就是做了个梦罢了。”
绮晴轻笑:“这可奇了怪了,姑娘向来可梦少,这次梦见了什么?梦着什么。”
李青溦如何能说出自己梦见了什么,眼角微挑旋她一眼:“话这么多!”她轻哼一声。神色恹恹地下了地,掰了一点粗面饼子喂小翠。小翠方吃了一点,便扑扑腾腾着翅膀,歪着头吱吱乱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圈儿不住地看他们。
“这小翠最近奇奇怪怪,也不知是激动个什么呢。”绮晴点一下她的小脑袋瓜子,突又短呼一声,有感而发。
“会不会是春日来临,万物复苏。小翠到了…”
李青溦此刻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个,曲指重重地敲她额头:“乱说什么?”
她又摁住小翠,摸几把它光亮的毛发,冷哼一声:“乖乖的,万物复苏又有什么用?你只是一只鸟,你又开不了花,再说,你要开花有何用?”
小翠吱吱叫着,仿佛抗议两声,用翅膀埋住头,装成了一只鹌鹑。
*
吃过饭收整好。李青溦上了轿子。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一路上是鸟语花香,一行人出了寺庙,未过几里地,后方的随从突然找着李青溦说是有人跟着。
马车停在林前的堤坝前,一大一小两道背影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出来。
车夫吓了一跳,猛地一勒马,轿子上下颠荡一下,发出“吱呀”一声。
绮晴掀开窗帘,冷风灌进来。
两道穿着葛衣的人跪在路边。一旁的小姑娘微微垂着头,头上的双环髻十分齐整,此刻她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轿子,一张脸发红。
“这不是那日在寺庙里卖花的小姑娘吗?”绮晴认出了人,放下帘子,皱眉道:“该不会是贪心不足,来……”
李青溦自然也认出了人,听见绮晴这样的话摇头:“如何这般揣测人?”
外头的男子出声:“贵人可否一见?”
“何事?”绮晴微微掀开窗帘。
那男人拿出那缀着东珠的荷包:“贵人心地善良,乃是菩萨一样的人物。只是这银两实在是贵重。无功不能受禄。请贵人收回。”
绮晴听着这话才知道是自己想歪了,当即脸一红,看了李青溦一眼。
李青溦也微微一愣,未想到他是为了这个事情,半晌才轻声道:“我买她的玉兰。且已用了,如何说她是无功?”
那中年男人低头跪拜:“还是求贵人收回银钱。是我家里的不叫收。”
李青溦沉思一番,“你叫什么?瞧你身上的工服,如今当在西堤上做工吧。”
那人点点头:“小人名叫杜让,如今确在西堤做工。”
李青溦扶了下额角的鬓发,想起了些别的。
她娘去的时候,在京城留下一家庄子和几家铺子记在她的名下。这几年,几家的管事倒是每年还差伙计去并州送账。只是不约而同地入不敷出而已。报账的伙计说是经营不善。可李青溦知道她爹爹不管闲事,这庄子许是在小周氏手里。
“我听闻你在西堤的月前乃是一贯一月。”她垂眼看一眼人,:“我刚从并州回京城。手里头有个庄子里面有百亩薄田。待得你了了手头的事情便去为我做工。”
她指着那个荷包,道:“这是我预付你的工钱。你若没有异议,半月后得了空便去忠毅伯府南苑交了户籍册子,去领我的牌子。”
那人自然没有异议。喜不自胜,磕头谢恩。
*
马车一路停在忠毅伯府西门上。李青溦下了车,恰看见不远处的角门堆着一辆青毡轿子。听见动静,里面轿子掀开一角,露出一个中年男子清瘦的长脸。他看见李青溦,似是愣了下,又立马又放下轿帘。
瞧着是有几分怪怪的。只是看他没什么动作,李青溦吩咐门房多注意一下,便回了南苑。
南苑没什么不同,也就是廊下多了几行香雪而已。
正房前,卞婆子带着几个小丫鬟擦过地,正将洗过的竹篾又挂上去,瞧见李青溦回来,正房门口的小丫鬟清霜笑喊:“姑娘回来了!”
她几步跑上前,接过绮晴手里头放着小翠的笼子。
另一边,卞婆子也笑着迎出来,取了一边的艾草扫李青溦的衣服,笑道:“那日雨势那般大,姑娘去了山里,倒是叫我们念了好几天的阿弥陀佛呢。好在今日放了晴,婆子想着姑娘要回来,特意叫人洗了地,又换了竹篾,姑娘看看,还有什么弄的?”
李青溦轻笑一声:“什么都成,只是现在得让我去浴室收拾一下。”
她迎头往浴室走,一边的绮晴笑着打趣:“姑娘在寺里除了带着的两套衣裙,能穿的只有姑子们的海青,待了三日,可难受死姑娘了。”
知她家姑娘讲究,众人笑了起来。
等李青溦出来的时候,院里几个姑姑和丫鬟站在院里,瞧见她出来,清霜笑道:“姑娘,刚才我们几个还合计着换了门口的富贵竹呢,也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等得了空,姑娘亲自去市集上挑几盆时兴的花儿摆着。”
一边的卞婆子也笑道:“姑娘许是多年未逛过这边的集子了。正月灯市,二月十五是百花生日,这个月有花市呢。”
当今流行赏花,李青溦记得很小的时候同她娘亲去过集子,只是后来她娘亲故去她又回了并州,对此印象很薄。
“那花市都卖些什么花?”
卞婆子思忖一番道:“当是时令花同自养的花,什么春兰、四季海棠、醉香含笑、苦丁茶、君子兰和春鹃之类的。”
李青溦听了这话倒是想起那日被小翠刨断了根的玉山清泉。虽也不知会不会再见着那人,但到底是弄坏了人家的花儿,心里头总觉着是欠着别人一般。李青溦不喜欢这种感觉,因而问道:“可有卖玉山清泉的?”
卞婆子也不知:“此花培育不易,当是难卖了些。若是姑娘想养可以挑个时间去看看。”
李青溦点点头。
她本就想去集上逛逛,大好的春色在屋里拘着算什么事儿。况不单单说花,她娘亲留在京城的几家铺子,她自然也想去看看。
……
过几日,是个晴天。
作者有话说:
文中河堤事宜,出自《清史稿》
第7章
李青溦收拾妥当。卞婆子从带回来的箱里取了一块双鱼缠花枝翡翠玉佩挂到她素白水波的腰封下。
李青溦带了随从套车去了市井。穿过长华街,李青溦半掀开帘子,瞧见外面车马商队云集,街道纵横交错,游人鳞次栉比。酒店歌馆遍地,幡子招牌满街,十分繁华热闹。正是二月,周边市集挑担卖花者众,又有各色卖花店铺。路上行人冠花者众,简直是举目皆花。
马车上了在桥上便行不了了,李青溦嘱随从远远跟着。便同绮晴清霜下了轿子。
三人刚一下车,便被货郎围着。
“豆腐,新压的豆腐咯!”